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修茫然沿著峽谷走了進去。
鄭修搖搖頭,沉默著向里走。
「住了。」
……
「什麼?」
「我酒量不行。」
「如果那裡不叫落日山了,說明……」
本是客人的鄭修坐在了掌柜的位置上,本是掌柜的掌柜卻坐在了客人的位置。
只是隨著日蟬谷成為綠洲,黃土上爬滿了綠油油的藤蔓,上面結了一串串無名的紅色小果,沉甸甸地向下垂著。
「燭,從來都不曾出現過。」
日蟬谷沒有毀於「那場事故」。
鄭修起初是睜著眼睛走的。
日蟬谷兩旁綠樹成蔭,本應是風化岩土的峽谷兩旁,竟長滿了碧綠的青苔。一道道潺潺流水從山頂上淌下,沿沿著石縫清澈地流著,最後在日蟬谷前,涓涓細流匯聚成一面清澈見底的湖泊。
「從前我爺爺告訴咱,公孫陌有多神的時候,咱還不相信。直到今天,我不得不信了,公孫陌真的是神仙下凡。」
「兩百年前某一天,一對夫婦來到了這裏。」
「誰?」
回到客棧。
鄭修納悶:「道哥,你為何如此清楚?」
「他死後,那些畫咱都賣西域那邊去了。你知道為何公孫陌在大乾沒名聲不?因為他生前叮囑我爺爺,說他的畫,不能流入大乾,只能往大乾之外賣。」
「咱感覺你想喝兩口。」
「你猜?」
「這一畫啊!成真叻!」
點頭。
點頭。
鄭修點頭。
暈乎乎的。
女子的面容清秀,眉間英氣逼人,嘴角彎彎,壁畫上定格著她壞壞的笑容。這給了鄭修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好美。」
鄭修渾身一震,一股眩暈感襲上心頭。
「公孫道!」
他們沒帶銀子。
慶十三愣了愣,吐槽道:「好一幅恩恩愛愛郎情妾意圖。」
藍色的青空映在湖面上,從遠處看,就像是一面鏡子,鑲嵌在大地上。
……
「旁邊這棟,住著一位老大哥,他的名字叫日地。」
「『之前』,因為燭跨越山河,走過大漠,抵達這裏,他向這裏的愚民佈道,留下傳說,於是那座山,成了落日山。」
道哥搖頭晃腦,眼睛虛著,帶著幾分得意笑道:「說起我爺爺啊……咦?人呢?」
一聽見那座山不叫「落日山」了,鄭修隱約明白了什麼和*圖*書。
「有人說,他畫的畫太過逼真,將老天爺給騙過去了!以為這裏真的是綠洲,就開始下雨!日日下,天天下,下著下著,把這片土地給下活了。」
「喏,我挑了兩匹最好的駱駝。」
客棧老闆叫「道哥」,鄭修如果沒推測錯誤,他們仍是沿用了「日」姓的話,他應該叫做「日道」,好名字。
鄭修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這女人鄭修認得,他曾以公孫陌的身份在畫中經歷了與她的相遇,她叫謝洛河。
這裏也許就是月玲瓏想象中,「世外桃源」應有的模樣。
現場氣氛略顯怪異。
只是當鄭修攜眷踏出慶十三的外灘時,遠處傳來熱鬧的吆喝與撲面而來的人間煙火氣,令鄭修走出外灘剎那,有種宛若隔世的錯覺。
「嘿!」道哥站了起來:「你知道咱是誰不?」
鄭修走了過去。
異人不能生孩子?
明明所有的記憶都很清晰,記得很清楚,惟獨有一些因果,鄭修想不明白,總覺得其中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這位客人,咱看你,是來找人的吧?」
「那紅花。」
鄭修這裏摸摸,那裡坐坐。
「從前,這條路全是沙子。」
鄭修抱著一頭毛髮橘色的小貓,站在客棧門前,安靜得像是一副畫。
油布不知包了多少年,稍微一用力,摺痕處風化掉了,簌簌掉著粉粉。
鄭修不動聲色問:「叫什麼?」
「又或者,有他,但他不是異人,也就沒了他追逐『烈日』的旅途。」
「他們就是公孫陌,與謝洛河。」
龍門客棧的院牆仍是黃土所砌,上面黃土的色澤卻如補丁般有著一塊塊不同,顯然的區別。似乎是後人故意為了維持當年的風格,這些年間用黃土修修補補。
「那湖泊。」
轉角。
「那綠樹。」
「兩百年前,這裏一片荒蕪,這片土地上的人啊,每日為哪裡找水犯愁,吃的是曬得發乾發臭的腐肉。」
鄭修與慶十三兩人,一眨眼消失不見。
慶十三懵逼臉:「你罵誰?」
公孫道在油布包上鼓氣一吹,呼啦,吹起了一屋子的塵。
詭異的是,本應是眼耳口鼻的部分,空空如也,像是沒畫完似地。
鄭修與慶十三身懷奇和-圖-書術,輕鬆攀上山峰。
鄭修聞言一愣。
日蟬谷毗鄰西域與大乾,兩國交接,旅人匆匆,沒有人注意到三位「外來客」。
鄭修沒有回答,道哥主動將這裏的故事說出:
他彷彿回到了畫中,回到了兩百年前。
不知名的鳥兒成群在山上築巢、歌唱,各色花卉在山間爭相鬥艷,散發著淡雅的幽香。
「我沒錢。」
血紅的夕陽,乾涸的土地,枯萎的植被,黃澄澄的沙丘,構成了鄭修對這片土地所有的印象。
鄭修面露驚愕,一股荒謬感湧上心頭。他不知該回些什麼,兩眼瞪著,看著公孫道小心翼翼地拆開油布。
一位皮膚黝黑的養駝人上前招呼。
鄭修想到了一種可能。
鄭修搖頭。
「我小時候聽我爺爺說,公孫陌與謝洛河夫婦二人,終其一生,都沒有子嗣。」
看著那張臉,鄭修死死地盯著。不是她。他耳邊又響起了一句奇怪的話,如同耳語般,又像是帶著話語的腳步聲,從鄭修的身後,悄無聲息地走近,在他耳邊低聲說著。
「這裏……有一間畫廊。」
即便墨色褪去了大半,鄭修仍是從那副畫上,分辨出公孫陌想畫的,是一個女人。
「公孫陌的陌?」
公孫道拆畫的動作一頓,面露疑惑,似是想起了什麼,喃喃自語:「對了,我爺爺說,公孫陌臨死前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走到記憶中留有「壁畫」的地方,那裡有一副壁畫。
「陌山。」
「我要這頭。」
「『我窮極一生,迂迴百轉,抵達盡處,卻是你我!』。我爺爺說公孫陌臨死前是這麼說的,不過他還是笑著走了。」
只是壁畫上記載的內容,並非「燭」追逐「烈日」的傳說。而是畫了一對郎才女貌的夫婦,山巒間有一座山寨,山寨上方有一棟小平房。平房前種了一片花叢。花叢前,月光下,男人鋪卷作畫,女子赤足斜躺在大石上,笑吟吟地望著作畫的男人。
隔著櫃檯,鄭修與慶十三二人大眼瞪小眼。
可謝洛河曾說過……說過什麼來著?
月玲瓏本想同行,鄭修以「上山路途險阻」為由,好說歹說將夫人按在店裡。
鄭修幹了。
「他畫的畫,神了!」道哥笑道:「你進來時看見和圖書那片綠洲了不?」
他越走越快。
「哈哈——」
道哥一看鄭修那表情,樂了,指著牆壁上那張弓:「那你算來對地方了,你可知道這裏從前是什麼地方不?」
「這位爺,看著面生啊,從東邊來的么?要買駱駝么?」
鄭修木然:「我罵這幅畫。」
若非親眼所見,鄭修很難相信,昔日的黃沙大漠,在兩百年後的今天,竟被「改造」成一片氣溫宜人的大片綠洲。
鄭修心中噗通一下,他一眼認出,防水油布中包著的是一副畫。
特別是慶十三剛痛失紀紅藕,這種滋味更不好受。
「我可以騎小河,你不能騎小陌!」
「不全是。」公孫道坐回原位,臉上有幾分鬱悶:「事實上,咱爺爺那輩,是公孫陌與謝洛河二位收養的孩童。」
隨後入內的月玲瓏與慶十三沒敢打擾鄭修,他們二人眼神各異,各起心思。
鄭修驚愕地站在這鳥語花香的山谷前,他回頭一看,昔日的「綠河」竟真成了「綠河」,一片連綿的綠洲,猶如河流一般,青草夾著河流彎曲延伸向沙漠的深處。
「他並非在中途『消失』,或進了『常闇』,而是,從一開始,這世界上就沒有燭這個人。」
女人一襲黑衣,束起馬尾,面朝畫外。
「你這理由……巧了,我也喜歡騎公駱駝。」一張唯美的臉龐上兩眼月牙彎彎,笑得很開心:「那,本當家愉快地決定了。」
「這邊有一棟房子,房子里有一口井。」
「咦?二位爺,原來東邊也有人曉得公孫大師?」
「這位客官,您可是要住店?」
周圍人來人往。
「要你管?我偏要叫小陌,小陌小陌跑快些!架!」
「公孫陌當年的畫全賣光了,養活了咱們一家。但惟獨有一副畫,公孫陌沒畫完,他跟我爺爺說,在很多很多年後,有人會來取。」
「你沒帶?」鄭修瞪著慶十三。
慶十三訝然道:「慶某曾聽說,跨越大漠之後,另有洞天,萬萬沒想到,這裏竟繁榮如此。」
鄭修說出「畫廊」二字時,睜開眼睛,抬頭一看。
在鄭修的記憶中,位於大漠極西之地的日蟬谷,在遭遇「那件事」之前,乃是一片大漠黃沙的荒涼之景。
道哥壓低聲音:「你別以為和-圖-書咱在吹牛,那公孫陌,不是普通人。」
慶十三回答得理直氣壯。
入住當夜,趁著黃昏,鄭修帶著小貓與慶十三,打算前往落日山。
「公孫陌生前,畫了許多畫。大多數都是一些從前武林上殺氣騰騰的俠客。」
點頭。
「他在找一個人。」
「啾啾啾——」
過了一會,鄭修如入無人之境般,走到櫃檯后,閉著眼睛坐了下來,目光直直地盯著客棧入口。
「為何?」
他的記憶中浮現出兩頭駱駝的身姿。
鄭修有點著急,他來這裏,他告訴自己,他來的目的是尋找燭的痕迹。
「不是她。」
慶十三連聲道謝。
點頭。
「嗯?O_o?」
看見美景,月玲瓏心情本該極佳,可當她看見鄭修那失魂落魄的神情時,秀眉微蹙,那滿臉的雀躍欣喜轉眼變得消沉低落。
漢子看著這奇怪的三位旅人,忍不住大笑著擺擺手:「算了,如今是商路的淡季,空房間多得很,這頓算咱的,你們住幾天就住幾天,不礙事。」
說著,公孫道將畫拆開。
許多人騎著駱駝行走于筆直的街道上,不遠處有一處寬敞的空地,裏面有不同毛色的駱駝或趴著,或吐泡沫,或耳鬢廝磨。
邊走邊喃喃自語:
他感覺到冷冰冰的陳年狗糧往他臉上冷冷地拍著。
道哥面色潮|紅,興奮地在鄭修面前比劃著:「都是他畫出來的!」
「妾身……」月玲瓏從袖子里可憐巴巴地摘下一個鐲子:「這是玲瓏的嫁妝,能用么?」
「猜你麻痹。」
鄭修搖頭,表示不要。道哥卻笑嘻嘻地從身後掏出兩個小碗,給鄭修滿上。
「呃……因為這頭是母的。」
走著走著,鄭修閉上了眼睛。
「公孫大師可是這裏的大恩人,活神仙,老大師啊!兩百年前那座山沒有名字,從他們夫婦住下來后,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被叫成了『陌山』。」
「這世界上,確實沒有燭的痕迹。」
「所以,咱一聽說你在找公孫陌,就想通了一件事。」
公孫道越說越激動,說著說著,他跑回屋內,咣當咣當,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后,過了一會,他再出來時,手裡捧著一塊包的嚴嚴實實的木框。
坐得最多的,仍是掌柜的位置。
「你的叫小河,我www.hetubook.com.com的叫小陌。」
剛出峽谷,眼前豁然開朗,遠處曾經名為「落日山」的山峰,如今綠意盎然,一道瀑布從山頂飛流直下,陽光映去,瀑布邊上升起了兩輪七色的虹橋。
鄭修忽然決定了。
「看見那瀑布了不?」
這時,裏面一位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的漢子,手裡搖著一把蒲扇扇風,從裏面走出,若有所思地看了鄭修一眼,熱情地問。
鄭修又給自己斟了一碗,小口品著,不動聲色:「怎麼說?」
他坐在那裡,坐看人來人往,日出日落。
鄭修點點頭,走了進去。
鄭修點點頭:「聽說過。」
住下第三天,道哥提了一壺小酒,坐在鄭修身邊。
綠樹茵茵,蚊蟲滋生,鄭修有種行走在熱帶雨林的錯覺。
「落日山?」不料聽見鄭修的目的地后,道哥納悶地撓撓頭:「你也許找錯地兒了,那裡不叫落日山。」
牆上,掛著一張獸皮包裹的長弓。
客棧一樓擺著三兩方桌,茶客寥寥。
「啊?你是他們的後人?」
匾額上的字漆早已剝落,可見風霜,上面的字仍清晰可辨。這裏哪裡是什麼畫廊,匾額上分明寫著:龍門客棧。
綠洲、彩虹、瀑布,山蔭,遊客,駱駝。
裏面紙張泛黃,墨色褪去。
「喝一口?」
畢竟異人的體質異於常人。
「你的意思是……」
鄭修呼吸一滯,走到那柄長弓下,安靜地看著。
「那座山,叫陌山。」
在畫里,他是公孫陌,與一位叫做「謝洛河」的女子發生了一段故事。
可接下來令鄭修覺得無比尷尬的是。
注意到二人要出行,道哥隨口問起鄭修與慶十三的行程。
為什麼?
「我爺爺說公孫陌說,來取畫的人會帶著一頭橘色的貓。」
一邊說著,鄭修上了山頂,那裡並沒有「養鴉人」的遺骸,一切都與從前不一樣了。
她將成為自己的一個謎?
漢子眼睜睜看著這位客人坐了自己的位置,嘴巴張了張,卻沒說什麼,聳聳肩,坐在了茶客的位置上。
鄭修閉著眼走在街巷中,他發現,這裏的布置與他所經歷的那段「故事」,如出一轍,連街道的位置也不曾有過變化。
「你該不會是來找公孫陌的吧?」
鄭修沒有搭話,而是目光獃滯地望著壁畫中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