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赤點世界
第288章 天地人三道

「啊!等會,別造太多殺孽!」
霍惑那一聲「動手」,並非讓士兵們迎擊刺客,而是……
鄭修本想留活口,可對方儼然沒有想活下去的意思。幾步後退,鄭修兩手用力一拉一扯,巨大的力量活生生將刺客攔腰擰碎。
「去吧,我的娃兒。」
而是「命令」。
如此怪異的行為舉止令士兵們紛紛側目而視,用看變態的目光盯著和尚,不知不覺遠離了一些,生怕這王爺身邊的怪和尚殺瘋了,連自己人一塊殺。
和尚一會說別殺人,一轉眼殺得比誰都狠。
鄭修忽然用極低的聲音說道,而後聲音大了幾分,眉頭皺起,朝月玲瓏示意道:「你繼續。」
一旁,一直安靜傾聽的沈石宗,好奇地摸了摸那柄逼真的雨傘,心道離譜,聽到這裏面露冷笑:「你們都是一夥的,難道不是為了假借聯姻之名,故意刺殺我大乾棟樑赤王,好讓我們大帝失去重要的左膀右臂?」
「公主……」
那麼問題來了:他們是什麼門徑?
說著,月玲瓏低下頭,彷彿是天上的烈日讓她覺得不適,她渾身微微顫抖著。鄭修隱約看見她的臉上浮現出一塊塊紅斑。鄭修心中一嘆,本想硬氣點,可後來還是心軟了,隨手畫了一把傘,替月玲瓏遮擋天上烈日。
慶十三眼睛一眯,聞聲而動,如鬼魅般穿梭在濃霧中,一步殺十人。最後姿勢定格,仍是抽著煙,彷彿從未動過。
「我們是『兄弟會』。」
霍惑原地一二三四做起了熱身動作,一注注熱氣呼出,凝成白霧。他邊活動身子邊罵道:「這幫蠻子有點邪門,剛才老子的刀和他們一碰,眨眼就被凍住了,也不知使的什麼破奇術,聞所未聞。看來這二十年間,蠻子也學了點新花樣。」
「解釋。」
慶十三吧嗒吧嗒抽著煙,總算來了感覺,身影漸漸隱匿於濃霧中。
「別看了,都死絕了。」
「誤會!誤會!」
沉思許久,鄭修恍然回神:「果然,是燭。」
「哦?」霍惑眼睛一亮,他敏銳地從月玲瓏的話中捕捉到些許端倪,與沈石宗對視一眼,暗暗點頭。
裴高雅先是面露驚愕,隨後狂喜,嘴裏一邊嘀嘀咕咕念叨著,一巴掌捏住了其中一顆www.hetubook.com.com雪人的頭顱,狠狠地砸在冰面上。
伸手一探,刺客們的體溫竟低得可怕,不像人類。
公主嫁予王爺,彷彿理應如此。
「火摺子打不著,老裴借個火!」
他們身上裹著簡單的白色毛皮,四肢裸|露在外。奇特的是,他們的皮膚竟是如雪一般的白色,死去時身上竟冒著淡淡的冰霧。
沉重的鐐銬在他手腕上發出宛若金鐵交擊的響聲,他輕鬆解決掉一位刺客后,一回頭其他刺客連哼都沒哼幾聲就被其他人解決了,如此高效的反殺讓鄭修閑得沒事做,環目四顧,很快他就將目前的局勢收入眼中。
卻被大乾的將士們用兵器架于脖頸,壓在地上不敢亂動。
和尚不知所措地搓著頭皮:「小僧說錯了?」
唰!
被捆住的刺客沒有半分掙扎,尚未完全成型的面部露出冷笑,張嘴朝鄭修的臉噴出白霧。
鳳北脫手套的速度超乎想象,一眨眼便露出了白皙如玉的雙掌,輕輕拍碎了身旁一隻「雪人」,正擔心地朝鄭修那邊望去,只見鄭修不慌不忙地掄起手臂,雙手長袖中竟抖出兩根染血的鎖鏈,嘩啦一響,兩條鎖鏈便捆住了一位刺客。
「雪人」的出現,為行軍帶來了片刻的騷亂。
沒有任何人反對,沒有半點阻礙。
「嘖,不出意外,果然出意外了。」
月玲瓏撐著傘,傘柄溫熱如故。她趁著鄭修不注意,悄悄抬眸,看著傘上畫著幾朵小花,點綴著那片空白,嘴角一翹。
這回連霍惑都忍不住乾笑兩聲。
「咳咳咳咳!」
「不,她沒有撒謊。」
霍惑悶哼一聲,沒再反駁,閉上嘴巴,安靜聽著。
沈石宗是鄭浩然的迷弟,他言語間彷彿將這份崇拜落在了鄭修的頭上,說他們遭遇的刺殺全因赤王。
「動手!」
鄭修眯了眯眼睛,打量著死去刺客的屍體。
在他們的印象中,大乾人循規蹈矩,彬彬有禮;他們相信大乾人會遵從兩國交邦不殺來使那套。沒人料到這位看似俊朗斯文的赤王是一言不合就動手。他們忽然想起了在香滿樓中因魯莽而送出一血的「達米巴」,「達米巴」自小暗戀月玲瓏,勇猛有勁,深得狼王www.hetubook.com.com喜愛,族裡許多人都認為他與月玲瓏才是一對——直到狼王下令讓月玲瓏前往大乾和親。
不得不說,月玲瓏的大乾語學得不錯,她的聲音即便不帶半點感情|色彩,可從她的口吻中,鄭修彷彿看見了一群野蠻人,在與天災人禍的搏鬥中,活成了越來越愚昧的模樣。
鄭修納悶:「你們才看出來嗎?」
「爹在二十年前,答應了一位故友,若你是男孩,則結拜為兄弟,若你是女孩,就當他女人。」
從一開始,月玲瓏就知道她未來的夫君,不是皇子,也不是高官之子。
「其他地方倒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並非陳述句、疑問句、反問句。
「爹這一生辦了許多錯事,任何事都能反悔,唯獨這件事……不能。」
「真吵。」
森巴驚恐地大喊著,下一秒一把刀架在了森巴的脖子上。
「漸漸的,荒原上的惡劣天氣,貧瘠的土壤,祖先們所承受的一切,成為了我們的信仰,成為了我們的氏族圖騰。」
鄭修看著月玲瓏那沒有半點心虛、甚至流露出幾分倔強的眸子,不由微微一笑。
唰!
「萬物皆虛,萬事皆允。」
在混亂中,二人之間彷彿被凈空出一片小天地,格外安靜。
月玲瓏仍是那一副如屍體般冷漠的表情:「一直以來,我們生活于這片荒原上,承受著飢荒與嚴寒,我們的祖先頑強地活著,繁衍至今。我們一直都對荒原心懷敬畏,漸漸的,天上的雷,地上的雪,狂暴的風,山上的土,雲間的月,散發著惡臭的沼澤,一望無際的叢林,行走于林中的猛獸……祖先們對這些,心懷敬畏,我們至今仍相信,只要敬畏他們,就能安然活在這片土地上……」
月玲瓏用聽不出喜悲的口吻如實回答:「風,花,雪,月,雷,炎,沼,林,山,獸。多年以來,一直是十大氏族輪流選出最為優秀的繼承者,繼任狼王。」
鄭修幾乎可以肯定,燭的真身,就藏在北蠻中。
「額……不至於。」聽見沈石宗的話,正在思索蠻族奇術的鄭修老臉一紅,連忙擺手:「不至於不至於。」
「自然景觀,兇猛異獸,與……奇人!」
慶十三不知何時來hetubook•com.com到裴高雅附近,煙桿偷偷在裴高雅身邊一搓。
他一直無法想象那一片空白是什麼門徑。
月玲瓏看著鄭修的眼睛:「我們後來將氏族改成了我們圖騰的名字,我的氏族是『月』,敬畏圓月的我們,在圓月的光輝下,我們能得到圓月的庇護。」
「霍將軍你的手?」
月玲瓏彎彎的睫毛輕輕顫著,陰影斑斕,她思緒飄出,彷彿回到了出發之前,爹在帳中,說的那一番話。
還有「獸」。
她抵達大乾都城后,月玲瓏驚訝地發現在原本在爹口中只是一介富商的鄭修,竟成了大乾的王爺。於是,門當戶對的兩人,讓這場政治聯姻多了幾分理直氣壯與理所當然。
不同方向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所以,毫無疑問,襲擊我們的,定是雪之氏族的族民。」
森巴面色發青。
「這就是我在窺見囚者時,那四十九道光原本的面目!」
其實有一件事,月玲瓏沒有告訴鄭修。
剎那間,聒噪的蠻子們目瞪口呆,停止了呼吸,如石化般一動不動。
「人是絕對無法『扮演』的。」
快速解決掉一位刺客后,裴高雅高高躍起,渾身燃起熊熊火焰,火焰如一襲紗衣,化作兜帽斗篷在裴高雅身上披了薄薄的一層。在高空片刻的停頓后,很快俯身衝下,如一顆火球,以他為中心,四周冰雪眨眼消融,化作雪水。
十五位跟著大乾軍走了一路的蠻子,剛起身,就被四周的士兵按住,壓在雪地上動彈不得。
霍惑點頭:「一針見血。」
咣當!
沈石宗注意到霍惑的手臂覆上了一層白白的霜,軟甲下皮膚青紫,竟是凍傷。
「天,地,人!三種道!」
隨著霍惑大搖大擺地做著廣播體操,體內寒意一點點地驅散,被凍僵的手臂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紅潤。
鄭修的話。
霍惑嘆息一句,清點人手,讓下屬們稍作歇息,便重新上路。
直到他來到月玲瓏面前。
安靜了。
「我們隱於黑夜,我們嚮往黎明。」
「看來前面的路不太好走啊。」
沈石宗與霍惑已然在河床上輕點傷亡,檢查屍體,並吩咐士兵們繼續警惕,以防還有新的襲擊。
裴高雅意猶未盡地散去身上的火焰紗衣hetubook.com.com,踩著積水遊盪在河床上,低頭這裏看看那裡踢踢,看能不能撿漏撿到還活著的。
「他們是雪之氏族的族民。」
如今鄭修隱約明白了。
每走一步,河床上便有一人死去。
和尚也被刺客盯上了,只見和尚先是面色劇變大喊「別過來啊」,這如此慫的口吻讓刺客動作猛然一頓,萬萬沒想到。可更讓人沒想到的是和尚慫著慫著換了一副面孔,殺了一個回馬槍,獰笑出拳,一拳將刺客的胸膛砸出一個駭人的凹坑,咔一聲,內臟粉碎,刺客口噴結冰的血沫倒飛出去。
沈石宗一拍大腿,驚呼:「一語中的啊!」
他為了進一步深入門徑,給自己加上了如同枷鎖般的限制。
慶十三無語地勸阻,用力抽了一口,熄了。
「天地與自然……」
鄭修帶著疑問來到月玲瓏面前。
至於鄭修。
所有人目光看向和尚。
鄭修沉吟著,將霍惑與沈石宗的眼神交流收入眼中,他沒有點破,不動聲色繼續問:「何為十大氏族?」
「唯有敬畏與崇拜……」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有刺客」!
月玲瓏用大氅遮住臉,面對鄭修那帶有幾分質疑的目光,她毫不畏懼地抬起頭,清澈的兩眸平靜地與鄭修對視。
回想起雪之氏族的奇術,月玲瓏的一番話,讓鄭修抽絲剝繭,漸漸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關於門徑圖中,【囚者】下方的一大片空白。
慶十三剛想動,裴高雅方才沒打盡興,動作更快,一個箭步上前,一腳踩在一位蠻子的脖子上,咔嚓一聲,脖子斷了。
月玲瓏聽見了那一聲清脆的「咔嚓」聲,閉上眼睛,心如死灰,漠然道:「荒原上有十支氏族最為強盛,狼王一死,下一代狼王,將從十大氏族中選出。」
蠻子們口中發出嘰里呱啦的吼聲,額頭青筋顯露。
「你撒謊。」霍惑忽然冷笑一聲:「二十多年前,鄭將軍殺進荒原時,我們曾派人打探過你們的兵力分佈與氏族人文,根本就沒有你所說這十大氏族。」
他們還以為這是一個陷阱,專門包他們來著。
十大氏族:風,花,雪,月,雷,沼,山,林,炎。
唰!
不遠處,沈石宗悶哼一聲,肋下不痛不癢地中了一刀,下一刻卻反手長槍刺出https://m.hetubook.com.com,翩躚的身影如一道筆直的紅線,貫穿戰場,停下時,長槍上赫然串著三具皮膚慘白的蠻族屍體。
「大約二十年前,第一位『沼巫』出現,他的虔誠換來了荒原的憐憫,他能使用沼澤的偉力。」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和尚,撓著光頭,一臉納悶地說道:「不是你們提出要聯姻的嗎?這又不是咱大哥樂意的,小僧大哥不缺夫人。」和尚差點將自己在赤王府中所見所聞說出生怕別人不信,見其他人非常認同地用力點頭后,和尚繼續道:「你們其他氏族的人,原來不同意這場婚事嗎?」
北蠻中的改變,定和他二十年前一切的起因白鯉村有關。他阻止了燭的儀式,人柱不全,以至全天下開始發生了種種奇怪的事件。可轉念一想,鄭修暗暗咬牙,他所做的一切絕對沒有錯,沒有人理所當然地因為所謂的「天下太平」而死。如果他爹當年也是因為這件事,那麼……
不是說「你欠我一個解釋」,或「你沒有什麼話想說的」,又或者是「你就不能解釋一下」。
他們的確剛看出來。
鄭修做了一個手勢。
一拳一個,效率極高。
月玲瓏接過血色畫傘,她親眼看著鄭修咬破手指擠出血液一幕,傘柄彷彿仍帶著鄭修血液的溫熱。
此刻慶十三的臉上寫滿了「自律」二字。
他未來的夫君,只能是「鄭氏後人」。
鄭修不知自己無意中又奪了別人心頭好,輕飄飄下令殺了一人,耳根清凈,赤王滿意了,深邃的目光炯炯有神,望向月玲瓏。
每走一步,騷亂就平息一點點。
「這種敬畏之心,讓他們漸漸地融入了自然,無限地……接近了它們。」
唰!
鄭修一步一步,踩在屍體、融雪、河床上。
鄭修此刻心情卻莫名的複雜。
刺客引發的騷亂由始至終都沒波及老人森巴,他面露著急顫著腿走向月玲瓏,途中卻被慶十三攔住。慶十三煙桿在身前輕輕一點,眯著眼笑道:「老人家,別著急啊,讓王爺他們小兩口稍微聊點悄悄話。」
同時這也是月玲瓏一直無法理解的事。
混亂中,幾道雪白的身影向霍惑殺至,霍惑冷冷一笑,大喊一聲,舉刀便擋。
鄭修若無旁人地捏著刺客的臉,分別查看:瞳孔、口鼻、舌頭、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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