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畫師與妖僧
第168章 意念之爭

「公子,你的傷,沒事了么?」
謝雲流不耐煩地揮手驅趕。
小桃乖巧地攙著鄭修向上走後。
來時的感覺似是下沉,回去時卻是不斷上浮。
「謝大哥早呀。」
謝洛河一時語塞,暗道怎麼一夜不見,這書生越來越不要臉了。但她沉默片刻,長袖揮動,捲起狂風。
眼前光影變幻。
心中不愉,鄭修更能肯定謝洛河與鳳北不是一路人,在安靜中,鄭修開始作畫。
蕭不平感覺腦袋一涼,伸手一摸,又薅下了一束頭髮。
顯然,自己的本體因為這種「生死彌留」的狀態,和「門徑」暫時斷了聯繫。
楚成風今日異常地沉默,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對蕭不平的話置若罔聞。
謝雲流嘿嘿笑道:「你們留著有用。」
溫詩珊與蕭不平瞪著眼,腹誹不已,卻不敢反駁。
講理?
蕭不平此刻想哭的心都有了。
「我草,這小子有種呀!」
「也罷,死不了算你命大,趕緊走吧。」
鄭修默默站起。
「你怕輸?」
「快走快走!」
落筆剎那,謝洛河閉上眼,口吻冷漠:「記住,你若再畫她,必死無疑。」
「大當家的,這你都能忍?」
「哈哈哈——」
第三箭並未如約而至,謝雲流看了一眼箭的落點,咂咂嘴:「咦?俺老妹讓你上去。」
鄭修聞言點頭:「懂了,你怕輸。」
以「瞎眼」為限制釋放的技能果然恐怖如斯。
「你還真命大呀。」謝雲流目光古怪地瞪著牢中的鄭修,他總覺得自己老妹與這書生間發生了點什麼,可老妹不肯說,謝雲流也沒證據,所以謝雲流才一大早蹲在這裏等。
鄭修心裏咯噔一下,他覺得謝雲流似乎話中有話。這段歷史在史書上本就語焉不詳,再加上他一心經商,無心考古,所以自是不知天靖年間,這「空白的歷史」里到底發生了什麼,正想從旁敲擊時,謝雲流一手將鄭修提起,丟在地上,再次指著門外:「別給臉不要臉,老子可是土匪!能給你客客氣氣說話你就偷著樂吧,趁著小命還在趕緊滾,別等會俺老妹改變主意了,你想跑都跑不了!記得跑遠些,俺老妹箭術如神,只要是在山頂上瞄,十里地內,箭無虛發!」
謝雲流一臉肉疼道:「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納悶你還活著。hetubook.com.com換別人早打死了,哪用浪費膏藥喲。」
「你不是說,公孫世家祖訓,絕不可畫人?」
「我草,老子欣賞他!」
天助我也!
路過房間時,鄭修道。
小桃面色大變。
鄭修一邊沿著階梯盤旋向上走,不時望向下方,他注意到謝雲流總是時不時抓抓|胸毛、摸摸濃密的頭髮,這個熟悉的動作讓鄭修微微一怔,心中浮起一個大胆的念頭。
到了最後,他真的會變成「公孫陌」。
謝雲流嘿嘿一笑:「你說呀,你倒是往外說呀。如今朝廷自顧不暇,哪裡有空來我們這破地方剿匪。」
二當家要和俘虜打架的事沒多久便在寨子里傳開。雲河寨里生活枯燥,謝氏兄妹對他們約束得緊,如今好不容易來了樂子,不一會寨子里圍滿了人,甚至有人用狼煙通知外出巡邏的弟兄趕緊回寨子看熱鬧。
鄭修搖頭,微微一笑:「我沒瘋。」
謝雲流摸著腦袋嘿嘿直笑:「憋壞了吧?要不要,出來練練?」
便默默離開。
鄭修:「你如何得知?」
是陷阱?
又一箭射來,將大氣都不敢出的蕭不平那修長的左鬢整齊削下。
謝雲流理所當然地說道。
這謝洛河分明就是一位異人,薅異人的羊毛,能提升窺見門徑的成功率。
鬧哄哄的山寨內一片死寂。
更何況,如今鄭修正處於公孫陌的食人畫中,他與公孫陌的記憶交纏不清,這其中雖然兇險無比,一不小心就會變得和鳳北一樣,失去本心,但風險與收益並存,這種情況也意味著,他的記憶中,有著兩百年前,「畫鬼」公孫陌在丹青一道上的所有頂級理解!
不是,罵你的人是公孫陌,得罪你的人是公孫陌,現在叫囂的人也是公孫陌,為何受傷的總是我蕭不平?
但很快,他便釋然了。
鄭修聞言,恍然大悟。原來謝洛河讓小桃侍寢,並不是證明給誰看,更不是故意便宜公孫陌。而是因為,她想自己確認,自己不會因此而動容,所以她是謝洛河,不是鳳北。
咻。
想到這裏,鄭修不屑嗤笑,哪個首富經不起這樣的考驗?
謝雲流撓撓胸毛,納悶道:「他死不死和老子有幾毛關係?」
「壯士!」
下方氣氛熱烈,楚成風與謝雲流二人光著膀m.hetubook.com.com子,擺出架勢。
或者說,信號不好。
「行了行了!都他娘地給老子閉嘴!」謝雲流聽著爭吵,心煩意燥,一腳踹向蕭不平的牢房,那結實的鐵柵頓時被踢出一個小凹坑。
此刻,他蕭不平的門面被反覆地削,削平了都!
一睜眼,他便看見了牢外蹲著頭髮濃密的如塵……不,是謝雲流。
可怕的是在畫中世界里失去了本心。
這是深入門徑的捷徑!
但猛然驚醒這麼說似乎不吉利。
謝雲流讓小桃帶鄭修上去見謝洛河。
怎麼還來?
鄭修想起門徑內的光景,他佔據【囚者】門徑,但他並非只能走【囚者】門徑。
謝雲流一巴掌拍向鄭修的背:「廢話!她是我妹!我謝雲流警告你,你上去后別惹我妹生氣,不然,就算我妹不屑動手,我謝雲流可沒這規矩,活活撕了你!」
雖然只是一眼,但鄭修此刻也放棄了,看著守在自己身邊的吱吱,心中浮起難以言喻的感動。
鄭修想到這裏,身後傳來一陣不可抗拒的啜力。
鄭修背脊挺直,沒再叫囂,昂首挺胸望向穹頂。
「你還敢畫?」
一陣花香被風吹來,謝洛河正坐在花叢中,兩眼眯著,無聊地撥弄著那青色的花瓣。
籠子里其餘三人一直眼睜睜地看著這幕,直到此時蕭不平忍不住了,先是大喊一聲「壯士」吸引了謝雲流的注意,然後堆起笑臉說道:「你瞧,這世道險惡,這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你順便把我們一同放了,我們路上也能照料照料他不是?」
「公孫爺爺,我叫你爺爺了成不?我求你別再說了!既然他們肯放你,你就乖乖走吧!走吧!別回來了!這輩子都別來了!」
鄭修以自己豐富的職業經驗,對眼下情況進行了深刻的理解。
蕭不平頓時怒了:「姓溫的,我蕭不平忍你好久了!你自己想死別帶上我們成不成?要死自己找根結實的梁懸一束白綾自己上弔去!我說楚兄,你就不說說她?」
謝洛河看都沒看鄭修一眼,彷彿他沒來似地。
他又扯著嗓子喊:「謝洛河,你是不是不敢賭?怕輸?」
「呵……你想如何贏?我就是我,謝洛河,絕不是那鳳北,我分得清。」
如塵的「心禪」給了鄭修靈感,如塵能以一人之力,分離出諸多人格和*圖*書,且不同的人格走著截然不同的門徑,如此詭異的修行方式令人匪夷所思,更神奇的是,如塵走通了。大家都是異人,既然如塵可以,他鄭修為何不可。
死,並不可怕。
鄭修揮揮手,打招呼。
卡Bug了。
這不是巧了!
「畫你,謝洛河。」
「呵呵,我不僅要畫,而且要往死里畫。」
「辛苦?」謝雲流笑著搖頭:「你多慮了,不辛苦!一點也不辛苦,輕鬆得很。」
籠子外書生仍在叫囂:「謝洛河,有種你跟我賭呀!」
「為什麼要把我放了。」鄭修皺眉。
「正因如此,我才不是她。」
再說了。
你難道不知倜儻的髮型對一位闖蕩江湖小有名氣的俠之大者來說,有多麼重要?
蕭不平一愣。
不難猜出,他久久沒踏出地牢,加上這幅姿態,家裡人定會冒險請名醫來看,甚至請來天下第一神醫「活死人」司徒庸。除非司徒庸浪得虛名,否則他不可能看不出自己處於「生死彌留」的狀態。用醫學術語來說,就是「準備辦後事吧」。而鄭家人仍對他不離不棄,悉心照顧,這讓鄭修少了後顧之憂,一心攻略鬼蜮。
鄭修皺皺眉,為了這麼一個理由,就能讓年僅十四的小桃睡在一個男人的床榻上?
想到這裏,鄭修心中一陣后怕。
鄭修的聲音在山壁中盪出一陣陣迴音。
這是一位武林俠客的門面!
鄭修皺眉,心中生出一個念頭。
鄭修一愣:「你讓我走?」
溫詩珊冷冷一笑:「蕭兄,和這幫賊人說那麼多做什麼!有本事殺了我們,我們若皺一下眉頭,就不姓溫!」
楚成風面露警惕。
「有勞你,將我的畫具取來。」
恍若隔世。
「咻!」
鄭修在暖烘烘的被窩裡醒來。
謝雲流與楚成風昨夜說著同樣的話。
來到穹頂,爬繩梯時牽動了胸口的傷勢,疼得鄭修一陣呲牙咧嘴的,小桃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眼睛水汪汪的,差點哭出來。
一支長箭從上空射下,貼著蕭不平的腦袋削了過去,露出白花花的頭皮。
翌日。
謝洛河眉毛一挑:「小桃是我丫鬟。」
若他就此離開,會如何?
這一巴掌謝雲流可沒留力,拍在鄭修背後,鄭修舊傷未愈再添一掌,喉嚨湧出一口腥甜,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一邊說著,和_圖_書謝雲流用腰間取下鑰匙,打開牢門。
「那,壯士,你就沒想著順帶把我們也放了?」
鄭修呵呵一笑,並未解釋。
要不是有【牢不可破】扛著,「鄭白眉」中了養鴉人那一招時,甚至會牽連本體,瞬間暴斃。
鄭修點點頭,笑了:「放心,這次,是你,謝洛河。」
這一次「穿越」,讓鄭修耗費了不少精神,一陣強烈的疲憊感襲來,鄭修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鄭修剛想對吱吱的背影撂下一句話。
一直在花瓣上撥來撥去的謝洛河終於忍不住了,怒極反笑:「你還敢讓我搬桌子?」
山頂上。
萬一公孫陌那夜真禽獸了呢?
在片刻的死寂后,山寨內爆發出一陣陣哄然大笑,無論是在屋子裡睡覺的,在哨崗上值班的,在工坊里打鐵的,又或者是在喂馬的,一個個都探出頭,朝公孫陌這邊望來。有人大笑,有人吹口哨,有人起鬨。
謝雲流用一種看傻子般的目光看著鄭修:「怎了,這破地方還住上癮了?讓你走都不走?」
「你想畫什麼?」
當年的公孫陌走了沒?
鄭修:「你就不怕,我將你們劫囚車的事說出去?」
「啵~」
「所以,我不是公孫陌。」
他從容地整理衣襟,拍拍下擺沾上的塵土,抬頭望向穹頂,兩手合攏架在嘴邊作出「喇叭」狀,深吸一口氣,朝穹頂上大喊:「謝洛河!你是不是怕了!」
他所指的陷阱,並非說的是謝雲流的陷阱,而是畫中世界的陷阱。
「俺老妹說,你沒用了,留在寨子里也是浪費糧食,放了正好。」
假若公孫陌的人魂還藏在畫中世界的某個角落,在暗中操縱著這一切,鄭修換位思考的話,他也許會製造出令自己舒服的場景,什麼榮華富貴、三妻四妾、溫柔鄉、美人窩、開趴體之類的橋段,讓自己淪陷,淪著淪著就會把「我是鄭修」這件事給忘了。
「好!」楚成風想來這也是一個機會,雖然未必能逃出去,但總得努力努力不是。
小桃扁扁嘴,知道坳不過書生,便乖巧地取來鄭修的竹簍,提在手上。
在「頭痛症」后,鄭修的詭物佔據上風,此刻鄭修早已脫離了公孫陌的記憶影響,在這畫中世界不再受公孫陌記憶的操縱。但這一點有利有弊,鄭修此刻茫然地坐在地上,他無法知道當年的和-圖-書公孫陌是否也經歷了這一幕,是灰溜溜地走了呢,還是有其他原因,留在了寨子里?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雖說他現在與「門徑」斷了聯繫,但也沒完全斷。
「令妹的手段,你怎不知?」
他朝謝洛河勾勾手:「有勞大當家,幫我搬張桌子。」
小桃在一旁嬌軀一顫,面紅耳赤,耳根子差點冒煙。
蕭不平先是一愣,隨後哭喪著臉,哀嚎道:
小桃貼在鄭修身邊,緊緊的攙著鄭修生怕書生跌倒,關切道。
難怪自己在沉入時,即便在進入了那個空間,也看不見「路徑」與「門扉」。
鄭修哭笑不得:「等會,謝大哥,不對,你們可是土匪啊!能不能專業一些!你們辛辛苦苦把我綁回來,這就……放了?」
極有可能。
鄭修重新睜開眼時,再次回到雲河寨,回到了那牢房中。
溫詩珊一聽,心道不好:「別動他!你要殺殺我!」
謝雲流震驚地看著書生:「你瘋了?」
自顧不暇?
謝雲流朝籠子里的楚成風勾勾手指。
「可你讓她來侍寢?」鄭修反將一軍。
砰!
他總覺得老妹對書生的態度奇怪,留他在這裏未必是件好事。
他將鄭修放出來,指著寨門:「沒啥事趕緊滾吧,有多遠滾多遠。」
一張早已備在屋外的書桌在空中旋轉,越過花叢,穩穩落在鄭修面前。
開盤的開盤,上酒的上酒,嗑瓜子的嗑瓜子。半時辰后,寨子里空出了一個大圈,周圍人頭洶湧,密密麻麻全是一臉惡相的山賊。
按照鄭修自己總結出來的「薅羊毛」理論。
謝雲流納悶地看著溫詩珊:「成天瞎想些什麼?我雲河寨雖是土匪寨子,可又不是不講理的土匪。我沒事殺他幹什麼,老子手癢了找人練練罷了。你瞧那書生,多淡定,不像你,成天腦子裡總琢磨著些彎彎繞繞,沒勁。」
彷彿他的目光穿透了山壁,與山壁上的女子隔空對視。
謝洛河聞言一愣,但很快謝洛河又撇開頭,冷冷道:「你若再畫她,我親手殺了你。」
「我會……」
頃刻間。
鄭修欣然坐下:「小桃,替我磨墨。」
「此路不通,走別的路便是。」
鄭修笑了笑,也不在意,他遠遠看著謝洛河,找了一個角度,將竹簍放下。
他的人魂迅速向後飄離,他那削瘦的身子在視野中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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