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小嘴兒挺甜呀。」從給鬆綁后,鄭修那副從容的姿態讓謝雲流暗暗納悶,與在樹林里逮住時的驚慌失措判若兩人,這讓謝雲流看著鄭修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意外。他領著鄭修走進山寨。
噢。
鄭修被震得迷迷糊糊地,聽見二人對話,精神一振。
「新的小豬仔到咯!你們可別拱死了呀!」
鄭修愣住,他本想等公孫陌的記憶自己走。
他雖是以化身鄭善被捲入畫卷,但進入畫卷后,呈現出的面貌卻是鄭修本尊。
「大當家、二當家回來了!」
蕭不平那青腫的老臉一紅:「摔的……摔的!」
「那麼反過來想,我只要以公孫陌的身份,替他完成這遺願,是否就能破解食人畫了?也就能從畫卷中脫身?」
負責扛鄭修的兩位土匪,嘀嘀咕咕地說了幾句。
「和尚?」
因為他一時間不知道眼前鬧的是哪出。
他們開始上山。
鄭修大約猜出是來送飯的。
謝雲流立即一拍腦門嘿嘿一笑,說巧了,他也不想綁,費事費勁不討好,就地殺了完事。
如此奇怪的關係,反倒讓鄭修不著急了。決定走一步算一步,靜觀其變。
「還有一個問題是,公孫陌在畫下這幅畫時,目的是什麼。」
不用自己走,鄭修也倒樂得清閑。
總算快到了。
到了?
「我此刻就在那段不曾被記下的『歷史』里!」
「和尚?」
謝雲流竟大咧咧地給鄭修鬆綁了,指著遠處那面招牌,笑道:「公孫後人,你可是咱們雲河寨的貴客呀,我謝雲流可得尊點禮數,把你恭恭敬敬地請進寨子里。」
接下來就是暗無天日的顛簸。
鄭修反反覆復地琢磨著這四個字。
鄭修擺擺手:「在下什麼都不懂,只是好奇,看了也是白看,若謝大哥不讓看,在下就不看了。」
被鬆綁后,鄭修活動酸痛的雙腕。他早就知道,這幫土匪綁人的手法非常專業,正常人被這麼綁,還被倒吊二十多天,手早就綁壞了。偏偏鄭修的手腕只留下了一點點紅腫勒痕,除此外問題不大。
而「恰恰」,隱世丹青世家公孫家族,血脈中藏有怪疾,正巧有高人指點,讓公孫陌出世,考取功名,也到了康城。
「奴婢小桃。」
鄭修時不時口中蹦出一句「和尚」,想要喚醒沉睡在土
和-圖-書匪心底的良知,卻被後者嘲笑讀書讀傻了。
到了晚上,寨子里傳來熱鬧的吆喝聲,濃濃的酒香、肉香瀰漫在空氣中。
鄭修越來越覺得謎團重重。
而且偏偏指定要公孫後人去說。
再說了,著急也沒用。
「四頭!四頭豬!」
「摔個鎚子摔!」謝雲流卻沒給他臉,嗤笑道:「說了讓你老實點老實點,偏不聽?輕功是吧?獨步天下是吧?能跑是吧?老子不打斷你狗腿就算給老妹面兒了!」
蕭不平一聽,徹底明白這伙賊人的兇殘本性,當場從了。
國師臨死前明明想說什麼。
在山寨外,竟挖了一圈壕溝,壕溝里倒插著刀槍,裏面躺著累累白骨,腥臭逼人。
「大當家讓奴婢為公子送飯。」
謝雲流見鄭修四處打量,忽然從身後拍了拍鄭修的肩膀,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不該看的,別多看。」
常人?
雲河寨的土匪們在熱火朝天地吃席。
謝洛河縱身一躍,踩著屋頂幾番起落,轉眼已消失在幾人面前。
雲河寨土匪對待鄭修的態度與其他三人截然不同,鄭修早早鬆綁了,而楚成風、溫詩珊、蕭不平三人,直到被扛進寨子深處,才摘下頭上的麻袋。
咚咚咚咚!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門鎖打開的聲音。
謝雲流自豪道。
「這次回去,我非到要在酒缸里泡幾天!」
與楚成風三人關著的籠子相比,他這裏算得上是總統套房了。
如塵是鳳北他哥,他是鳳北的階下囚。
「是了!史官並未記載那段黑暗的歷史,但公孫陌的畫卷,用這種方式記了下來!」
「你們怕個卵子,不看看大當家是什麼人,這外面走一趟,出事的只能是別人,還能是大當家?」
這不要呀!
這嫻熟的綁人手法令幾人暗暗心驚。
鄭修順著謝雲流的手指望去。
這幫人與其說是土匪,不如說是殺豬的。
一位臉上帶疤的土匪主動上前替謝洛河牽馬,臉上笑嘻嘻的,可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悅。
異人……謝洛河?
謝洛河那夜在樹林中射出的一箭,與其說是某種箭術,更不如說是一種……奇術。
彷彿冥冥中,存在著一隻幕後黑手,隱藏在歷史的間隙中,推動著一切。
種種詭異,讓這次鬼蜮
https://m.hetubook.com.com之行有著許多讓鄭修不確定之處。
尷尬片刻后,謝雲流脖子一紅:「混賬!掛了那麼多年怎的沒人告訴老子?」
城門上果然有一面招牌。
鄭修起初還嘗試著藉助日出日落的方位,去辨認他們正在往哪走。可到後來,鄭修也懶得去琢磨了,因為無論如何,他即便知道自己是鄭修,也不可能大幅度地違背公孫陌的記憶,知道了雲河寨在哪裡又能如何。
謎語人不得好死。
兩百年前,就存在著「異人」?
有時候不到關鍵時刻,人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底線能壓到多低。
放下的護城橋則是進入雲河寨唯一的通道。
溫婉妹子穿著乾淨的長裙,朝鄭修盈盈一拜,將一盆香噴噴的烤肉飯呈上。
城門大開,裏面走出了數百位光著膀子的土匪,咧嘴一笑時,那一排排又黑又黃的牙齒,讓鄭修莫名地想起了「食人族」三個字,那成片的獰笑格外滲人。
被捲入畫卷中的三人,在公孫陌的記憶中,在兩百年前的大乾,以這種奇怪的方式重逢。
並非是在鄭修的心牢游桌上進入。
與之相對就是「異人」?
鄭修被當成豬崽似地五花大綁時,忽然想通了。
鄭修此刻正在房間里鋪開宣紙作畫,閑著無事,練練技能。
鄭修目前也沒玩什麼花樣,只能乖乖被押往雲河寨。
聶公寶庫,藏著歸復常人的秘密。
「嘿!總算要到了!累死老子了!」
蕭不平憤憤不平道。
這就有意思了。
鄭修猜是猜對了,可送飯的人鄭修卻沒猜到。
「那必須,全寨子,只有我,謝雲流,肚子有幾分筆墨!這寫牌子的事,自是當仁不讓!」
謝洛河入了寨子后,翻身下馬,指著身後幾人下達吩咐。
至於蕭不平。
鄭修懂了。
在寨子一角,有一堆不知什麼東西蓋著厚厚的隔水油布,十幾個土匪正抬著沉重的甲胄片,往那個角落搬運。
唯有樣貌一模一樣。
反正人都見著了,也碰面了,還能跑掉不成。
這十多天鄭修沒再見過謝洛河。
在熱鬧的聲音中,有人在笑,有人在嚎,有人在吼。
看見眼前的場景,楚成風與蕭不平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長得像如塵的謝雲流,肉眼可見的與如塵是截然不同的https://m.hetubook.com.com兩個人。
在這十多天,鄭修靜下心來抽絲剝繭中,他心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推測。
當他看見國師時,那陣劇烈的頭痛,自從碰見謝洛河后,就不痛了。
山寨城牆高聳,木樁、巨石、泥磚,搭成了高達三丈的城牆。
「總不可能是因為留個紀念之類的無聊理由。」
謝雲流嘿嘿一笑:「憑什麼?就憑他不懂武功,老子閉著眼放他跑一宿也跑不掉,你行嗎?」
站在門外的是一位溫婉可人、如鄰家小妹般柔弱的女子,眉目清秀,抬頭羞澀一笑,唇邊還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鄭修沒看懂。
此時日在中天,格外刺眼。
在前往雲河寨途中。
一條條複雜的線索在鄭修腦中凌亂如麻。
「來人!將這三頭小豬崽關籠子里!」
鄭修心中浮現出一個荒唐的想法。
謝雲流算是公道,臨走前將他的寶貝畫具一同捎上了,關押他時將公孫陌的傳家寶一同丟進了房間里。
在兩百年前,在乾太宗開國后、乾二世昏庸無道、武林盛行的背景下,有人故意放出前朝國師的途徑康城的消息。
看著如塵那張臉,鄭修便想起如塵光著兩隻腳背著他爬上天陰山的恩情,即便明知此刻的謝雲流並非如塵本人,更知道謝雲流現在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被這般對待,鄭修偏偏生不來氣,反倒覺得匪里匪氣的和尚有幾分親切。
到了山上,鼓聲震天,緊接著鄭修在麻袋裡聽見一陣輪軸與繩索絞合的嘎吱聲,似乎有什麼重物被放了下來,似乎是一座橋。
土匪們熟練將四人五花大綁,套上麻袋,串上一根棍子,抬起就走。
鄭修隨著謝雲流進入雲河寨,他抬頭觀察著傳說中第一惡人謝洛河的山寨,發現這寨子竟是建在山頂上,且這山頂中更是別有洞天,三面皆是山壁,只有一個入口,配以壕溝,可以說得上是易守難攻,活脫脫就是一座碉堡。
「這可把兄弟們急壞了!」
因為這一次進入鬼蜮的方式非同尋常。
鄭修心中犯嘀咕,你覺得其他人敢說么。
「和尚?」
楚成風、蕭不平、謝雲流、謝洛河,分別上前探查過,是真死了,絕非有假。
「譬如……讓謝洛河,或者他自己,歸復常人?」
「憑什麼?」溫詩珊憋了一路,一看那又臟又https://m.hetubook.com.com黑的鐵籠,頓時崩了,指著公孫陌,憤然道:「為何他住上面,我們就得關籠子里?」
到了第二十三天。
「國師臨死前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上面寫著歪歪扭扭的三個字。
城門是用粗壯的樹木用麻繩捆成。
有空時,鄭修腦子裡總不由自主地迴響著國師臨死前的那句話。
鄭修笑了笑:「你寫的?」
謝雲流:「……」
鄭修走上木階,進了房間,外面被謝雲流咔嚓一下反鎖了。
連中途小解、歇息、飲水,四人都在土匪的看守下,各自分開,並未碰頭。
「大當家,那小白臉兒長得俊俏,養就養了,大當家你喜歡,可剩下那仨歪瓜裂棗,浪費糧食呀!大當家你不知道呀,最近外頭風聲緊,兄弟們的口糧都減了兩成,再多三個吃閑飯的……」
最開始鄭修懷疑這幕後黑手就是那位前朝國師本黑,因為按照常理推斷,太過明顯。
鄭修:「字,寫錯了。」
鄭修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美人計?」
山寨的上方是一個巨大的空洞,耀眼的光線從空洞內投下。
那支箭的威力過分誇張,留在地上的箭痕跟高射炮犁地似地,這讓鄭修很難相信這是一種純粹的武學。
「等會,我好像明白了。」鄭修恍然驚醒:「如果說公孫陌是異人,而謝洛河也是異人,那麼在兩百年前,這兩人間定發生了一段故事。一段,足以讓公孫陌費盡心思畫下這幅食人畫,將過往記憶封存在畫卷中的故事。」
日夜兼程,他們接下來十多天,幾乎都是被套著麻袋在棍子上趕路。
劫囚車事件,或許會在武林、在朝廷兩個圈子內,掀起軒然大|波。
「因為……遺憾?或者說,願望?」
「嗯?」謝洛河笑眯眯地瞥了土匪一眼。
「喏,」謝雲流朝東南面的山壁上努努嘴:「你住那裡。爬上去的時候小心些,別摔死了。」
「一定發生了某件事。」
鍛造精良的兵器隨意堆放在兵器架上,一把把鬼頭大刀磨得鐙亮,反射著駭人的寒芒。
鬧哄哄的聲音將鄭修包圍,人聲鼎沸。
「這他娘的分明是綁豬的手法!」
謝雲流將鄭修頭上的麻袋摘下,強光炫目,頓時晃白了鄭修的眼睛。
當鄭修視野恢復時,發現謝洛河騎著一匹馬,在一眾土匪的歡呼聲中,https://m.hetubook.com•com徐徐踏上護城橋,進入山寨。
土匪會意,頓時閉嘴,恭維道:「大當家說了算!大當家說了算!」
聶公寶庫里,隱藏著將「異人」歸復「常人」的秘密?
但目前,鄭修已然以公孫陌的身份,與鳳北、如塵相遇。
溫詩珊頓時語塞。
謝洛河一句「全帶走」,讓楚成風與蕭不平二人面露驚愕,心思各異。
被關進籠子前,楚成風拚命朝鄭修眨眼睛,左三右三,三長兩短。
如小母馬般桀驁不馴性子最烈的溫詩珊,一路上不知經歷了什麼,此刻也是乖乖與楚成風站在一塊,一言不發。
蕭不平委婉地表示自己和這件事無關,和姓楚的不熟,說你們要綁綁他們就好。
「那書生,養著,跑不了。其他三人,懂點功夫,關緊些。」
謝雲流指著角落裡那幾個顯然是用來關人的鐵籠。
房間有窗,有桌有椅,有張木床,上面墊了一面厚厚的獸皮。鄭修聞了聞,竟沒什麼異味,便滿意地點點頭。
但云河寨的土匪不知選了什麼道,一路上竟平安無恙。
他將「雲河寨」寫成了「雲河賽」。
他們想幹什麼?
在途中分開押送時,蕭不平想跑,可沒跑成,慘遭毒打。
走近幾步,一股濃烈的燒炭味撲面而來,鄭修注意到內壁上搭建了許多簡陋的房子。而寨子中間空曠,一間間作坊的煙囪里冒著黑煙,裏面傳出鼓風聲、打鐵聲。
謝洛河倒也沒有虐待他們,更沒有就地追問國師臨死前說了什麼。
鄭修上前兩步,在蕭不平面前蹲下,看著那張豬頭般的臉,驚訝道:「蕭兄你的臉,為何如此青腫?」
謝氏兄妹顯然不願意讓四人知道雲河寨的地址,所以才用了這種方式。
而楚成風與溫詩珊如此老實,估計也是見了蕭不平的慘狀,認命了。
就好像公孫陌徹底不存在了那般。
「歸復常人?」
負責盯他的竟是長著濃密毛髮的「如塵」。
到了飯點。
等等。
「一件,讓公孫陌、謝洛河、謝雲流相遇,一件讓武林從歷史上徹底消失的『大事件』!」
可話到嘴邊,卻成了一句古怪的謎語。
房間內,空氣陡然凝固。
雖然鄭修對此不太肯定,但他的確有著這種感覺。
但國師分明死在他們幾人面前。
那陣頭痛彷彿是一次轉折點,自那以後,鄭修沒再說過「公孫陌的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