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
雪莉斬斷了四周的「理」后,連「空間」也不再是一成不變的單層結構,射出的飛刀如陷入了迷宮中一般,來回地閃爍穿梭,盲頭蒼蠅般亂撞著,找不到出口,尋不著方向。
鄭修耳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啊……主宰才不是諸神之上。」
一剎間,鄭修眼前,即便已經空無一物、但仍能勉強維持運作的「世界」,在雪莉揮出那「斬斷一切的快刀」時,變得混亂不堪,再無道理天倫!
【……】
被斬斷的「理」再也不似以往維持著有序、穩定的連接。
連接兩個世界的「入侵通道」,盡數崩塌,鄭修被擠出世界的瞬間,渾身浸泡在黑色粘稠的「液體」中。
是安妮的聲音。
「恭喜你,是個男孩!」
他即將失去的,是名為「我」這件事本身。
「一切的努力,都沒有意義。」
……
「雪莉」臉上笑容凝固,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沉。
無論鄭修是神或是主宰,又或者只是人類。
【這就是得了精神病的感覺嗎?】
浸泡在漆黑的源里,來自不同人,不同生命,甚至是植物、天空、大地,來自不同世界的塵埃,或是流動的空氣,一點一滴,混亂且不受控的,如爆炸一般,瘋狂地擠進了鄭修的腦中。
七張嘴巴同時發聲。
這就是「集體」。
冷熱兩種極致的能量,如波紋般將周圍的一切拉扯著毀去。碎成一塊塊被扭曲成一根根繩索的地表,前一秒撞上烈日而融成氣體,下一秒卻因皎月的寒冷,汽化的陸地猛地變成了一團團黑色的結晶。
是故意留下的破綻?
他將與「他們」一樣,不分彼此。
下沉。
鄭修看著自己的身體的每一根毛髮,每一個毛孔,都有一縷縷細若髮絲的「絲線」逸出,一點點地匯入漆黑的源海中和圖書
。
可上面所蘊藏的,卻讓雪莉體內的七位神,以及藏在七位神背後,那未知的陰影,感覺到莫名的恐懼與不安。
曾經活生生的他們,都變成了這片汪洋的一部分。
僅僅一瞬間的變化,便如同末世。事實上,名為世界的「船」,在雪莉這簡單粗暴的一刀下,早已不存在了。
他將失去「我」這個概念。
「成為了符號,成為了……搖籃,成為了基石,成了可笑的養分。」
「但這般,我們的努力,我們所受的折磨,我們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難道……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嗎?」
鄭修臉上波瀾不驚,手中飛刀覆上了一層如墨玉般晶瑩剔透的黑光,無聲無息射出。
「雪莉」摸著被「修正」影響的那半邊臉,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最後,鄭修只剩下一個念頭:
雪莉面帶微笑,兩手的「快刀」一點點地縮回,上臂背側隆起堅挺的一塊肉,那是「防禦型神器·威風」即將發動的徵兆。
「吾終於明白,」
【是誰在說話?】
「我當爸了!」
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億萬人?
啵。
被刮過的那半張臉茫然、無助、脆弱。
「世界是一艘船,船外是無盡的大海。」
他感覺到他的思緒一點點地放空。
嗖!
可怕的熱量如一柄柄利刃向鄭修的皮膚刮來,鄭修來不及防禦,頃刻間皮膚冒起了一個個泡泡,撕脫、剝落,露出被烤熟的骨頭與筋肉。
【……】
「萬物」,都在這裏。
這是安妮頭一回用如此疲憊的口吻,向鄭修說話。
「可笑的是,吾其實一直都知道,只不過不肯承認罷了。」
名為「雪莉」的存在就似當年在七心鎮中駐紮了七個人格的「妖僧」,駐紮了「七位神」的雪莉,在種種因子疊加之下,早已進化https://www•hetubook•com.com成名為「雪莉」的新的生命。
殺死?
「留下的是『吾』,吾只是安妮,僅此而已。」
鄭修眼睛一閉一睜,被雪莉斬斷「理」的剎那,他僅來得及甩出一刀,便被一道黑色的光束,似通道般,送出了這個世界。
【是……誰?】
【……】
在這裏,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理,沒有規則,鄭修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他沉了多深,他更不知道這種情況將持續多久。
「好。」
還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弱點?
飛刀所經之處,扭曲得到了「修正」,混亂得到了「平息」,可上述劇烈的變化,僅僅過去了一眨眼、半次呼吸、一回眸,在十分之一秒不到的時間內,鄭修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理」的「修正」,讓即將崩潰的世界之理勉強維持回可運行的狀態。
「能不依賴任何『航具』在源海中自由徜徉的,只有三類存在,熵、無序獵手、吾等,」
「這是……宿命。」
「會被『修正』的!」
屬於鄭修的「一切」,包括身體,包括人魂,包括思想,正在以鄭修無法理解的方式,「流失」著。
黑源海!
「我們,將成為『火種』,點燃焰火。」
「吾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在此時此刻此地,在這沉淪之地的深處,將『修正』推出去。」
漆黑的飛刀在混亂不堪的場景中閃爍著。
這一柄小小的飛刀並沒有什麼毀天滅地的力量。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雪莉的「威風」尚未來得及成型,飛刀赫然來到了雪莉面前。
沉……
……
鄭修一點點地下沉。
摧毀?
「咕嚕。」
「啊——」
雪莉快速地後退著,兩半張臉神情各異。
地面裂成了無數塊,天地逆轉,太陽沉下,月與日在地面的包裹中爭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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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名為「雪莉」的存在,竟還遵從了最基本的「限制」:她的神器無法同時使用!
安妮輕笑一聲:「吾討厭宿命論。」
【?】
【……】
「呼!」
雪莉與鄭修一同消失在這破碎后又重新修復如初的無人世界。
消滅?
汽化、升華、液化、凝固,鄭修能分辨出的物理現象,快速且紊亂地在雪莉身旁上演著。
嗤!
侵蝕?
「而你,勉強算『第四類』。」
「萬物的一生,從誕生之初就註定了結局。」
「而人類,不過是大海中的一粒沙塵。」
「吾名安妮。」
腐蝕?
「源海中每一個生命的『誕生』,都是存在著意義的。」
飛刀詭異地偏轉了細微的幾個角度,貼著雪莉的臉頰、耳根、面部飛到遠處,消失不見。
他將成為「源」。
【二進位?】
可怪異的是,這些噪音本該讓人很煩躁,可鄭修此刻的心情卻無比地平靜,越來越平靜。
起初鄭修還隱約能分辨出「那些」在說什麼,可隨著流入的「信息」越來越多,鄭修已經聽不清了。
「不過都是些,沒有資格在盡頭中接納『全』的廢物。」
【……】
他茫然地浸泡在一片無邊的「黑暗」中,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不再思考,不再回應,如一具屍體般接受著腦中亂糟糟想著的話。
或者說……「同化」。
「快看!孩子出生了!」
鄭修目光微微閃動,此刻的雪莉早已不是他所認識的雪莉。
「這就是生命的本質。」
一張嘴道:「快閃!」
「主宰都是『失敗品』。」
鄭修被彈了出去。
「你個廢物,連金丹都無法結成的廢物!」
突如其來的「觸覺」,在五感漸漸消失的黑暗深處,這一份柔軟,彷彿就是黑夜裡的一束光。
「那就去死唄。」
「阿諾好餓啊,好想吃!和-圖-書」
構成世界內的一切要素,皆因「理」而相連。
可飛刀上附加的並不是別的,而是鄭修的本命權柄,名為【修正】的力量。
是一個龐大的「集合體」。
雪莉臉上裂開了一道道口子,每一張口子里都有牙齒、黏膜、舌頭。
鄭修曾無數次想象過,浸泡在傳說中的「源」里是什麼感覺。
「廢物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
【誰?】
……
更多的聲音傳入了鄭修的腦中。
「在穿過象限的那一瞬間,名為『優雅』的存在,便已『回溯』。」
嘩!
……
【誰?】
忽然,
那一處溢出了漆黑的肉須,一根根肉須似是要修復雪莉被劃開的皮膚,可緊接著,觸鬚們如細粉般崩潰了,細粉飛散,露出了一張比剛才更白皙細嫩的臉蛋。
他彷彿看見,那細若髮絲的「線」里,若放大無數倍,則是一個個無窮小的數字,「1」與「0」。
沒被刮過的那半張臉猙獰、憤怒、恐懼。
一個個概念在鄭修腦中閃過,但這些他所能理解的的「概念」,一一被鄭修否認了。不,都不是。這種本源上的流失,更像是一種……「刪除」。
亂竄的飛刀散發出一陣陣哪怕是神眼也未必能看清的波紋,逸向四周。沉淪的日月重新懸于高空,破碎的空間修復如初,破碎的地表重新變回固態,落向地面,捲起的海平面重新恢復平靜。
無論是生命、物質、世界、神、主宰,鄭修所能想到的,或不能想到的「一切」,都變成了眼前的一部分。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他彷彿看見了自己的手。
……
雪莉張開的嘴巴定格。
一顆血紅色的眼球在上方翹首以盼,眼球裂開,恰好接住了被彈出海面的鄭修。
「每個人生在這個時代,定是有意義的,哪怕每個人活著的意義如此『微小』,但這些微小的火星,
和-圖-書一旦聚集在一個人的身上,最終也會爆發出足以刺痛神明眼睛的怒火。」
被飛刀劃過,雪莉的臉並沒留下傷口。
聲音的傳遞並非依賴常規的介質。
「萬物皆是如此。」
「是啊,沒有任何意義。」
「吾等,都是被丟棄的產物。」
軟綿綿的肉球溫柔地按在了鄭修的背後。
「沒有……任何意義。」
【……】
鄭修恍然,他忽然明白,為何自己能聽見那些奇怪的聲音。
「無論是鳥獸魚蟲,豬羊貓狗,或是神,甚至主宰……」
「是他!」
鄭修艱難地思考著。
他沒有痛苦,可如今的處境,卻讓他比痛苦更為痛苦。
就似更多的嘴巴。
「源」是構成他認知中一切物質、非物質、規則、力量等「一切」,分解成最小的單位后,所匯聚而成的「龐大」的集合體。
「雪莉」猛地張大嘴巴,嘴角向兩旁裂開,怪異而猙獰,似是要用嘴巴將那柄飛刀咬住。
無數的聲音同時響著,最後變成了嗡嗡嗡的噪音。
在虛空中閃爍的黑色飛刀,在十分之一秒的剎那,終於穿透了破碎的空間迷宮,射向雪莉。
「瞧,廢物就是廢物,連血都是髒的。」
他正在一點點地成為「黑源海」的一部分。
看得見的日月星辰、河谷山川、魚蟲鳥獸,看不見的晝夜交替、季節變更、重力、速度、氣候、溫度,在斷裂的「理」拉扯下,瞬間變得混亂不堪。
甚至連「流失」這件事本身,鄭修也無法肯定。
「我好想死啊。」
鄭修本想說話,可當他「說話」這個念頭剛生起,便「失去」了,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將他這個念頭抹去了那般。
【我討厭宿命論。】
「也是與生俱來的『位置』。」
一切都是「未知」。
「哼,渣渣。」
「呵~」
下沉。
「這是……錯的!」
【這是什麼?】
【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