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斑斕的空間碎塊,時而相互擠壓,時而像玻璃般碎裂,時而又如水墨般暈開。
「一個能引領第二個結局的……變數。」
「其實剛才我在想一個問題。」
門扉虛掩,一絲縫隙,輝光點點。
「受『宿命』所困的你,應比任何存在,都更能理解被『宿命』所困的痛苦。」
鄭修來到了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就似一個小點,或一個白洞,又似一顆天體,轉瞬,又似一張模糊的人臉。
「萬物,」
鄭修的手從門把手上移開。
「按理說在這裏,所有問題都會有一個答案,但我想不出來。」
「意義……呵呵。那我問你,『我』,是什麼?」
「法,」
「有問題嗎?」
浸泡在高密度污穢中的鄭修,在捏碎「修正」權柄的瞬間,他有一種「死去」的感覺。
「『撒謊』,對『我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對你而言,也沒有。」
「唯一,」
「回答正確。」
鉛灰暴雨,食人白鯉,彼岸花叢,水墨光影,少女在污穢泥潭中朝天空伸出了手,形同妖魔的鄭修從天而降,握住了那一隻被詛咒的瘦小手掌。
在恍惚之間,鄭修的意識忽快忽慢地向某個方向飄著。
「是啊,原來如此,這才說得通啊。」
「你問,『我們』回答。」
「如今的你,應該能理解,你與『滅絕因子』的相遇,你與『滅絕因子』的故事,不過是在『宿命』的牽引下,所一步步走向的『錯誤』。」
「我是在既定的『宿命』脫軌后,所誕生的……『變數』。」
鄭修輕嘆:「『盡頭』,曾經被無數神明與主宰所追逐,求而不得,而在某一個時期,主動向萬物靠近卻又被隱藏起來的……『盡頭』。」
鄭修沉默了許久,再問:
如萬花筒般令人眼花繚亂的特效,並沒有讓鄭修感覺到「眼花」的感覺。
他徹底將門,焊死了。
「……」
「權柄照見本心,引見宿命,我的『修正』啊……一直如此,模糊不清,飄忽不定。」
「即將誕生的『全知全能』,也是『真理』,也是『唯一』,也是『全』,也是『法』,也是『道』,你即將成為『我們』。」
「……」
hetubook.com.com「嗯?」
「所以,曾經有人來過了。」
瑰麗奇異的破碎空間,在一眨眼,一個恍惚間,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純粹空間。
「無限,」
他低頭思索。
「全,」
「一,」
鄭修心中百味雜陳,不是滋味,他雖然早已知道,諾大的源海,一個個宇宙,一個個世界中,除了他們之外,再沒有其他活著的「生靈」,哪怕是一隻小小的螞蟻。
很快,鄭修先是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陌生感」,四周的空間碎塊時而向他擠壓,時而遠離他,鄭修感受到了一種被「排擠」與「疏遠」的感覺。
「一個『變數』。」
「你……」
不等那個聲音作出反應,鄭修已經想通了:「那麼,在我抵達這裏之前,曾抵達這裏的『前者』,拒絕了『你們』,拒絕了成為『全知全能』。」
「從今往後,再無『宿命』。」
鄭修手腕一擰,門扉扭曲變形。
一個空靈的聲音響起。
那是一個個世界。
噌。
「在那段『時間偽影』中,你與『滅絕因子』一瞬間的碰觸,你與她進行了鏈接,從那以後,你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了滅絕因子的干涉。」
他安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再睜開眼時,鄭修發現自己來到一個奇異的空間處。
手足兄弟的死;他們在鳳北神國中遭遇鼠潮;他成神的那一瞬間;他在千年輪迴中修補漏洞;他在鄭宅中生活的點點滴滴;他在鳳北在屋檐下靜坐賞月;他與鳳北在食人話中度過如虛似幻的十年;他以惡童或鄭善與鳳北相處的瞬間……
鄭修可以很肯定,他從來沒見過這般風景,也從未來過這裏,但這種「熟悉感」,超脫了「記憶」,超出了「印象」,就像是一種比「記憶」更深,比輪迴更遙遠的「直覺」,就好像……他原本就來自於這裏。
鄭修閱讀了「資料庫」,他幾乎理解了「一切」,明白了「宿命」,看見了「起源」,在閱覽資料庫的剎那,鄭修可以說,這片源海,已經狼藉不堪的四大象限,對他而言,幾乎沒有了任何秘密。
鄭修感到不可思議,但這確是事實。
「你們,應該有的和_圖_書
。」
「那麼,雪莉呢?」
「你錯了。」
「真理,」
「意外,出現了。」
「……『虛無定數』。不應該存在卻實際存在的『存在』。她的理,鏈接了『全知』、『熵』、『變數』,如今,被創造出來,曾經名為『雪兒』,在經歷殘破的『輪迴』更正後名為『鳳北』的個體,被|干涉成了『滅絕因子』,是『大滅絕』的啟動者,她會讓一切,毀於一旦。」
扭曲的存在時時刻刻在變幻著「祂」在鄭修面前的形象。嘩!「扭曲」當中,忽然生出了連綿的紅色小花,鮮艷似血;在極短的一剎那,連綿生長的紅色花叢,在鄭修面前上演了由發芽、花苞、開花、枯萎的短暫一生。
鄭修語氣一頓,倏爾笑了:
「盡頭,」
他的意識瞬間像是被某個地方帶走,吸入,他無暇思考,思緒一片空白。
泡沫如時光倒流般,逆轉光陰,播放著鄭修曾經歷過的事;
「『宿命』指引你來到此處,你有『超脫』的資格。」
在花兒的生生滅滅間,一個個瑰麗的泡沫在閃動,裏面竟閃爍著如走馬燈般的畫面。
鄭修微微一笑:「我如今終於明白了。」
「那麼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你們』刻意刪去了,要麼就是……『全知』其實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全知』。」
花叢經歷了一次的生滅,新的芽兒再次冒出,又一次花開,鄭修這一次,在泡沫中看見了熟悉的畫面。
「你們,有第二個緊急預案嗎?」
鄭修赤身果體,渾身一塵不染,如初生的嬰兒般純凈,坐在這純白空間的一角,平靜地伸出手掌,任由流光從掌心中沖刷而過。
一扇純白的門,憑空出現在鄭修的面前。
「我驚訝。只是,在這裏,『驚訝』這種情緒,非常多餘,於是,我便不驚訝了。」
「至高,」
鄭修低頭,盯著自掌心中穿過的流光,他很想認為「盡頭」在撒謊,但可笑的是,鄭修明白的,他與鳳北的相愛與相遇,都源自於那一次相遇,那一次「鏈接」,他與她的故事,源自那觸碰的一瞬間。
「你能回答我嗎?」
「緊急預案。」
就像是,在「盡頭」說出這番話的同時,和_圖_書鄭修便已經理解了一次。
「未知」,
很快鄭修便察覺到,此刻的他並非以肉身存在於此處。他所「看見」的肉身,其實也是由無數的流光勾勒而成,彷彿與沖刷的流光融為一體,即將不分彼此。
「我不是全知全能,我也不可能成為全知全能,『我』是我,『他』是他,我註定成為『我』。」
「你會後悔的。」
「『我們』,是什麼?」
一個個殘破不堪的世界,一具具無人問津的屍骸,一尊尊身軀腐朽的神明,一個個尚未出生便在絕望中夭折的嬰兒,一位位在悲痛中祈求神明卻得不到回應最終枯坐而死的信仰者,一座座失去了光澤的山丘,一片片被風乾的湖澤,一間間坍塌的廟宇……
鄭修想了想,點點頭:「有。」
那個聲音沒有回答,但沒有回答,對鄭修而言,已經是回答。
「所以才有了『大滅絕』。」
鄭修一頭黑色的長發飄舞,如同魔神,睜開眼眸,黑色的流光向下沖刷。
「我問你們,」
「我們既是『全部』,同時,也是『我們』,也是『我』,也是『你』。」
鄭修伸手,握住了門扉上的把手。
「所以他並沒有通過這扇門,對嗎?」
「新的『未知』在等你。」
「那鳳北呢?」
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接受如此巨大的「信息」、「毀滅」、「絕望」,這種感覺,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他甚至能清晰地說出在「萬物」中,某一對攜手凍死的夫妻,他們在臨死前相互偎依,在各自的耳邊說出「若有來生……」;
鄭修微微一笑,食指立在唇邊,小聲道:
「……」
「好,那麼,由『我們』來發問。」
鄭修快速地向外移動,一步一片星河,一步一片坍塌,身後的一切,正以可怕的速度,成片成片地化作虛無。
過了好一會,他苦笑道:「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問什麼。就好像,我稍微一思考,許多問題的答案就已經出現了。」
「啊……」
如果要形容的話,坐在這裏的鄭修,就像是坐在一個超級資料庫面前,他的面前記載著萬物起源,記載著過去、現在、未來,無論他提出任何問題,都能在「資料庫」中搜索和圖書到相應的答案。
那個空靈的聲音終於再次發聲:
畫面定格,或是一瞬,或是永恆。
「第一個問題,在我之前,有其他存在,來過這裏嗎?」
鄭修平靜問:「你會撒謊嗎?」
擠壓的,水墨的,扭曲的,崩塌的,周圍不斷「運動」的空間,此剎凍結,凝成一瞬。
鄭修很快便明白了,泡沫中閃動的畫面,是來自於不同世界的人與神,或者說,是在四個象限,不同角落裡,在這場「大災變」中死去的……萬物。
「作為『緊急預案』,在『大滅絕』啟動的瞬間,她將成為『全知全能』。而你比『緊急預案』,先一步抵達了此處。而抵達此處的你,理應有了『答案』。」
在最後的最後,泡沫中的畫面一閃,徹底定格:
在「這裏」,在「盡頭」,在「資料庫」面前,鄭修頭一回如此認真地「思考」。這是在這裏所不需要的東西,鄭修重新撿了起來。
一束束黑色的輝光,在這純白的世界,顯得格外耀眼,如混沌般,撕裂著這裏的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
種種畫面,有的悲傷,有的歡快,有的深沉,有的無奈,看至最後,鄭修回心一笑。這是他第一次,如看電影一般,倒流著看見了自己的生平,自己的過往。
「所以才出現了『緊急預案』。」
「全知全能,並沒有如你們所願,離開這裏,踏出這扇門。」
明明這個空間,沒有了參照物,沒有時間與空間的感覺,但鄭修他模糊地感應到,當自己在打量著「此處」的風景時,他正在朝「某個東西」靠近,不,準確地說,是「某個東西」,主動靠近了進入了這裏的他。
「……」
鄭修喃喃自語:
「噓。」
「該走了。」
「在不同的時代,在不同象限,在不同時空,在不同世界,在不同宇宙,我們有著不同的稱呼。」
鄭修點點頭,面露恍然:「我就是那個『答案』。」
「道,」
鄭修笑了:「那麼,第二個問題,為什麼會有『緊急預案』?」
於是,
真是方便的地方啊。
「從一開始,在你們設定的『宿命』中,我並非『全知全能』最好的人選。」
「……」
無數由「1」、「0」細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文字構成的透明流光,自上而下緩慢地沖刷著。
終於。
鄭修眯著眼睛,凝望虛空。
鄭修沉默著,讓他意外的是,如此晦澀的話,鄭修卻很輕易便消化了。
在即將打開那扇門時,鄭修的動作停頓了。
「鳳北作為『滅絕因子』,連接的是『全知全能』、『熵』,和『我』。」
黑色的流光湧向鄭修的意識,重新組成了鄭修的軀體。
「他,成為了『全知全能』。」
這種感覺,就像是人魂離體之時,萬籟俱寂,五感空靈。
「你——」
鄭修閉上了眼睛:「可正因為有『緊急預案』,才意味著,『你們』,並沒有『你們』剛才所說的那麼『全能』。否則,就不需要『緊急預案』了。」
知道歸知道,剛才那一剎,「萬物」就像是用億萬倍的速度加速后,在鄭修的面前「重新死去」一次,他見證著這一切,這場大災變,絕望再一次籠罩了鄭修。
忽然,
他坐著,一動不動。
鄭修沉默。
他甚至能數清畫面中,上萬的信仰者,在山崩海嘯面前,齊齊跪下,祈求神明時,他們臉上有多少根皺紋,多少滴眼淚,有多少人在痛哭,有多少人在末日中相擁,有多少人在最後一刻,咒罵曾經信仰的神明。
「不,『你們』,在緊張什麼?」
鄭修緩緩搖頭,他仰頭望著白茫茫的虛空。他其實不知道這個空靈聲音的源頭在哪裡,但他感覺到,這個聲音的來源,無處不在,他無論看向哪裡,即便是看著自己的掌心,也會有一種與之「對視」的感覺。
「你們,可能說過同樣的一番話,他的面前,也出現過同樣的一扇門,門之後,也同樣的,通往他,或者我,有那麼一瞬間,無比渴望的『未知』,是全新的世界。」
如此密集且清晰的信息,在匯入鄭修的大腦中時,鄭修按理說是不能接受的。可不知為何,鄭修沒有任何不適感,他很輕鬆地便承載了這種「絕望」,承載了「萬物的死」。
但很快,這種感覺又詭異地變成了「熟悉感」。
這個看似普通的詞彙,對此刻的鄭修,似乎有著無窮的吸引力,他一點點地向扭曲深處走去,手握上門把。
「你似乎對此並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