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先專心穩住眼前局面吧，楊希恩嘆口氣坐上了返回侯爵府的車子。

楊致遠當時的決定並沒有錯，事實上正是這道遺詔保證了帝國沒有被楊統給搞垮，可是對於他的子孫後裔來講這道遺詔便成了分封諸侯們束縛皇室的緊箍咒。諸侯們巴不得皇帝一個比一個短命，如此才能更好地控制皇帝，而皇帝自己為了坐穩這把龍椅也不得不將祖訓供起來遵守，否則諸侯們拿著這把尚方寶劍起來造反早已經衰落的皇權定然是死路一條。

「陛下，您醒了。」這一次守在楊蕭身邊的不是戰戰兢兢的御醫而是御史大夫譙越。

「……怎麼是你啊？」緩慢地挪動著腦袋，楊蕭罩在呼吸器下的嘴裏吐出句有氣無力的話語。

然後歷經千年，這份古老的詛咒報應到了長安皇家最後的末裔身上。

人人恐懼死亡，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聽有關於自己壽命的噩耗，放在以前楊蕭可能也沒有這樣的勇氣，所以他從來不會對御醫提出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類問題。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楊蕭心裏面確實幻想過自己可以像偉大的先祖們那樣重整帝國做出一番大事業，他也很清楚就自己這個糟糕的健康狀態幻想永遠都是幻想。他這輩子給自己定下的實際目標是扳倒趙洪武和董麟這對蔑視皇權狼狽為奸的畜生，現在這個目標已經達成他可以說死而無憾，至於以後帝國由誰來繼承，繼承之後帝國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因此皇帝的健康在這段日子成了很多人最關心的話題，那些平日里拿皇帝的身體狀況開玩笑的傢伙現在都在對著滿天神佛祈禱陛下福澤深厚能夠逃過此劫。

「陛下福澤深厚……」

說實話，楊蕭忽然覺得無所謂了。

皇帝病倒這事兒放在本朝絕對不算新鮮，事實上楊蕭這位病秧子皇帝什麼時候要是能活蹦亂跳地出來行走那才叫大新聞，不過這次皇帝病倒卻獲得了整個帝國的關注，因為他和_圖_書病倒的這個時間點太過於微妙了。

沒有人懷疑楊蕭病倒是被人暗害，他病得理所當然。倒不如說長這麼大就沒走出過皇宮的楊蕭能在御駕親征的疲勞、深處戰陣的驚險和大仇得報的興奮之後還能撐住三個月不倒下全靠驚人的精神力來，不過精神力總歸有其極限，再強的精神也敵不過物理規則。

兩個人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麼，這是一個對於常人可能根本無所謂，對於大漢皇室卻根本就不能提起的話題。太祖楊致遠在臨死之前曾經對整個帝國公開過這樣一條遺訓，那就是皇帝不能接受克隆器官移植更不能接受義體化改造，任何違反這一條規定的皇帝都將在他打破祖訓的同時失去作為皇帝的資格，整個帝國都有義務推翻這個違反祖訓的皇帝將帝位交到下一個合法繼承人手上。

皇帝能像以前幾次那樣緩過來，還是說就這麼一病不起了呢？

「不行。」聽到自己的壽數楊蕭反而平靜下來了，他虛弱但是堅定地朝譙越https://m.hetubook.com.com搖搖頭。

內戰給天狼軍造成的損失太大了，除了叛軍方的西涼和益州之外天狼軍是這場戰爭中磨損最嚴重的軍隊，鍾鑒雄戰死，康斯坦丁重傷，定遠內戰和干涉南方戰爭中鍛鍊出來的精銳士兵折損超過一半。戰艦毀壞可以拉回造船廠重鑄，人死了經驗可沒法回收過來，再加上地盤急劇擴張產生的內部不穩和外部威脅，讓楊希恩現在就接下楊蕭的皇帝之位他還真沒有那個自信能守住江山。

——另一邊·新長安紫禁城——

「朕要聽實話！」譙越的套話剛開個頭，就被楊蕭用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給打斷。

「陛下，臣覺得是時候了。」譙越給出的是個怎麼理解都行的模糊答案。

「哼，是時候了。」楊蕭的反應是一聲冷笑，「譙卿，跟朕講句實話，朕還有多少時間？」

「陛下，既然您這麼交待臣說就是，不過在此之前臣要先問一句，您做好準備聽實話了嗎？」頂著楊蕭憤怒的目光，譙越神色鄭重地向這www•ｈetｕｂoｏｋ•ｃｏm•coｍ位九五之尊問道。

「陛下，您的心臟這些日子受到太多刺|激已經到了極限狀態，最好的估計結果是還能維持兩個月正常功能，至於之後的時間就只能聽天由命了。當然如果陛下願意下這個決心，解決的辦法並不是沒有。」說到不是沒有辦法的時候，譙越別有深意地看了皇帝一眼。

「呵……」躺在病床上的楊蕭再次睜開眼睛，兩隻瞳孔裏面滿是迷茫，這已經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幾次昏迷之後又蘇醒了，時不時的思維斷片讓他的體感時間和生物鍾發生了嚴重錯亂，在旁人看來普普通通的二十四小時他感覺就像幾個月那麼漫長。

皇帝至今未婚無子天下皆知，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如果皇帝真的一病不起誰來繼承大統就變成了大問題。如今的楊家皇室人丁凋敝，法理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正是在平叛戰爭中立下大功的定遠侯楊希恩，但這個結果是幾乎所有帝國諸侯都不許想看到的，理由很簡單——楊希恩繼承大統意味著剛剛膨脹起來的https://m.hetubook.com.com直隸領地和領土擴張了一倍有餘的定遠領直接合併。那時候的楊希恩相當於控制了帝國西部全部的領土，哪怕是將帝國剩下的諸侯全都統合起來也未必是楊希恩的對手，何況這些諸侯還未必願意都站在同一面旗幟下與楊希恩作戰。

而作為帝國第一順位繼承人和平叛戰爭的最大受益人之一，楊希恩其實也不如其他人想象中那麼風光。

從常理考慮哪個皇帝不希望自己千秋萬載真如臣下所稱頌的那般萬歲萬歲萬萬歲呢？但是楊致遠這位開國皇帝不愧是開國皇帝，他就能夠超越個人的慾念將視角放在整個帝國之上。臨死之前楊致遠很清楚自己活的時間太長了，長到讓他的兒子楊統窮盡帝王生涯也不可能在成就上超越自身，他也知道楊統其實不是明君的材料，所以楊致遠怕兒子為了超越自己採用什麼過分的技術延壽最後把剛剛建立起來的帝國給搞垮，這才下了這道遺詔。

「朕……準備好了，你說就是。」果然楊蕭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最後還是給予了肯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