那張攤開的紙上，畫著整個中京城的地形圖，東方泰只要選擇一個地方，東方白就會賜給他一座府邸，配好養育他成長之人、玩伴、婢女、銀錢等等，這是東方白對他的承諾。
她哼了一聲，「再說了！如今外有家父領精兵在外，內有勛貴滿朝，她要想帶著她兒子坐穩帝位，安敢對本宮及紹兒不利！」
成王妃的第一句話，就讓淑妃成功破防，眼眶登時紅了。
成王妃看著德妃那張典雅美麗的臉，和臉上的微笑，在心頭升起一聲嘆息，一個後宮婦人都是這等果決狠辣心性，自己夫君那點本事，還是趁早算了吧！
她看著桌上的字條，迫不及待地一把抓到手裡，在打開的剎那又停了下來。
一封是徵召各州州牧入京的，上面點了剩餘幾州州牧的名字，以一種霸氣又生猛的姿態，將難題直接拋了出來；
「太子殿下這般聰明，不知道對眼下的局勢，有幾分明悟？」
「七弟，何必呢！你是東方氏的血脈，你的母妃以及英國公一脈不該成為你的負擔。更何況，呂如松參与弒殺父皇，大逆不道，你的母妃逢迎太子，暗通款曲，穢亂宮闈，這些都該是你摒棄他們的理由，而不是你用來懲治自己，與朕對抗的原因。」
淑妃得意一笑，「姐姐靜觀其變，若是事成，就憑你今日來看本宮之事，本宮定不會忘了這份恩義。」
……
她長長一嘆，最是無情帝王家，那至尊之位，至尊之權，寶座下面，埋葬著多少野心，也埋葬著多少血淚。
「娘娘！」成王妃一驚，左右張望一下，「您還是收斂些脾氣吧！這人在屋檐下啊！」
今日，便已只是沉默。
而看透了他們之間把戲的萬文弼則是心頭一嘆，主動接話，試圖振作自己的丞相之威，「高陽有話，但說無妨，中樞之內，無需拘禮。」
……
說完，他邁步離去，留下如遭雷擊，唯一希望破滅的東方泰愣在原地。
副相楊維光斟酌著開口道：「夏大人，君王之死，不得與民言啊！」
「老六當了皇帝，連一口熱飯都捨不得嗎？」
至於最後一封，則是在本就因前兩封詔書而喧囂起來的朝野輿論瞬間沸騰。
東方白坐下，從懷中掏出一份地圖，「七弟，選一處地方吧。」
處理完了一些政務，德妃回了長樂宮，見到了等候了一陣的成王妃，微笑著溫柔地打和圖書起招呼。
所以，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沒有人再反對，楊維光也立刻道：「如此老夫自然沒有任何意見。」
回京之後，一杯毒酒賜死，或者腰斬於市不就行了？
「你如今應該很得意吧？朕的大好頭顱在此，你敢動嗎？不敢動就給朕滾出去叫一桌酒宴來，朕不受這屈辱的日子！」
更何況，蕭鳳山、呂如松這些，無一不是久居上位之人，心智堅定，就連太子也是熬過了先帝十余年的打壓而堅挺的，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認罪意味著什麼，即使鐵證如山，恐怕也是要信口雌黃，堅決否認的。
人家若是負隅頑抗，甚至說出些驚世駭俗之言，這不是反而讓事情變得更糟嗎？
按照規制，長樂宮和昭陽宮都是一品及超品的后妃居所；
王德領著兩個小黃門提著一個食盒過來，交給了董勝虎。
而且，這句話也的確問在了點子上。
萊陽侯……德妃默默記下這個名字，看著很是識趣的成王妃，「姐姐言重了，這點小事，何足掛齒，成王身為宗室長輩，又是親王，朝堂大事本就有建言獻策的本分，說對說錯，都無關緊要的。」
就在太子笑容得意之時，夏景昀邁步走進，輕飄飄的一句話，瞬間讓太子笑容一滯。
東方白緩緩收起地圖，放入懷中，「明日朕還會再來最後一次，你好生思量清楚。」
夏景昀點頭道：「這場公審不對百姓公開，而是由朝臣參加，甚至可以進一步限定在五品或者四品以上。與其讓這些人來胡思亂想，一知半解地猜測，不如直接將真相剖開公布出來，以正視聽。」
其餘眾人也紛紛表態，一致同意了夏景昀的提議。
但對比起長樂宮中的欣欣向榮和一片祥和，如今的昭陽宮卻彷彿籠罩在一片低垂的陰雲之下，置身其中便讓人在心頭覺得壓抑又晦暗。
眾人聽了，下意識的反對聲就要隨口而出，但今日朝堂之上的教訓還很鮮活，一時之間，議事堂中竟沒了聲音。
成王妃主動上前，坐在她的身旁，柔聲道：「無妨的，臨江郡王只是被東方明那個逆賊蠱惑，太后仁德，今後娘娘也能以王太妃的身份安享餘生，也不算太糟。」
成王妃聽懂了其中之意，連忙站起身來，鄭重行了一禮，「妾身還未拜見太後娘娘，恭喜太後娘娘！」
被先前那一句暖心的問候卸和圖書
下了心防，淑妃聞言，屏退左右，冷哼一聲，「王太妃？那是本宮應得的！你不會真以為那個賤人會那麼好心吧？」
皇宮，西面的一處院中。
難不成你身為陛下阿舅，這場政變的直接推動人，還能有什麼別的想法？
大夏皇帝東方白在靳忠和商至誠的親自護衛下，推門走了進去。
他看著董勝虎，笑容逐漸癲狂，「你們也害怕吧？殺又不敢殺，放也不敢放，所以只能將朕關在這兒，連死都不敢讓朕死，因為朕若是死了，你們就有麻煩了！哈哈哈哈！」
要想讓他們當庭認罪，那簡直比登天還難啊！
「臨江郡王好得很，聽說已經接受了陛下的賞賜，即將搬到宮外的府邸居住，為東方皇族繼續效力。」
瞧見成王妃這個事變之後來此拜訪的第一人，淑妃沒有貿然起身，而是充滿防備和警惕地盯著對方。
這有什麼章程？
禁閉也磨平了他的蠻橫與傲骨，比如一開始，會有咒罵，後來會吐口口水，再往後，至少也是一聲冷哼。
成王妃點了點頭，「娘娘的家世自是極好的，按說太後娘娘身後勢力的確不強，要想坐穩大位，似乎還真多多仰仗厚待娘娘才是。」
聽了此話，不少人心頭都有幾分疑惑。
德妃笑著將她扶起，「你我姐妹之間，無需如此客套。」
說著她起身走出，留下忽然從一段溫情脈脈的談話中被生拽出來的淑妃。
「娘娘，您瘦了啊！」
成王妃暗自鬆了口氣，便聽見德妃接著道：「不過姐姐今日既然入宮來了，哀家倒是確有一件小事想勞煩姐姐。」
「娘娘儘管吩咐。」
成王妃心頭一嘆，知道太后這等心性果然不是她三言兩語可以打發的，很顯然，這是一場交換。
但若是人家不認罪呢？
說完她在心頭一嘆，架不住人家有個好弟弟啊！
朝廷決定，三日之後，在朝堂之上，公審弒君逆賊東方明、呂如松、蕭鳳山。
眾人的坐姿都下意識地端正了起來，扭頭看向他，萬文弼更是主動和善地笑著，「在座的都是同僚，高陽就不必客氣，直說便是。」
他依舊扭頭望天，一言不發。
淑妃面色猛地一變，「什麼消息！是不是他們把紹兒怎麼樣了？」
成王妃面容轉冷，哼了一聲，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他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塊料，這朝堂的水，是他那https://m.hetubook.com.com
種蠢人能去摻和的嗎？好生侍奉陛下，做一個宗室長輩，享受一下出生在東方皇族帶給他的榮華富貴就夠了嘛！」
德妃的臉上帶著依舊不變的微笑，「哦？還有這等事情，我還當成王只是想為國建言呢！」
東方明忽然聲音一高，「你們要殺便殺，殺了朕，你們也是弒君之人！你們有那個膽子嗎？」
她沒有猶豫，站起身來，「願為娘娘效勞。」
禮節走完，成王妃自知德妃願意見她並且願意給她好臉就是在給她機會，便也不敢磨嘰，主動開口道：「太后明鑒，今日妾身夫君被人蠱惑，試圖在朝政大事之上亂出主意，幸得太後娘娘和陛下英明，沒有讓他危及朝政大事，回府之後，他嚇得都病了一場，妾身便主動入宮，想與太後娘娘解釋幾句，求得娘娘寬宥。」
公審自然是好的，犯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主動認罪，一切便自然蓋棺定論，不論是朝野輿論還是青史後人，都無話可說。
曾經艷光四射，美艷動人的淑妃，如今雖然依舊頑固而執拗地穿著曾經那些鮮艷的衣服，畫著精緻的妝容，挽起華貴的髮飾，但這朵嬌花所透出的感覺，不再是春日盛放的榮光，而是即將凌霜，強撐著不謝的倔強。
禁軍沒有牢獄，但這些日子，禁軍統領商至誠最為信重的一批禁軍層層看押著一處宮中偏殿。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你這朝廷天天宣傳天子奉天命而生，代天撫育萬民，如今將其怎麼被殺的，別人怎麼謀划的都擺出來，這不是損害君權之神聖嘛！
榮升太后的德妃並未對長樂宮大動干戈，所以，看著陳設，兩宮也差不多，甚至昭陽宮還更為奢華不少。
成王妃當即擺手，「娘娘想必也知道，妾身夫君一直就是個逍遙王爺，對大位從無半分貪念，但是眼下這也幾十歲的人了，沒想到竟然被萊陽侯一頓蠱惑，說什麼這一輩子眼看就要過去了，如今身為皇叔，天時地利人和皆有，不嘗嘗大權在握的滋味，豈不是妄活一生。他居然就信了！」
「姐姐可不常來哀家這兒呢！」
這是她的聰明，想明白如今的宮中除了德妃允許，是沒人敢來；
淑妃心頭其實是知道的，但更不願意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虛弱和無助，以一貫驕橫的口氣強撐著道：「當了太后又如何？我呂家世代簪纓，開國公，免死
和*圖*書金牌，什麼都有，她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本宮動手不成？」
另一封則是召有功之臣入京受封，為功臣們舉辦慶功盛典的；
興許是那個「朕」字刺|激了東方泰，又或許是言語之中對他母妃和母族的不敬，讓東方泰有些破防，他憤然扭頭，目光兇惡地瞪著這個曾經被自己騎在身下胖揍的「小弟」。
成王妃看著淑妃的樣子，輕聲道：「那若是英國公起兵，這局勢？」
而後等了半個時辰，見小黃門沒事，才親自提著食盒走進了殿中，看了一眼如行屍走肉般靠在牆邊的東方明，將食盒放在他跟前，便欲轉身走出。
因為，這處不起眼的偏殿里，關押著先帝朝太子，弒君逆賊，一月天子，東方明。
眾人不禁頷首，覺得夏景昀年少奇才，卻難得真是溫文有禮，不愧是連中三元的狀元郎。
但這個說法連續提出兩日了，東方泰從未領情，這第三次也不例外。
她幫她做了這件事，她替她饒了那樁罪。
「不過高陽啊，公審之事固然是好，他們怎麼可能認罪呢？若是不認罪，咱們強壓著他們認罪，這不是額外增加許多口舌嗎？」
成王妃嘆了口氣，「娘娘，今日妾身來，是得知了一個消息，想來告訴你的，如今看來還是不告訴你的好。」
夏景昀點頭道：「眼下與諸位只是商議看能否定下此事，具體如何進展，在下已有幾分腹稿，不過還須多加考量。」
萬文弼率先道：「如此，本相無異議。」
中樞小院，眾人剛在議事堂中結束了一場關於傳召各州州牧入朝，以及為河北士族依附呂如松該當何罪的簡單討論，正待離開之時，夏景昀忽然開口道：「萬相、楊相，諸位大人，下官還有一事。」
長樂宮中，迎來了一個不常見的訪客。
邁步走到門口，他忽然停步，扭頭看著東方泰，「哦，忘了跟你說，逆賊呂如松帶兵進攻汜水關，已經兵敗被擒，明日就將押回中京受刑。」
眾人嘴角抽抽，夏景昀微笑道：「衛大人言重了，中樞議事，自當以議為重。集思廣益，方能行穩致遠。」
氣場這個詞語雖然眼下並沒有被發明，但許多人在心裏都會有這樣的玄妙感受。
「朕乃天子，想要什麼就都能有！」
當日下午，幾封詔書便從中樞發了出來。
院子中，一個身形比東方白大出一圈的男孩原本正和幾個小黃門把和*圖*書玩著些木刀木棍，瞧見東方白進來，院子里瞬間跪了一地，只有那個男孩傲然站著，默默別過頭去。
到時候再後悔不如早點直接將他們殺了，那可就晚了啊！
當成王妃站在昭陽宮前，就在心頭感受到了所謂氣場的存在。
當成王妃走出昭陽宮的正門，身後陡然傳來了一聲凄厲的尖叫。
東方白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靳忠連忙拿袖子掃乾淨了石凳。
……
夏景昀開口道：「按照路程，今日晚間，或是明日，蕭鳳山和呂如松就將被押解到中京了，如何應對，咱們是不是需要拿個章程？」
……
畢竟若不能坐實他們大逆不道之罪，陛下登基的合法性可就存疑了。
眾人都聽明白了，夏景昀這是要為陛下登基繼位的合理性徹底蓋棺定論，他們若是想攔在面前，或許就是直接觸及陛下和太后最根本的利益，接下來絕對討不了好。
這也是她的脆弱，若她依舊如往日般強大，她才不會在乎這背後的門道。
商至誠的心腹副將董勝虎親自坐鎮，晝夜不離。
衛遠志如今是貫徹莽老二的策略，直接霸氣道：「夏大人有何想法，直說便是，但凡有理，誰還能給你扯後腿不成？」
德妃緩緩道：「今日得知呂如松被擒的消息，按理應當告知淑妃，但是你也知道，哀家與她多有不睦，若是哀家去告知她，只恐刺|激得她如今本就脆弱的心性徹底崩了，屆時落得個仗勢欺人的名聲須不好聽。姐姐與她亦是舊識，可願為哀家代勞一番？」
萬文弼還是不能讓夏景昀在這時候就在中樞都樹立起威信，開口問道。
夏景昀平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道：「依下官之意，東方明、呂如松、蕭鳳山等人，弒君篡位罪大惡極，光殺之不足以平民憤，今既生擒，不如公審公判之，以彰其惡，以昭天理。」
成王妃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放在桌上，看著被兒子的選擇徹底打蒙了的淑妃，「娘娘還想繼續做夢就別看，想得知實情就打開看看，妾身告辭。」
董勝虎拿出其中的餐食，各自從盤子里撥出一部分，裝到一個空碗之中，讓其中一個小黃門吃了。
原本淑妃只是在人前偽裝的色厲內荏，如今被成王妃這麼一附和，倒也生出了幾分實打實的相信，那股驕橫自信的氣質似乎也有幾分悄然回到了她的身體。
董勝虎扭頭看著他，「你是想死還是想吃熱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