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至暗時刻
第326章 權柄

「喵?」安妮大人那濕漉漉的臉上流露出迷人可愛的微笑,極度憤怒的她發出了喵叫:「喵喵喵?」
后廚的那場事故並非一次簡單的「爆炸」。
慶十三遞來一桶清水。
「……」橘貓低頭想了想,兩爪放毛茸茸地下巴交疊著,趴在閣樓上,無精打采地改口了:「一般。」
鄭修點點頭,肯定道。
一股莫名的憋屈感湧上心頭。
咔嚓。
那路鄭修熟,以前是他的香滿樓。
「炸魚餅才沒那麼好吃!」
鄭修二話不說,一桶水潑在橘貓身上。
「尾巴翹起來,洗屁股。」
從前看過許多小說,那些破主角還當自己的穿越者身份跟寶貝似地,其實這小秘密在高等級的存在面前,根本算不上秘密。
慶十三一聽,這比喻生動形象、雅俗共賞、通俗易懂,令他茅塞頓開、恍然大悟,忍不住朝鄭修豎起大拇指,表示驚嘆。
過了一會,鄭修仍在消化這個奇怪的詞彙,橘貓又抬起頭,瞳孔震動,用力搖著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回溯,比死,更恐怖。」
「這就是有鳳北和沒鳳北的區別。」
一張迷你的「凳子」在橘貓的爪尖緩緩轉動著。
「吾等,不會死。可一旦回溯,將會徹底地失去『本我』,成為另一個……不,或是分解、轉化為無數個,骯髒的,下等的,甚至連人類、容器都不如的渣滓。」
鄭修眯眼細看,那張小凳子破破爛爛的,竟是由一隻只雪白的「玉足」擰成,指甲蓋大小的凳子上,一根根玉足竟清晰可見,就是破了些,坑坑窪窪。上面有一個洞、兩個洞、三個洞……鄭修數了起來。
「我也忘了我具有『黑暗烹飪術』的天賦,萬萬沒想到會炸了……」鄭修蒼白無力地嘗試解釋一下:「而且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你滴了一滴口水下油鍋……」
橘貓抬起爪子,一肉球拍向鄭修額頭。
橘貓說得高大上,但鄭修卻沒感覺,而是皺眉回了一句:「但它看起來很破啊。」
「你所能理解的一切,所能想象的一切,所能利用的一切,當這『一切』攀至登峰造極,當你的『理解』高度凝結時,便會誕生出『王座』。」
原來是抓【帝王】啊,鄭修眼睛一亮,心想還挺簡單。於是鄭修笑道:「我將那權柄找來,給你啊。」
「偉大的吾,」
「頓悟,」
橘貓冷哼一聲,亮出權柄后,她的高傲彷彿回來了,頹然一掃而空,毛茸茸地點頭傲嬌道:「哼,不錯。那個洞之所以藏在皇宮底下,吾推測,定是主核在搞鬼。」
鄭修神色自若地將「精心潛伏多日以為自己沒被發現實際上卻暴露得非和-圖-書常徹底」這件事點破,蛇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鄭修將剛給橘貓洗完澡的抹布懟到蛇的鼻尖下。
「要不是偉大的、不凡的、驕傲的、無敵的安妮大人,一不小心變成這般羞辱的形狀,怎會由得你這下等的、愚蠢的、可惡的、骯髒的、卑賤的容器給冒犯!」
「在這個鬼地方。」
「聞聞,告訴我,我家貓跑哪去了?」
鄭修發現自己在橘貓面前彷彿沒有任何秘密。
咔嚓!
眼睜睜看著一人一貓大吵一架,慶十三這時走來,有幾分不肯定地摸著下巴道:「少爺,恕慶某直言,那頭貓兒,貌似……」
「嗝~」
他左想右想,一時想不出恰當的形容詞。
唰!
「我……能不能斗膽翻譯一下?」鄭修小心翼翼地看著橘貓。
蛇,瞠目結舌。
鄭修在橘貓身邊坐下,橘貓頭也不回,彷彿沒看見鄭修。
「法則,」
「……」鄭修沒說話,暗道你是不是對【囚者】的威能有什麼誤會。
橘貓很生氣,但片刻后,她真的非常生氣。只是她知道和鄭修生氣並沒什麼卵用。她懶得生氣了,無力地抬了抬爪子:「你不懂。」
「為了……帝王。」
「……」
她指了指在鄭修身邊漂浮著的「蜉蝣」,眼睛沒望過來:「那些渣滓。」
「啾。」
「可惡的容器!」
「愚蠢的容器,」橘貓聲音冷漠,沒有溫度:「吾這等存在,怎麼因區區這點小事而生氣?生氣?哼,喜怒哀樂,名為『情感』的東西,不過是低等生命存在著缺陷的『低等的表達』,吾等,不存在的。」
「嘶——」
「沒大沒小的容器!」
鄭修神情嚴肅,左手圈起,右手豎起一根食指,插|進左手食指與拇指圈起的圓里,發出啵的一聲。
「……」橘貓將她口中所說的至高無上的存在收了起來。
安妮大人睜開眼睛,兩眼泛著可怕的幽光。
「游魚」只有巴掌大小,表面上看起來是「魚」的形狀,可卻只余腐朽的骨架,兩眼位置泛著紅光,在骨架上,有許多如羽毛般的觸鬚伸出、擺動著。
凡人肉眼不可見,隨著鄭修的搓洗,一注歪歪扭扭的「黑煙」從「黑乎乎生物」的身上搓下,螺旋升天,頗為壯觀。
被哭笑不得的春桃與心疼丈夫的月玲瓏給拉住了。
其實也沒那麼難吃。
「別提炸魚餅吖喵!」
幾條如「游魚」般的奇異生物發出鳥兒般的叫聲,無水而游,在鄭修身邊盤旋著,好奇地望著刷出一層層黑色污垢的水盆。
鄭修摸了摸額頭。
這玩意就是不久前鄭修在鍋里「煮」出來的東西。
鄭修擦去頭hetubook.com.com頂上的汗水,將橘貓從盛滿黑水的澡盆中拎起,放在一旁。
她如扯線木偶般任由鄭修施為著。
橘貓伸出爪子。
「主核?」
「我不是狗!」蛇怒了!
她還是想念那股記憶中的味道。
鄭修納悶:「大概是……輪迴成畜牲的意思?」想了想,鄭修安慰道:「仔細一想,好像也沒比你現在的情況更差呀。」
「就是你們人類說的……死。」橘貓豎起的毛髮一根根掉下,聲音弱了下去:「沒有區別。」
「喏,炸魚餅。」
「不是你那破玩意。」橘貓彷彿看穿了鄭修的心思,面露鄙夷,道破鄭修的想法:「你的『囚者』一聽就是渣滓中的渣滓,絕非主核。」
「呵呵,如果是鳳北,她會在熱騰騰的澡盆里和你一起洗,可我,會死命地搓。」
又來?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本人鄭少將軍,正躲在鄭宅一個角落,命慶十三望風的同時,打了一盆清水,在水盆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地搓洗著一隻黑乎乎的「生物」。
鄭修一愣,稍作思索,繞開父母所在的院子,到了圍牆附近。那裡長著一片久未修葺的花叢,雜草叢生。鄭修走上前,出手如電,五指如爪,從草叢裡抓到了一條……蛇。
橘貓全程保持沉默,一言不發,不像往常的她。
她不幹凈了。
橘貓點點頭:「此間曾存在著一道隕落的『權柄』,可它分解成許多塊,藏在諸多容器中。」
「轉身,手伸起來。」
「我……成狗了?」
在橘貓的驚愕中,她似乎忘記了維持這種狀態。讓鄭修的人魂回到體內。
「對,就是這樣,把腿岔一下,見過狗尿尿沒……不會?不會可以馬上學,你還洗不洗了?」
鄭修揪住橘貓的尾巴,哭笑不得:「月牙兒做的。」
「往往讓成年喵破防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閉嘴!」
街上熙熙攘攘,繁華的鬧市充斥著人間煙火。
「要想修復吾之權柄,只有找到另一個權柄。」
「哦?還有一塊。」鄭修才看見油包里藏了一塊炸魚餅,他塞給橘貓。
他徹底愣住了。
直到橘貓怒沖沖一甩濕漉漉的秀髮,躍上屋頂,幾番起落消失不見,他才咂咂嘴,回想著橘貓剛才說的話。
橘貓忽然瞪大眼睛。
「我家的貓早發現你了,懶得理你罷了。你的味道還能驅趕蚊蟲,聽說我家二老這些日子睡得挺香,倒是多虧了你。」
他將五條魚命名為「蜉蝣」。
一時辰后。
與方才橘貓的破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鄭修覺得這種人魂暴露在外的感覺讓他非常沒有安全感。但一回生二回熟和圖書,鄭修很快便適應了。橘貓懸浮在他面前,那爪子不知怎麼整的,竟「啪」地一下發出打響指的聲音。
看起來很絕望。
鄭修身手利索地跳上屋頂。
呼啦!
「夫人!夫人!」
橘貓劈頭蓋腦衝著鄭修一頓怒罵。
「你說,你沒有喜怒哀樂這種『低等的表達』……」
她本該是豎狀的瞳孔此刻渙散成萬花筒的形狀,沒有焦距,不知在看著什麼。
「極致,」
若此刻有人能看見閣樓上發生的事,定會驚得眼珠子都掉下來。
「那我出去報官,相信凈宗的人很開心能抓住你。」
鄭修很快平靜下來:「我明白了,所以詭物的本質是某種……權柄?分裂了?」這似乎和他最初看見的東西吻合了。鄭修越想越明白,不斷點頭,道:「你想找到它?」
「月玲瓏聽見了,會傷心的。」鄭修提醒道。
橘貓一愣,片刻后頹然放下巴掌。
橘貓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總算開口了,一開口就是埋怨:「哼,難吃。」
閣樓頂,一頭瘦小的身影有幾分落寞地蹲在那處,迎風而立,與人間煙火格格不入,遺世獨立般。
一人一貓並排而坐,橘貓捧著一大把炸魚餅,憤怒地啃著,咔嚓就少一塊,咔嚓又少一塊。
五條蜉蝣在鄭修周圍快樂地游著。
橘貓身上洗出的黑糊糊的東西,鄭修目測,和擺渡人的外灘中,流淌的河水是同一種東西,是一種「污穢」。
逮住她的人竟然還是她最為在意的那一位——毫無徵兆、能精準無比痛擊她「七寸」,將她打吐的男人。
蛇的兩顆眼睛瞬間變成了豎瞳,咧嘴一呲,尖尖的牙齒泛著五彩斑斕的光澤。她正用這種姿態努力地表現出自己的攻擊慾望與危險性。
喧囂湧起,耳邊吵鬧,人間煙火,在一人一貓身邊燃燒著。
「好!乾淨了!」
橘貓這回沒藏著,回答:「若她沒死,定在這裏之外,在常闇之外,更遙遠的地方。你終其一生,也不可能抵達的『遠處』。」
「根源,」
「那,我怎麼去?」
「好呀。」
「不,」
安妮大人用力搖頭,水花飛濺。
花了些功夫,鄭修提著一包油布,揮揮手施展【畫師】異人術,披上幻彩紗衣,再插上小翅膀,撲哧撲哧地飛上天空。
鄭修連忙道:「你說過你不生氣的,生氣是『低等的表達』。」
「真跑了?」
鄭修立即閉上嘴巴,用力點頭:「是我的錯。」
橘貓低著頭,沒說話。
一顆堅定的拳頭,一顆柔軟的肉球,在高樓之上,輕輕一碰。
橘貓抓著炸魚餅,有幾分不知所措。
橘貓不知跑哪裡去了,在鄭宅找了一圈,hetubook.com.com鄭修都沒找到橘貓。
「啾啾。」
鄭修愣了愣,驚愕片刻,恍然道:「你是說……這裏?」
橘貓沒說話。
過了一會,橘貓又用一種彷彿明白一切的目光,盯著鄭修:「確實,你是特別的。每個人都有來處,會歸去。此間其他容器,其他人類的來處是『這裏』,而你的是『他處』,僅此而已。」
「我是不懂。」鄭修先是點點頭,隨後搖頭一笑:「反正你都這樣了,不如咱們坦誠相見吧?你將你所知道的告訴我,我盡我所能,幫助你。你是了解我的,我赤王鄭修,絕非言而無信之人。」
在那一場「爆炸事故」中,橘貓距離最近,被炸成一片焦黑。
「沒事,」鄭修揉揉橘貓的腦袋:「無所謂,不重要,區區的權柄,給你。所以,別傷心了?」
鄭修不明白橘貓變張「玉足小凳子」出來是幾個意思。
「骯髒的容器!」
讓她更難受的並非這憋屈感,而是她察覺到,她發自心底地享受這種……待遇。
「吾知道。」安妮大人此刻的口吻異常地平靜,她竟點點頭,表示同意:「否則,你此刻已經在常闇中了。」
「帝王!唯有帝王,才有可能是隕落權柄的主核!那貿然入侵此間的傢伙,也在覬覦『帝王』!」
蛇一聽,氣勢陡弱,無奈地指著遠處閣樓樓頂的方向。
「她……破防了。」
可因為某個理由,安妮大人必須留下他的苟命。
橘貓似乎沒打算將她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說出。
「正在『回溯』。」
橘貓的聲音飄忽而嫵媚,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又像近在耳邊。
鄭修轉頭就去喊夫人,那背影中帶著幾分渣男的味道。
「天道,」
橘貓分析得頭頭是道,鄭修一想,也覺得很有道理。可他總忍不住摸摸額頭,自己的【囚者】你真的瞧不上嗎?他有些鬱悶,可過了一會,鄭修問:「那鳳北去了哪裡?」
「所以,」鄭修面露微笑:「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我是不是能理解成……你破防的原因是,你察覺到自己變得虛弱了?」
「這是一切生命最終的追求。」
「你……越來越像一頭貓了。」鄭修繼續作死地翻譯:「所以,你變不回去了?」
鄭修的【黑暗烹飪術】,確實煮出了一點「奇怪的東西」。
「何謂……破防?」慶十三好奇問。
橘貓一聽「炸魚餅」三個字,彷彿觸發了某種開關,下意識躲開兩步,差點掉了下去。
慶十三對一頭橘貓口吐人言見怪不怪。
「你說對了。」
鄭修呵呵一笑。
鄭修正替橘貓洗乾淨身子。
橘貓的毛髮全被呼到腦後。
橘貓抬起巴掌,全身和*圖*書毛髮豎起,如憤怒的戰鬥貓,冰冷的綠色|貓瞳直直地盯著鄭修。
「至理,」
好說歹說春桃施展十八般武藝將性子暴躁的丈夫給勸住。
橘貓面露絕望,望向前方。
一時沒反應過來。
鄭修試探道。
美女蛇。
「脖子伸一下。」
鼎沸人聲突然變得一片死寂,周遭流動的時間彷彿頃刻靜止。鄭修人魂被橘貓一巴掌拍出,飄于天地間。
橘貓低頭,看著那塊並沒有那麼好吃的炸魚餅,沉思片刻。
鄭修皺皺眉:「回溯?」
鄭修將仍熱乎的油包貼橘貓臉上。
他朝橘貓伸出拳頭:「找到鳳北。」
「總之,我會想辦法讓你吃上炸魚餅。」鄭修想了想,道歉無用,他索性做點擅長的——畫餅。他豎起一根食指笑道:「鳳北的味道。」
「王座,即是權柄。」
一人,一貓。
蛇傻眼了,她藉著天賦本能,在鄭宅中潛伏了將近一個月,無人發現她的存在。她還因此而暗暗自喜,萬萬沒想到今日光天化日地就被當場逮住了。
她看起來真的很生氣。
安妮安靜下來。
鄭修隨手撥弄著幾條蜉蝣,橘貓破防前曾評價鄭修煮出來的「蜉蝣」是「下等的渣滓」。只是鄭修認為,那一鍋里加了橘貓饞嘴的唾沫,煮出來的蜉蝣應該有點用處。
「為了炸魚餅。」
鄭浩然傻眼地看著成了一片廢墟的后廚,挽起袖子,罵罵咧咧地要去將不孝子打一頓。
回頭看了一眼身旁遊動的五條「游魚」,不知名的生物……不,鄭修甚至無法確定這五條小不點屬不屬於「生物」的範疇。
「這是?」
橘貓剎那間額頭上的絨毛豎得筆直,她口中發出「喵嗚」一聲低吟。
「哼,找不到權柄,你與吾,都會死在此處。」
「愚蠢的容器!」
「不生氣了?」
「你到底懂不懂啊!」驚愕片刻后的橘貓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那是權柄!擁有權柄,立地成神!最差也是神!你將無所不能,長生不死,超脫世間,你將……」
「好了,別生氣了。」鄭修硬著頭皮撫摸著橘貓的腦袋,揉了揉:「我又不是故意的。」
她豎起兩根爪子,捻了捻腦袋上沾成一坨坨的毛髮。
她咬了一口。
橘貓腦門上的毛髮豎了起來,她補充道:「即便有一萬分之一的可能,生出那麼微不足道的一點點……」橘貓爪起刀落,做了一個「咔嚓」的爪勢:「吾等亦能頃刻間將那念頭斬滅,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我去看看她。」
橘貓早已對鄭修身邊的慶十三與月玲瓏攤牌。
鄭修從沒見過優雅的橘貓這幅潑婦般的姿態。
鄭修聞言大驚,橘貓知道……他其實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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