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甘心成為『優雅』的附庸,甘心成為您的『零件』。」
「外面的世界,」
年邁的狼王倒在血泊中,劈頭散發、滿面血污半跪在地的鄭浩然。他此刻面如金紙、沒半點血色,已是強弩之末。可他仍面目猙獰,眼藏殺意,有如魔神。在鄭浩然對面,調皮的少年坐在一輪赤紅的火球上,周圍的空氣竟化作實體般被高溫燒融、半透明的「空氣液」一滴滴地滴下。他饒有趣味地看著鄭浩然,捧腹發出大笑,他的眼裡冒出「貓抓老鼠」般戲謔且好玩的光芒。彷彿二位老人的拚死一搏,在野孩子看來,不過是堪堪能稱得上「娛樂」的程度罷了。
山之間。
他背後的光輪切換成白色。
「誰讓我們是『副權柄』呢?」
和尚一拍腦袋,漆黑的眼睛閃動著冰冷的寒光,他臉上卻露出了一如往昔的溫和笑意:「媽媽你高高在上,我們都誕生於你。」
「善報」與「惡報」在和尚每次擊掌時發動,來回交替,發動的過程中,和尚背後的佛光也會產生相應的顏色變化。
「很麻煩的能力。」
鄭修高高躍起,在半空中瘋狂地加速旋轉。
渾身焦黑的慶十三從高空墜落,冒著黑煙。他閉上眼睛,貪婪地吸了一口旱煙。
她目光直勾勾地看著相互廝殺的二人,往常話很多的她此刻卻異常地沉默,一言不發。
慶十三咧嘴一笑,半空中吞雲吐霧,與雷霆共舞。
「可是啊,」
雷之間。
鄭修眉心一痛,那顆二十面骰子與「壹」正對的那面空白,猛然裂開。
和尚邪邪一笑。在鄭修此刻的視野中,他的身上反覆燃燒著熊熊業火,無數扭曲的人臉在和尚的背後無聲地呼嘯著,扭曲、侵染、腐蝕著周圍的一切。
噌!
「善報」之後,必須是「惡報」,「惡報」之後,定會接上一發「善報」。當然,若是那麼簡單,鄭修完全可以站在原地,反正被「惡報」重傷后很快就能喜迎「善報」,修復如初。這當然不可能和*圖*書。鄭修初步推測,和尚每施予一次「善報」,下一次「惡報」的威力將成倍增幅,若鄭修不死,下一發「善報」也能得到相應的增幅。以此「善惡」循環,終有那麼一次,鄭修將在某一次「惡報」中,灰飛煙滅,連渣都不剩。
「你哪天玩膩了,不想要了,就換一個。」
彷彿來自九幽地獄的烈焰,匯聚在雙刀上,如九天龍蹄,轟然踩下。
君不笑手中拉絲般牽著一具迷你的影子,十指靈活地操縱著影子上下翻飛。一道老而彌堅的身影,六把殺豬刀舞動如風,嗷嗷慘叫著升天螺旋落地,可怕而銳利的刀風將沼澤中最為醜陋的泥丘剁成粉碎。
「人是脆弱的。」
沼之間。
咔!
漆黑的光圈向外盪出,鄭修下意識地伸出劍指,劈開光圈,可那層漆黑的光幕尚未殺至,鄭修臉色微微一變,毫不猶豫地摸向眉心,激活【囚者】詭物。
君不笑臉上仍是戴著一副喜慶的面具,可面具下,他的衣襟早已被鮮血染紅——這都是從他口中吐出的血。
「呀,不愧是大哥啊。」
「善報」如光,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將鄭修覆蓋在內,眨眼間,傷痕纍纍的鄭修長出了新鮮的血肉,連長衫也恢復如初。
鄭修一直以來都不知道。
和尚打了一個響指,其餘房間中發生的慘景,正真實地上演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人會死,會被替代,會被玩耍,會被|操縱,會被愚弄。」
「啊,我們忘了。」
鄭修感受著【囚者】詭物的變化,快速起身,快速後退幾步,投影鄭惡,催動【文人】詭物。人皮書上詳盡地記錄了與和尚交手以來的種種訊息,漆黑的數據流在鄭修的眼眸深處閃動著。
和尚臉上流露出詭異的微笑,半佛半魔,雙手緩緩合十。
泥濘巨人隨手一拍,老神醫被拍飛數十里,巨掌如烏雲般緩緩壓下,君不笑渾身骨骼扭曲,四肢血管如煙花般華麗地爆開,眨眼成了一個血人,被壓在泥沼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四肢扭曲,再也無法動彈。
「去殺爸爸媽媽吧,哥哥們一定等急了。」
那是權柄之力。
炎之間。
在一望無際的山嶽面前,葉與蛇兩姐妹的體型,比螞蟻更渺小,比塵埃更微弱。
「這是錯的。」
鄭修合上人皮書,心中瞭然。詭天道之下,即便是鄭修與和尚,都仍需遵循著這個世界由安妮制定的規則。他與和尚所施展的一切看似可怕的偉力,超凡入聖的偉力,仍遵循著鄭修所認知的「規矩、媒介、限制」的體系運行著。
「沒有光。」
並非單純的治愈或是破壞。
「惡報」相反,能將光芒覆蓋下的一切毀滅、殺死。
「救贖與毀滅,」
「是呀,這是理所當然的呀!」
「善報」能將白色光芒影響下的一切,包括生物、包括場景,恢復如初。
「善與惡,」
可正是如此可怕的一招,在和尚轟出的黑色光幕之前,竟如紙糊一般,眨眼間被消去了。
「媽媽,對嗎?」
扭曲而高大的影子將沼澤分割成一個個不規整的房間。
皎潔的圓月輝光下,是一片如鏡面般波瀾不驚的湖泊。湖泊中同樣倒映著一輪大得嚇人的圓月背影。一個穿著純白色連衣裙、頭髮雪白、看似十二三歲的少女,目光冰冷,「坐」在湖泊上。
煙霧繚繞,紀紅藕身後出現了一扇門扉,慶十三從煙霧中走出,將紀紅藕推入門扉中,自己卻被可怕的雷霆淹沒。
轟隆!轟隆!轟隆!
「『我們』都是這麼認為的。」
漆黑的光幕摧枯拉朽地「消去」一切,鄭修的雙刀應聲碎裂。
他背後的光輪陡然向外擴了一圈,變成了兩層,更顯奇幻。而那純白的光輪也在和尚話音落下瞬間,染成了不祥的黑色。
他身上的皮膚沒有一處完好,剝去皮膚,鮮紅色的人肉暴露在外,血淋淋的。
……
月光下,清澈無垢的白衣少女卻如人偶一般,無情地說著最駭人的話語,踏著湖面,走向下一扇門和*圖*書
扉。
「誰讓我們不夠『優雅』呢?」
【文人】惡童仍在忠實地記錄著一切,在「理解」著,在「閱讀」著,在「分析」著。
月之間。
煉獄,碎!
漫天雷鳴,地面坑坑窪窪,已成焦土。慶十三與紀紅藕狼狽地在在雷鳴間穿梭著,一道道水桶粗的雷光轟然落下,不偏不倚地砸在慶十三與紀紅藕身後。一位赤著上身、背後長著六面黑皮鼓的少年,手持杵杖,面露微笑,指御雷霆。
契合度達到百分之一百時,鄭修才算是真正地成為了【囚者】異人,真正地與詭物融為一體。可讓鄭修無法想通的是,既然十種詭物已經足以讓契合度達到百分之一百,那麼剩下十面空白,用作何用?……
和尚反手,如拈花一笑,雙掌一合,背後兩層光輪再次變成純凈的白色。
安妮安靜地蹲在沙漠上。
……
斷臂的疼痛卻像烙印在人魂深處,鄭修重重跌落在沙漠中,揚起漫天沙塵,滾燙的細沙與鄭修臉上的汗水黏在一塊,讓咬著牙強忍著劇痛的鄭修,此刻顯得狼狽至極。
他凝聚出外觀奇特的「權柄雛形」時,鄭修時不時豎起食指把玩「雛形」,心中有了一個模糊的想法。
無論是「人形」,還是眼前幾乎「成佛」的和尚,說到底都是「異人」的一種,這麼理解就容易想通了。在【文人】的閱讀與分析下,鄭修此刻已經看破了對方「善惡有報」的能力本質。
或者說,他不肯定。
鄭修站了起來。
「大哥,」和尚望著鄭修:「你曾告訴我們,在『世界之外』,宇宙是無限的,在『天空之外』,是一片璀璨的星辰大海,那一顆顆繁星,是億萬光年之外星球湮滅時所留下的最後的焰火。」
和尚肯定地自問自答,頷首低眉,雙手緩緩合十。
「形態壹!煉獄!」
被剁碎的「沼」頃刻間重新恢複原狀,不緊不慢地化身一尊數十丈的泥濘巨人。
「娃呀,」
少年懶洋洋地用杵杖敲了敲身後的黑鼓,一條完全由黑色雷霆m.hetubook.com•com組成的長蛇,在半空中一化二、二化四、四化萬千,圍殺紀紅藕。
「好無聊呀。」
「『我們』不過都是『優雅』的附庸,就像是一個個可有可無的零件。」
嘶嘶嘶!
雷霆閃爍,紀紅藕的俏面一片慘白。
「無趣的人類。」少年打了一個呵欠,他玩夠了,杵杖一轉,地面的裂縫中如噴泉般湧出萬千雷光,怒雷將慶十三與紀紅藕二人分開。
和尚的「善惡有報」分為極端的兩極——「善報」,與「惡報」。
「直到有一天,我們睜開了……眼睛。」
這當然只是表面上的理解。實打實吃了一發「惡報」的鄭修,自然深切體會到,在「善惡有報」當中,藏著一股近乎規則般毫不講理的東西——權柄。
殷青青、月玲瓏、喜兒三人,竟被關在了湖面倒影中!
「連演化出來的能力也挺分裂的,真有你的,和尚。」
少女起身。
形態壹,碎了!
「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以來,我們都是這麼認為的。」
看著三女被「月光」刺穿,少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咔!
和尚聽見了鄭修的聲音,「他們」並不在意鄭修看破了「善惡有報」的規則。噌。和尚背後的光輪隨著「善惡循環」,又增加了一圈。
「善惡有報!原來如此。」
詭物變幻,兩柄由鎖鏈相連的大彎刀、也是鄭修在窺見門徑后,第一種創造出的形態,再次搖出。
她雙足每踢一下,湖面下的月光如利劍般凝聚成千千萬萬,刺穿了三道人影。
鄭修曾經歷無數次的「死亡」,他對「疼痛」的忍耐早已到了常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可雙臂被「業力」颳去、讓鄭修只剩兩邊空蕩蕩的肩膀時,他額頭青筋暴漲,忍不住發出凄厲的慘叫聲。
只是湖中倒影並沒有隨著少女的「嬉戲」而變得支離破碎。
在赤點世界中,在漫長的輪迴光陰中,隨著鄭修一次次地嘗試,他已經解開了詭物的十種形態。正如他最初所猜測的那般,【囚者】詭物外觀上是一m•hetubook•com•com顆二十面的骰子,他在創造出第十種形態時,他感覺到自己與【囚者】徹底融為一體,契合度達到了百分之一百。
兩種截然不同的能力中都蘊藏著毫不講理的「拯救」與「毀滅」。
厚如黑鐵般的山巒充斥著整個世界,層層重山壓向葉與蛇。
呼!
「龍低頭!」
「是吧?多簡單啊,換掉沒用的,再凝聚更有用的,能讓媽媽變得更強,能讓媽媽變成永恆。」
鄭修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傷勢被修復的同時,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剝走了,眼睛看不見,可那種猛然被掏了一下的不適感,實實在在地存在著。
「呵呵呵!」
乳白色的光圈盪出,一眨眼,鄭修的雙臂又修復如初。
「大哥,請。」
鄭修口噴鮮血,下意識地將雙臂架在身前,如海嘯般的「業力」沖刷著鄭修的四肢百骸,深達每一寸肌膚,每一顆細胞,那黑色的光幕看似無力,卻如世間最凌厲的刀子,輕而易舉地颳去鄭修的皮肉,颳去鄭修的筋骨,颳去鄭修的雙臂。
蛇脖頸上的小蛇驟然化身成數百米長的白蛇,大白蛇將身體蜷作一團,將葉與蛇兩姐妹護在中央。萬重山嶽無情擠壓,石縫間流出了鮮紅的血水,順著山峰流下,匯聚成溪、轉眼成河,萬重山巒繼續擠壓,擠成了一個緻密的球體,黑紅色的鮮血如一道道瀑布般向下傾瀉。
「你叔我,剛想找你借個火來著。」
本就乾燥的沙漠在烈焰雙刀的焚燒下,更是燥熱難耐,層層沙丘在遠處斑斕地重疊著,鄭修揮舞雙刀時產生的熱浪,竟引起了這空間中氣溫的劇烈變化,引發了類似海市蜃樓的現象。
「和尚」用著和尚的口吻興高采烈地說著,雙手合十。
「啊!」
「施捨與掠奪,」
球形的鎖鏈宛如監獄,鎖住了裏面不斷變換的「物質」。
下方,鮮血成海。
是的,坐。少女正坐在湖面的月亮倒影上,彷彿那巨大的圓月倒影足以承托她的重量。她的一雙白皙小腳丫雙膝以下伸入湖中,如小孩戲水般,前後踢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