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跳加官 哪裡有地方可以容得下這樣一座鬼蜮城市?

透過鍾馗面具的眼孔,他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嗯。」商闕點點頭,琢磨道,「我們小區應該又要漲價了。」
鬼帝的神識也因為天地崩毀而四散,困在凡人的軀殼中更是虛弱不堪,只能以羅萬象的名義,在佛門修行二十年,走遍所有佛法所至之處,為的便是等待足夠的力量覺醒,開啟真正的佛眼。
「好,順便吃個飯吧。」商闕看了一下時間,這會也到了飯點了。
喻爭渡恍然大悟,點頭稱讚:「很威武。」
在舊時,新戲園開業或舊戲園易主重新開張,首場夜戲演出中,都要加演《跳加官》與《跳財神》以志吉慶,到了現代,跳加官仍是許多新店開業必選的祈福表演。
喻爭渡心中所想也正是商闕所想,商闕抬頭看鬼帝,意有所指:「祈福法會?」
那商場風格年輕時尚,口碑一貫不錯,喻爭渡見商闕心情有些低落,便提議:「要不要去新開的商場逛逛?」
而商闕重返人間,從一開始就在他的計劃之內。
喻爭渡心情稍稍一緩,想再說點什麼,看向商闕的時候,卻發現他的雙眼空落落的,神色間都是他從未見過的情緒。
倒是商闕看了一眼,說道:「鍾馗。」
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他無法隱藏自己,而是因為,他需要商闕。
加官演員穿著大紅或大綠大黃的解袍,頭戴相紗面具,隨音樂作醉步,手上拿著笏板或條幅,條幅上通常寫著「天官賜福」、「加官進爵」、「富貴長春」等字樣。
但羅萬象的表現卻又全然不像,他站了起來,手指輕輕捻了捻腕間的菩提手串,微微垂下頭,與商闕說道:「我在絕境山等你。」
天地靈氣已經枯竭,人間信仰崩潰,即使混沌境結界鬆動,商闕重返人間又能如何?
「時代已經不同了。」商闕眸色微沉,姿態上卻和_圖_書仍然不為所動,「人間早已沒有酆都鬼城的容身之處。」
「我看到了。」
「不必。」商闕搖了搖頭,「沒有我,他做不到。」
鬼帝深深看著商闕,「我在羅萬象的軀殼之中蟄伏二十年,走遍所有佛法所至之處,所作為何,我想,沒有人會比你更加感同身受。」
「當時已經有人注意到混沌境的結界即將支撐不住,預示到羅酆山鬼王或許會重返人間,不過那時候三界自顧不暇,就算知道,也只能眼睜睜看著。」
喻爭渡心中倏然一擰,隱約意識到,商闕不阻止鬼帝,與其說是因為鬼帝一個人的能力不夠,不如說……或許他自己,也仍然沒有放下。
他目光投向玻璃牆外,高樓大廈,車水馬龍,行人車輛來去匆匆,這是一個和平而繁華的年代,但早已不是他們的年代。
但對於曾經掌管羅酆山四千年的酆都大帝來說,酆都鬼城十萬臣民的陷落卻是永恆的執念,是不惜代價也要重新召回的。
喻爭渡個子高,稍稍一踮腳,越過人群看了一眼,就見商場大門前的紅地毯上正在舞獅,兩隻明黃色的獅子交錯跳躍,虎虎生風,獅子中間,一個身穿紅袍的演員戴著面具,正隨著音樂作醉步狀,原來是在做跳加官的表演。
他表現出的冷漠與自恃讓鬼帝有些意外。
喻爭渡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佛眼能洞察一切,他要看的,便是拯救酆都鬼城的辦法。
那地方原來是一個批發市場,但隨著這一片發展起來,租金水漲船高,漸漸不太適合那些做批發的商戶的定位,在前兩年的時候宣布撤場,被一個著名的連鎖商場品牌接手,經過重新的定位、規劃和裝修,終於在今年正式開業了。
「拿去給工作人員吧。」好市民喻爭渡彎腰撿了起來,這是一個做工頗為精和圖書細的面具,就是形象略有些猙獰,以喻爭渡有限的民俗知識儲量,還不能夠一眼認出這刻畫的是哪位神官的形象。
喻爭渡去看商闕:「他想借祈福法會,重新復活酆都鬼城?」
喻爭渡心下有些感動,商闕自然是不用吃飯的,吃飯向來是為了陪他,只是沒想到這種情況下,他還記得這點小事。
喻爭渡沉吟了一下,跟著打趣:「說明買房子真的要選好地段。」
「請大家小心一點,注意安全。」商場方面連忙用喇叭提醒。
商闕看鬼帝:「重新喚回酆都鬼城,再製造出十個百個的司嶺嗎?」
喻爭渡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你早就計算好了?」
但鬼帝從那時候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在末法時代到來之前,將秦廣王遣往人間,保存住最後的力量,而他則在三界大能回天乏力之前,將自己的神識投往人間。
喻爭渡才想起羅萬象在樂都絕境山的祈福法會已經近在眼前,明沛然便是專門護送他前往絕境山的。
良久,咖啡館的玻璃門再次打開,進來的人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走了過來,笑著和喻爭渡與商闕打招呼:「商總、喻總,又見面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默契地扣著彼此的手掌,沿著馬路慢慢地往商闕住的小區的方向走。
打完招呼,明沛然看向鬼帝:「羅二少,時間差不多了,該出發了。」
「一千年,天人地三界早已將羅酆山遺忘,但我知道你不會。」鬼帝語氣篤定,「你與我一樣,從未遺忘過自己的子民。」
明沛然以為他們只是在說祈福法會的事,笑了一下:「對了,商總和喻總還沒告訴我要不要出席祈福法會呢?」
喻爭渡看過去的時候,那加官演員正好轉過身來,雙手一上一下,打斜展開一迭條幅,上書四個大字:天官賜福。
商闕從未和-圖-書忘記過誕生了他的地方。
羅酆山是為了救商闕而撼動,但真要追究起來,卻是因為三界圍殺商闕所起。
「人氣真旺。」喻爭渡笑道。
他本可以直接托生,但他沒有。
「所以我回來找你了。」
他窮盡心力,終於找到了生來帶有覺者之眼的羅萬象,侵入了他的軀體,但羅萬象畢竟只是凡胎,肉眼在沒有足夠的力量之前,無法真正覺醒。
他還有些少年心性,順手就把鍾馗面具往自己臉上一戴:「你給我拍個照唄。」
「那日我在菩提伽耶的畢缽羅樹下冥想,秦廣王與羅酆山的惡鬼一起獻祭了最後的力量,佛終於睜開了他的眼睛。」鬼帝身體往後仰了一點,手上隨意地摩挲著那串菩提手串,「我藉由佛陀之眼,看到了酆都鬼城的現狀。」
喻爭渡微微皺眉:「是不是應該告訴明隊長實情?」
如果鬼帝真的有能力喚回酆都鬼城……商闕會阻止嗎?
「走吧。」商闕站起身,牽住喻爭渡的手,想了想,又緊緊扣住。
「……也能看到,喚回酆都鬼城的辦法。」
「我需要他的眼睛。」被拆穿了真正的身份,鬼帝並不顯得慌亂,「羅萬象生而帶有覺者之眼,能看到虛無。」
如果鬼帝今日所說都是真的,那他想做的,大概是喚回酆都鬼城,只是他一個人力量不夠,所以要藉助人間修行者的法力。
喻爭渡才想起,今天是這附近一個商場開業的日子。
商闕點了點頭:「是。」
從一開始,商闕就在他的計劃里。
話音剛落,他眼前的景象陡然一變。
喻爭渡忍不住問道:「酆都鬼城已經陷落那麼多年,還能復活嗎?」
明沛然愣了一下,他之前以為已經說服了喻爭渡和商闕,沒想到他們臨到頭又拒絕了,再看他們與羅萬象之間略有些微妙的氣氛,心中不免嘀咕,莫非是與https://m.hetubook•com•com羅萬象鬧出了不愉快。
喻爭渡看商闕,商闕垂眸:「不去。」
兩人從玻璃大門走出去,此時已經春末,夏季即將到來,明亮又不甚熱烈的陽光落在水泥牆面上,反射出白熾的光。
喻爭渡和商闕不巧趕上這波人潮,反應過來想退開已經來不及,一下子被洶湧的人群裹挾在中間,差點沒被衝散。
羅萬象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麼,誰也不知道,但是他們最少可以確定,那個祈福法會的真正目的絕對不是為了祈福。
他知道,如果這世間有一個人比他更希望救回酆都鬼城,那必然非商闕莫屬。
明沛然疑惑地帶著羅萬象離開了咖啡館。
鬼帝似乎沒有想到他這麼敏銳,聽到他的問題,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笑了笑,卻也沒有隱瞞:「是的,從五十年前,天地毀滅之前,我就一直在等這一天。」
喻爭渡心中恍然,想起許久之前,在青蓮觀的時候,商闕曾經與穆道長和元清小道士提起過這個故事,龍虎山道士張芳以一己之力度萬千冤魂,功德盈天,立地封神。
「不妨一試。」鬼帝眼睛低垂,露出輕笑,「當年羅酆山沉沒之時,龍虎山道士張芳以一己之力度化了鬼城裡的臣民,保住了他們一魂一魄,這一魂一魄,足夠支撐他們度過這漫長的一千年。」
當年羅酆山的山脈橫貫了整個幽冥界,但現在人間,又哪裡有地方可以容得下這樣一座鬼蜮城市?
前方路口處傳來鼎沸的人聲和響亮的鞭炮聲,與此同時,鞭炮與禮炮的紙屑也隨著聲音飄了過來,一不留神,就會沾到過往行人的頭髮上和衣服上。
更早之前,在中元節園遊會結束之後,商闕曾經為他展示過曾經的羅酆山。
與此同時,兩隻獅子也定住身形,獅口中各自吐出條幅,一邊寫著大吉大利,另一邊寫著招財進寶,https://www.hetubook.com.com倒是很符合新店開業的訴求。
正是國家特殊部門的明沛然隊長。
喻爭渡何嘗不意外,當初在司嶺,商闕不自覺流露的對酆都鬼城的眷念與愧疚絕非偶然,他甚至覺得,或許一千年來,商闕都從未放棄過想要復活鬼城的念頭。
兩人相視一笑,正要往前,喻爭渡突然腳步一頓,只見那跳加官的面具正躺在他們面前的地上,大約是那位加官演員也沒能及時逃出洶湧的人流,竟是連面具都被擠掉了。
卻原來,度化的竟是酆都鬼城的十萬臣民。
鬼帝一時啞然。
沒有人再說話,氣氛變得凝重而壓抑,幾乎讓人生出窒息的感覺。
喻爭渡也把商闕抓得更緊,兩人在半推半擠的狀態下被推進了商場大門,好不容易過了大門,人群四散,才終於緩了過來。
商闕冷笑,「是嗎?」
跳加官表演就此結束,圍觀人群轟然散開,猛地往商場里擠去。
羅酆山沉沒的真相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連天地兩界都已經覆滅,是非恩怨早已煙飛。
鬼帝藉著羅萬象的軀殼,但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掩飾過自己的身份,從借口要看《游松風閣》開始,他一直在向商闕透露自己真實的身份。
跳加官是華夏民間流傳悠久的風俗文化,是儺儀跳鍾馗的一種內容,又叫跳加冠、跳升冠,有加官進祿的意思在裏面,主要用於各種祈福活動。
鬼帝雙眼一下子陰鷙了起來:「他們是為了你沉入地下的?」
鬼帝並沒有否認,眼神反而越發堅定:「我勢在必行。」
那恢宏的山脊,蜿蜒的山線,飄蕩的魂燈,和那座在魂燈映照下的磅礴的鬼城,無一不是清晰如昨。
兩人往商場的方向走去,只見商場的大門前人頭攢動,時不時發出叫好聲,走近了還能聽到鑼鼓樂器聲,看來是有什麼表演,這也不奇怪,新店開業,請人表演助興算是常規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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