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慶幸的是,他之前拷問冒名樊利的時候做的那個美食菜譜PPT還在手機里,他一邊打開PPT一邊問:「你說的這個鬼……鬼鮫是吧?是什麼動物來著?」
針口餓鬼睜著大眼睛,指著自己的針尖小嗓啜泣道:「媽媽,你忘了嗎?我吃不了。」
「可以喝的嗎?」針口餓鬼眨了眨眼睛,將信將疑地接過奶茶喝了一口。
見婦女露出迷茫的表情,喻爭渡又給她解釋了一遍,還順便科普了一下網路的概念。
喻爭渡面無表情:「……你說得對。」
針口餓鬼:「當然是生下來的啊,難道你不是嗎?」
此時婦女和針口餓鬼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手機吸引了,根本沒注意喻爭渡在說什麼。
喻爭渡:「……」這鬼智商好像不太夠?
婦女微微眯起眼:「什麼是三高?」
喻爭渡也因此後面偷偷了解了一下餓鬼道的情況。
越過層層疊疊的枝丫和樹葉,只見深林深處露出一片開闊的視野,半個月亮就懸挂在那開闊處的上空,氤氳的月光照出地下的場景,那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湖泊,連著那道黑河,湖泊中間有一個小島,島上蓋著一個茅草屋,在四周跳躍的鬼火中,依稀可見茅草屋的煙囪里冒出的裊裊炊煙。
針口餓鬼這才止住了眼淚,瞪著他看了一會,突然問道:「你是外地來的鬼吧?」
「我不是不想懺悔。」針口餓鬼抱著腦袋說道,「但是我沒有動力……」
就見針口餓鬼盯著手機上的食物圖片,口水淌個不停,大哭出聲:「我現在有動力了,我想去陽間,我想喝奶茶,我想吃雞的五十種做法!」
「外地來的?」婦女的聲音一下子興奮了起來,「我看看。」
針口餓鬼的注意力跟他媽媽完全不一樣,嘴巴里不斷淌出口水來:「這些都是吃的嗎?看起來好好吃啊,我好餓,好想吃——」
針口餓鬼用力點頭:「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好香,好甜,這是不是就是天上的玉露瓊漿?」
按他的計劃,能拖就拖,實在糊弄不過去了,大不了,就真的吃一口她做的菜,反正橫豎是個死。
「這是珍珠。」喻爭渡看針口餓鬼對著奶茶吸溜個不停,怕再說下去沒完沒了,連忙順勢問道,「對了,這是什麼地方?」
「當然不是。」針口餓鬼「噓」了一聲,「你覺得這樣子能m•hetubook.com.com
生出我這樣子的鬼嗎?」
鬼母:「……」
「這個是什麼?」針口餓鬼哼哼唧唧地嚼著東西,過了一會吐出一坨黑色的東西來,眼睛里都是哀傷,「這個嚼起來好好玩,可惜我吃不了,我好難過啊,我想吃!」
喻爭渡心中陡然一寒,隱隱有了猜測,但還不敢肯定,只問道:「那其他鬼呢?」
當然不是,正常的鬼都是活人去世后的陰魂,他從來沒有見過生出來的鬼。
喻爭渡有些意外,他以為生出針口餓鬼這種龐然鬼物的鬼形象應該很可怕,但事實是這個婦女看起來很普通,就好像陽間任何村子里隨處可見的婦女。
比如針口餓鬼,他有著山谷一樣的大肚子,嗓子眼卻只有針孔那麼小,給他再好的山珍美味也咽不下去,只能眼巴巴地聞個香味,終日飢火中燒,痛苦不堪。
他正要打招呼,就聽針口餓鬼湊過來,悄悄說道:「我媽又裝成人的樣子了,她肯定要請你吃東西,你記得捧場啊,不然會死的。」
「就是高血脂、高血壓和高血糖。」喻爭渡說道,見婦女一臉迷惑,便給她科普了一下三高的概念,末了道,「……大概是這個樣子的,現在的鬼壓力太大了,死了也不能放鬆警惕,還得注意養生啊。」
「我也不知道。」喻爭渡實話實說。
「那就給我聞!」婦女兇惡地喝道,「這是我今天剛研究出來的新菜,你給我使勁聞聞看。」
鬼母一邊看一邊拍打針口餓鬼的腦袋:「你活該,誰讓你上輩子不做好人的,不然也不會投胎到這裏來,現在讓你每天懺悔減少業障,你還偷懶!」
喻爭渡舊話重提:「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針口餓鬼縮了縮腦袋:「我碰到個外地來的鬼,他有問題想問你。」
餓鬼道的眾生是胎生的,他們前世有共通的不善業,這一世由鬼母誕下,壽命可長達數萬人間年,長期受著因不善業力而感召的痛苦果報,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著飢餓的煎熬。
每天聞著這樣的飯菜的味道,應該是不太會產生想要吃東西的慾望的。
只見針口餓鬼本來藍色的臉就是一綠,婦女拿起一個碗夾了一碗菜塞到他的手裡:「針口,你也吃。」
「怎麼沒有動力了!!」鬼母氣得叉腰大罵,「我每天辛辛苦苦給你和*圖*書
做吃的,不就是給你動力嗎?你聞著飯菜的味道,難道不會受到刺|激,想要趕緊減少業障,好離開餓鬼道去吃東西嗎?」
喻爭渡擺擺手:「我是問,這裏具體地址是哪裡?哪個省哪個市哪座山?」
喻爭渡:「怎麼?我有外地口音嗎?」
更有餓鬼口噴烈火,即使他們勉強咽下食品,這些食物也不能讓他們感飽,反而會令肚如火燒,痛苦非常。
喻爭渡沒回答。
喻爭渡剛入職羅豐不久的時候,曾經和商闕一起處理過浮城古井投胎點的惡鬼逃逸事件,最終,商闕將連環殺人魔洪根頭的鬼魂投入餓鬼道。
「快吃啊!」婦女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見他猶豫的樣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手指不停轉動,咔咔作響,「怎麼?你是嫌棄我做的東西不好嗎?」
她聲音縹緲,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婦女和針口餓鬼在他拿出手機,亮起屏幕的時候都已經好奇地湊了過來,婦女道:「是一種魚。」
到了湖心小島,婦女笑眯眯地領著喻爭渡進屋裡,一邊問:「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這似乎是天地崩陷之後,地府能對犯罪陰魂作出的最大的懲罰。
喻爭渡:「……?!」卧槽!
「我聽不懂你的問題。」針口餓鬼撓了撓頭,「我們這沒有地址,我也沒有去過別的地方。」
「我好餓啊。」他說著又開始哭了,眼睛「吧嗒吧嗒」掉眼淚的同時不忘盯著喻爭渡的奶茶看,「我真的好餓,我好想吃東西,可是我吃不了!嗚嗚嗚——」
喻爭渡:「……」
婦女朝著他們招手:「你們趕緊過來啊。」
喻爭渡沉吟了一下,終於緩緩說出那三個字:「餓鬼道。」
「沒想到現在做鬼都有這麼多講究了。」婦女感慨了一下,又陰森森地看喻爭渡,「但我怎麼覺得,你在糊弄我呢?」
「先別說這個,你應該餓了吧,要不先吃點東西?」婦女從屋裡出來,手上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有三個碟子兩個碗,她笑呵呵道,「正好我剛做了飯,你來試試我的手藝。」
喻爭渡:「……」
「不是不是。」喻爭渡撥了那團黑乎乎的東西一下,強作鎮定,「我就是好奇,這是什麼菜,我以前從來沒見過。」
喻爭渡暗暗鬆了口氣:「你媽媽還挺好客的,那那些外地鬼都怎麼離開這裏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
等他說完,婦女臉上已經是一副全然震驚的狀態,似乎有點意外,又有點哀傷,半晌,才訥訥說道:「原來陽間的世界變化已經這麼大了。」
喻爭渡看著好像一點沒有減少的奶茶,疑惑地問:「你確定喝到了?」
托盤放下,露出三碟賣相可怕完全看不出原材料的東西以及兩碗飯。
他看了看鬼母端過來的那些內容不明的食物,只能說鬼母對自己的廚藝有著非常大的誤解吧。
他想了一下,給一杯奶茶插了吸管遞過去:「這個是喝的,要不你試試能不能喝進去?」
喻爭渡抓到她話里的重點,試探著問道:「你說陽間的世界?所以這裏不是陽間嗎?」
「瞎說,我們華夏的鬼有什麼不敢吃的。」喻爭渡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不過我們現代鬼有點三高,我的醫生交代我不要吃爆炒的東西。」
喻爭渡腳下一拐,就想原地跑路,但還沒來得及動作,肩膀就被針口餓鬼的小短手一按。
喻爭渡看著橫亘在眼前的巨大黑湖,正想以自己不會游泳為由拒絕,就見針口餓鬼往湖裡一跳,指了指自己厚厚的背:「你上來,我背你過去。」
婦女笑聲中帶了點森然:「你不知道嗎?」
莫非是個宅鬼?
只聽「吱呀——」一聲,茅草屋的門被推開,一個身材矮胖,穿著布衣圍著圍裙的婦女走了出來,隔著湖泊,一雙眼滴溜溜落在喻爭渡身上,眼裡有明顯可見的興奮:「真的有客人啊,來來來,來屋裡坐。」
婦女慢慢抬起頭來,露出個陰測測的笑容:「你還不知道這兒是哪裡嗎?」
喻爭渡在知道針口餓鬼是生而為鬼之後,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但直到眼前的婦女明確這裏不是陽間,他才敢真正確認。
「是啊。」針口餓鬼點點頭,「她跟我講過很多別的地方的故事,說不定她知道你說的地址是什麼。」
「沒有離開啊。」針口餓鬼歪頭看了他一眼,非常自然地說道,「他們不喜歡吃我媽媽做的東西,都被我媽媽撕碎了。」
喻爭渡被按得一個踉蹌,正想找詞推脫,但已經來不及了,針口餓鬼另一隻手舉起來揮了揮,大聲喊道:「媽媽,我回來了。」
這鬼果然不像針口餓鬼那麼好騙!
「你媽媽?」喻爭渡有些戒備,「就是把你生下來的嗎?」
m•hetubook.com•com好在喻爭渡心裏已經有了計算,當即一臉鎮定地拿出手機打開來:「真不是,你看這是醫生給我列的參考菜譜,他讓我嚴格執行,不要亂來。」
針口餓鬼一臉疑惑:「什麼人?我們這沒有人,都是鬼。」
婦女抓著手機就不放了,問道:「這是什麼?」
喻爭渡這時才意識到,她似乎是不認識手機的樣子,他想了下周圍的環境,一下明白了,這裏與世隔絕,恐怕許多新的科技產品都沒有普及過來吧,思及此,喻爭渡應道:「這個是手機。」
喻爭渡接過飯,感覺自己整個鬼都要不好了,這個東西,先別說味道,他懷疑他一口下去,能被當場毒活。
那個蔣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什麼能輕而易舉地把他流放到餓鬼道?他又要怎麼樣才能出去?
針口餓鬼的銅鈴大眼又開始往外冒黑水,一雙霸王龍一樣的小短手努力夠著臉上擦眼淚,「嗚嗚」哭訴:「你太過分了,居然嘲笑我!」
「別哭了,別哭了。」喻爭渡發現這鬼跟小孩一樣,心智好像不太成熟,連忙心累地去安慰他。
針口餓鬼帶著他沿著黑河往樹林深處走:「友好啊,她喜歡請外地鬼吃東西,看到你一定很高興。」
「還有這個、這個這個,嗚嗚嗚嗚,全部都好好吃的樣子,我好餓啊,我好想吃!」
去見一個能生鬼的不知道什麼鬼物,喻爭渡內心是拒絕的,但他別無選擇,只能先小心地打探:「她對外地鬼友好嗎?」
樹林深處傳來一個婦女沙啞的聲音,帶著一點不悅:「針口?我不是叫你躲在水裡別露面嗎?你怎麼又出來晃蕩了?」
喻爭渡繼續問:「那你們這有人住的地方嗎?」
「不是這個。」針口餓鬼說道,「外地來的才會擔心被吃,如果是本地的鬼都知道,我們不吃東西的。」
婦女又夾了一碗菜塞到喻爭渡手裡:「來,你也嘗嘗。」
喻爭渡終於抓到不對勁的地方,皺著眉問:「等等,沒有人?那鬼是怎麼來的?」
「應該的。」針口餓鬼眨了眨大眼睛,把奶茶頂到自己的腦袋上,「你也給了我這個嘛。」
「哦,那是迷路了吧。」婦女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讓喻爭渡在一張簡陋的桌子邊坐下,自顧自進了另一個屋,「這裏雖然很偏僻,但是時不時就會有不小心的鬼誤闖進來。」
針口餓鬼抖著手接過碗,委委屈https://m.hetubook.com.com屈地低下頭開始聞飯菜。
喻爭渡:「……」
餓鬼道是輪迴六道之一,傳說與人間道重疊在一起,只有荒林與曠野,但凡人的眼睛無法窺見。
而曠野中,荒林里時而見到的火光,便是流連的餓鬼噴出的火焰。
針口餓鬼眨眨眼:「這是我家附近。」
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找到有人跡的地方,才能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他們不聽媽媽的話,自己跑了,不知道去了哪裡。」針口餓鬼歪了一下腦袋,「你問題好多哦,要不你去問我媽媽吧,她懂得多,可以回答你。」
難怪針口餓鬼說以前來的外地鬼不喜歡吃他媽媽做的東西。
喻爭渡:「……你這形容就有點浮夸了,這是奶茶。」
喻爭渡陷入深思,鬼母卻沒理會他,反而跟針口餓鬼母子倆頭挨著頭,擠在一起看起了手機。
下一秒,喻爭渡就見他的大眼睛里泛出一片星光:「嗷——太好喝了,太太太好喝了,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東西——」
喻爭渡沒想到這個鬼內心這麼脆弱,連忙說道:「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你要吃我。」
那麼眼前的婦女,便是餓鬼道的鬼母了。
有的餓鬼則是身軀龐大,腳卻十分幼細,難以承受身體的重量,所以看到食物的時候,只能勉力走近,但因為業力的緣故,當他們好不容易接近食物時,食物卻又會變為各種不能吃的東西。
喻爭渡震驚臉看他:「這不是你媽本來的樣子?」
與此同時,被按住走不了的喻爭渡也不得不順著針口餓鬼指的方向看過去。
喻爭渡無法,只能輕嘆一聲,慢慢地攀到針口餓鬼的背上,由他背著,泅過黑湖,行經的過程中,喻爭渡才發現,那湖的下面原來是一片泥潭,難怪看起來那麼黑。
婦女一把將他推開,舉著手機再次問喻爭渡:「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爆炒鬼鮫肉,別的地方沒有的。」婦女陰森森地看著他,「從泥潭裡撈上來的,很新鮮,你不敢吃嗎?」
喻爭渡:「你真是太客氣了。」
「哦,我這裡有魚的五十種做法。」喻爭渡把PPT劃到魚的那一頁,遞給婦女,「你看看,醫生建議我只吃刺身和清蒸的,油炸和爆炒的盡量不要吃。」
針口餓鬼眼睛都發綠了:「媽媽,這個菜看起來好好吃,你能做這個給我聞聞嗎?」
針口餓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