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龍首風波惡
第三百五十九章 兩個舅舅的戰爭

德妃對東方白的聰慧已經習以為常了,「按照他說的,應該能成,但是就怕中間出什麼變故。我們做好準備,臨機應變就是。」
不多時,一個身影緩緩出現在大殿之外。
「你自己想想這可能嗎?那萬一到時候他們抖落出點別的東西,怎麼收場?」
說著他頓了頓,又道:「約莫到了二更天,天上下起了大雨,又是一陣更大的喧囂響起,末將一看,竟是英……逆賊呂如松帶著一支隊伍來到城門前。見他無詔領兵入京,末將心頭驚訝,而這時候,呂如松就要求面見楊將軍,說有天大的事情要與楊將軍商議,末將不敢怠慢,便去請了將軍,將軍親自出城與之說了一番,便開門放行了。」
「營中主將乃英國公,哦不,逆賊呂如松,先帝所為何事我等並不知曉,只是在首座的命令下,隨軍護送,而後護衛在中軍大帳周圍。陛下聖駕之側,並未見其餘人同行。」
東方白點了點頭,「母后說過,他是為了幫我正名。」
「先帝駕崩當夜,你所見之情形,如實招來。」
一張案幾被擺在了正中的台階下,兩側也各擺上了幾張案幾,上面放著筆墨紙硯,給起居郎以及刑部、大理寺、宗正府等相關的各部文書,記錄所用。
「公審,既是審問,自當擺明證據,還可允許申辯,只讓一方開口算怎麼回事?」
「回……回大人,小人黑冰台黑騎什長,羅小乾。」
「你怕是還沒那個資格!」
東方白嗯了一聲,「所以,母后也覺得今日之事很難嗎?」
「王爺萬安!」
他環視一圈,「諸位,結合這些證人之證詞,當夜之事已經基本清晰了,這就是一場有預謀的弒君之舉。所謂秦思朝帶著一個老僕將陛下弒殺之事,疑點重重,完全不堪細思。接下來,就讓我們從這三個逆賊的口中,查明當日真相!以雪沉冤,以彰其滔天大罪!」
楊映輝開口道:「當夜,微臣趕到迎東門,現在城牆上看了一眼,確認了是呂如松,他說有天大之要事要與我相商,微臣見他帶兵而來,不敢貿然開門,便從城牆上懸筐而下,見到了陛下,在確認陛下已經駕崩之後,呂如松以要與中樞商議之名命臣開門,微臣無奈,只得放行。」
很快,如今的巡防營統領楊映輝走了進來,「微臣拜見太后,拜見陛下和_圖_書。」
「回王爺的話,我們正在說建寧侯此番力主公審那幾位逆賊之事呢!」
秦家家主身為如今勛貴群體之中,為數不多站在新帝陣營的人,又是聖眷正隆,這一開口定下了調子,其餘人也不敢反駁,便只能順著他的話說了起來。
「子明啊,你覺得此番公審,能如願么?」
走了幾步,萬文弼望著前方,輕聲開口。
再加上夏景昀事情更多,在中樞院和戶部之間兩頭轉,原本熱熱鬧鬧的江安侯府中,此刻就剩下了馮秀雲和公孫敬,以及新加入的胭脂。
馮秀雲看著她那一臉堅定的樣子,忍不住強笑一聲,「就你這性子,哪個男人不喜歡啊!」
「末將巡防營監門將左思勇,拜見太后、拜見陛下,見過建寧侯。」
「堂下何人?」
夏景昀沉聲問道:「還有沒?」
「明日真的要公審英國……哦不,呂如松他們嗎?」
「先帝御極宇內二十四載,聖明燭照,萬民所歸。風之所被,荒隅變識;仁之所動,木石開心。然賊明夙蒙恩寵,絕禮于外,蓄凶于內。賊呂如松,世受國恩;賊蕭鳳山,屢蒙恩寵。不思承恩于君上,竟因私利而蓄謀,交相倚附,共謀不臣,終行弒逆之事,而至人倫大禍。社稷堪危,萬民泣血。」
萬文弼輕聲道:「可是,那是建寧侯決定的事,你我又有何辦法呢!」
……
這一次,他朝服換了囚衣,多了鐐銬枷鎖,也多了幾分虎落平陽的凄涼。
那一段隔開的距離,就是他們權力的具現。
「先帝駕崩當夜,你在何處?」
夏景昀神色平靜,繼續道:「你可知他們二人說了些什麼?」
於是在認命之後,那些久違的聚會,也開始陸續張羅起來。
「為今之計,只有相信公子了。」
成王臉上的笑容登時凝固,深深看了一眼那個發問的人,毫不猶豫地果斷道:「我始終相信建寧侯,建寧侯一定會繼續帶領我們創造神奇!」
待百官站定,殿中緩緩安靜下來。
「可問題是,若只是曆數其罪明正典刑,和過往之事也沒什麼區別啊!」
二人的身後,是遠遠跟著的親隨。
當他們進入殿中站定,看著眼前的一幕,心頭都是微微一凜。
「幸得忠智、義勇之士襄助,朕秉臣屬之忠,持子嗣之義,撥亂反正於中京,破軍擒賊于汜水和*圖*書。」
「小人隨首座大人,一起護送先帝,秘密前往城外二十里的軍營。」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一個身影邁步走進,眾人連忙上前問候。
眾人:……???
馮秀雲帶著幾分恍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兩個皇帝的舅舅,在這一刻終於面對面地站在了一起。
極度的熱鬧之後,一片祥和安穩的氛圍中,朝中丞相萬文弼和副相楊維光邁著緩緩的步子,走向中樞小院。
「句句屬實!若有半點虛言,天打雷劈!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絕無半點悖逆之心,請大人明鑒啊!」
德妃笑著輕輕撫著他的臉,「彘兒,你現在已經是皇帝了,是這個天下的主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事事都依靠著阿舅了。阿舅也會有做不到的事情,若是真的沒做到,我們不僅不能責怪他,還要想辦法幫他做到,明白嗎?」
而夏景昀也在看著他。
其實聽到這兒,原本對這場公審不以為然的人,心頭的看法都有些悄然的改變。
「其實這樣也好,公開論罪,天日昭昭,少了幾分猜疑,也絕了那些試圖為其鼓吹招魂之人的路。」
「未來這樣的下場,會不會也落到我等頭上啊!」
萬文弼扭頭深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是啊,希望吧。」
「見過成王!」
這個黑冰台的黑騎被帶了下去,另一個人又被帶了上來。
而部分並不希望夏景昀好的人則是暗自在心頭冷笑,狂妄吧!小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朝堂之上,瞬間一片嘩然。
「末將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
於是,望著周遭已經初見端倪的冬意,他嘆了口氣。
胭脂:……
此刻在眾人面前當然不會露怯,如過往一般平易近人地笑問道:「都聊什麼呢?看著你們聊得這麼火熱。」
夏景昀看著他,「順義伯,先帝駕崩當夜之事,勞煩您將您所知之情況盡數說來。」
「堂下何人。」
漢子身材魁梧,但戴著鐐銬上著枷,殿中百官也放心地看著。
聽著這明顯拱火又帶著幾分拉攏的言語,楊維光微微一笑,「建寧侯是公認的智計無雙,算無遺策,說不定此番又能再續寫神奇呢?」
一片肅穆之中,夏景昀邁步出列,來到那張案几上坐下,在百官複雜的目光中,沉聲一喝。
王若水又成了叛徒https://www.hetubook•com•com,潛逃得失去了蹤跡;
夏景昀嗯了一聲,因為楊映輝如今已經投靠了他們這頭,所以並未再細細追問接下來對於楊映輝而言多少有些不光彩的事情,不過好在後面的事,朝堂百官基本就都知道了,也無需多言。
女人們在後院房中勾心鬥角,男人們則在前院溫暖的房間之中,飲茶縱酒,高談闊論。
夏景昀繼續道:「請順義伯。」
「謝大人!謝大人!」
通常男人聊天最終的歸宿都是女人和政治,今日不適合談論女人,於是話題便自然而然地拐到了朝政上。
「帶人犯!」
德妃溫柔地笑了笑,然後蹲下來,在不經意中露出完美的身形輪廓。
蕭鳳山邁步走入,再次來到了這座他曾經身為一手遮天的朝堂。
但當他們看著英國公和蕭鳳山坐在檻車裡,在萬眾唾罵聲中走過街道,似乎這些宗親勛貴們的心靈都得到了凈化和洗禮,充滿了愛與和平。
「太子、國舅、國公,被開堂公審,國朝未曾有過吧?」
她聽著初冬的風從窗棱門縫中穿過的聲音,輕聲道:「我主要是覺得,他這樣做,太不划算了。成了,也沒多少好處,輸了卻是要惹個大麻煩,何必呢!」
朝臣們也在這一刻屏氣凝神,望著兩位帝舅之間,即將到來的爭鋒。
雖然現在兩位證人所言還遠稱不上是真相,但是就現在這些信息,他們聽完之後,也撥開了不少心頭的迷霧,猜疑和胡思亂想也少了許多。
「其餘之事,小人委實不知了。」
不多時朝臣百官進殿,因為今日的「熱鬧」,許多平日無需上朝的宗親、勛貴都主動或者被叫來參加了這場朝會。
……
「你方才所言,可是屬實?」
秦家家主扯了扯嘴角,這他娘的,比我還會舔。
「依王爺之見,此番行事可能見成效?」
公孫敬無奈道:「先前我只覺得若是最後公審不成功,也沒啥大不了的。結果聽你這麼一說,居然有這麼嚴重,我現在是真的開始擔心起來了。」
愁啊!
一旁的公孫敬又嘆起了氣。
很快,便有禁軍將士帶著一個漢子上來。
「好,你且先下去吧。」
夏景昀點了點頭,「若查明你未行不法,自當無罪,你先下去吧!」
胭脂搖了搖頭,「話也不能這麼說,義父先前曾與我言說歷朝故事,說起前https://m•hetubook.com.com朝有個聖君,那是人所共知,萬民景仰的好皇帝,但是,就因為他是殺了自家兄長上位的,終其一生乃至於如今,這一點都在被政敵和世人攻訐,成為了他無論如何努力都沒法抹去的污點,並且為子孫效仿,引出頗多悲劇慘劇。我們如今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外人卻不知曉,幾十年百年之後的後人也不知曉,那時候,天知道這個罵名會不會甩到陛下、娘娘乃至於公子的身上來。而若是後世皇室子孫效仿此事,豈不是開了惡例?」
「來人呀!帶逆賊,蕭鳳山!」
「末將不知。」
群臣百官,盡皆扭頭看向門外。
馮秀雲點著頭,「我也是。」
「是啊,只有相信他了。」
萬文弼暗罵一聲滑得跟泥鰍似的,只好主動道:「老夫實在是想不到,有什麼辦法能讓這三人認罪。難吶!」
大軍凱旋,逆賊落網,滿城歡慶,人心大定。
想必當這些消息隨著他們傳出宮城,傳遍天下,非議和猜疑也會少了許多。
眾人到這時候,才清楚地知曉當夜的情景。
東方白抬頭道:「母后,阿舅今日能成功嗎?」
但說實話,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這准女婿如何達成目標。
清晨的皇宮之中,德妃親自為東方白整理著帝王朝服。
「小人隨軍安全抵達軍營之後,陛下便在玄狐大人的陪同下,走入了中軍大帳,而後蕭相……蕭鳳山便被綁著帶了進去,再之後,就聽見裏面似有吵鬧聲,但不多時,首座大人出來,又將一個人帶進了大帳,很快,帳中變傳來呼喝,我等沖入大帳,就見秦思朝手持利劍,仰面倒地,而陛下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眼下的這個場景,是他們各自都從來沒有想象過的初見。
這一次,來人並未上枷,也未帶鐐銬,而是由兩個禁軍軍士一左一右看顧著。
大殿之中,已經多了些布置。
看著端茶擔憂嘆息的馮秀雲,胭脂微微一笑,「姐姐不必擔憂,公子什麼時候做過沒有準備的事情?咱們應該相信他才是。」
胭脂笑著問道:「公孫先生又怎麼了?」
「何止是國朝未曾有過,縱觀歷代,這也是開了先河之舉啊!」
衛遠志進了中樞,事情陡然多了起來;
成王當日難得奮起一搏,結果卻吃了大虧,回去害怕得差點病了,還是後來吃了自家王妃給的定心丸才鬆了口氣和_圖_書,敢出來活動活動。
雖然發生在東宮之中的那一場屠殺,引得剩下的宗親勛貴們滿腔怒火,氣憤填膺。
「你方才所言,可有隱瞞?」
「營中主將何人?先帝所去為何?還有何人同行?」
今日並非慣例朝會的日子,所以一切就都圍著這場公審而來。
東方白點了點頭,牽著德妃的手,慢慢走向了皇極殿。
「當日一更天左右,末將正在迎東門值守,忽然有一小隊騎兵抵達,說是黑冰台黑騎回京,末將辨認了腰牌無誤,便開門放行了。因為黑騎常有這等事情,末將便也沒放在心上。」
因為蘇元尚還在從龍首州返程的路上;
楊維光微微一笑,開口道:「公輔兄你這麼問,不就代表你心頭已經有答案了嗎?」
她和東方白平視著,「彘兒,你知道你阿舅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同樣的嘆息,也響起在江安侯府此刻的大堂之中。
一聲冷笑響起,新晉盧國公之子,秦家家主冷冷道:「雖然過往沒有這等公審之事,但古往今來,也少有這等駭人聽聞的惡行啊!勾結弒君,起兵叛亂,這樣的人,一刀砍了真就便宜他們了。」
不管有多少人看好,有多少人不看好,這場庭審在經過了兩日準備之後,在第三日如約而至。
一幫劫後餘生的宗親勛貴們難得聚在一起,講述著那些憋了許久沒交流的國事族事,家長里短。
夏景昀這麼有信心嗎?
在閑聊了一大堆有的沒的之後,一個人終於開口說起了那件大家都關心著的大事。
隨著廣陵收復、襄陽投誠、二賊擒獲等一樁樁事情的接連發生,即使最悲觀的人也明白,這場兩三個月內接連不斷反轉的變局基本已經接近尾聲,朝堂很難再有大的反覆了。
他平靜地看著前方,生平第一次見到了這個聽過無數遍大名的年輕人。
身為一把手主動表態了,楊維光也不好再裝傻,附和地點了點頭,「是啊,公審若能讓人信服地定罪,自然是一件大好事,可若是不能辦到,反倒被對方一頓慷慨陳詞的話,或許反而得不償失啊!」
……
「當夜發生了何事?」
靳忠展開一封詔書,朗聲念道:
「今設公堂于朝上,公審諸逆;辨大義于堂前,道正百官。著建寧侯夏景昀主審此案,務查清原委,還明正義,傳諸朝野,刻記青史!欽此!」
「所以我們才覺得這事兒怕是很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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