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議事(三)

不出差錯就是正確,御醫的生存之道嘛。
可以說,這是損失最小的一種做法……除了你曹丕丟了面子。
這個老狐狸,面對如今的情況,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的。
倒是曹丕的病,不及時治療的話,說不定會有大問題。
天子之疾,疾在天下。
洛陽這種西都重地,法治嚴謹的地方,地方世家都能侵吞三萬余屯田民……你讓曹丕還怎麼能安心的休養,這是在刨大魏的根基。
安心調養,多多運動,以曹丕的年紀,還是可以調整過來的……不過這個時代,又是御醫診斷,可不會跟曹丕說這麼多,只是讓曹丕安心休養,然後開一些安神補氣的藥物而已。
現在曹丕唯一能安慰自己的,那就是自己還年輕,才不過三十多歲……還有時間。
但站在這個戰亂的時代,屯田制度是在不觸及世家門閥大族利益的基礎上,最有效的安定流民,同時充實府庫的好辦法。
「子揚先生,卿適才所言,與世家相議,共抗蜀賊之事……可有章法?!」
當然,即使如此,這樣的策略,在劉曄的計劃中,也不過是中策而已……畢竟大魏的立國基礎是禪讓代漢,怎麼可能允許還有個其他天子跟自己並列呢。
屯田制度的發明者,不是曹操,但是大規模的運用,並且把這個制度發揚光大的人,肯定是曹操無疑。
但站在自家的立場上,站在自己後半輩子的立場上……真的要自絕於天下世家么?!hetubook•com.com
劉曄一時間,還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回答曹丕。
這年月,不是你想安心種地,就能有地給你種的……當屯田民還是當流民,相信經歷過戰亂的百姓,都會有自己的一套選擇。
屯田民的事兒,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現在曹丕把德陽殿的樑柱子給掀翻了,一時半會兒這些屯田民也回不來。
可曹丕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幫世家們居然這麼貪得無厭,短短五年的時間,就硬生生吃掉了三成的屯田民……這還是在洛陽,要是在其他地方,曹丕都不敢想,屯田制度被破壞成什麼樣了。
真的,不造反都沒有天理了。
反正我劉曄說了是下策了,是天子乾綱獨斷……你們這群世家,有能耐懟天子去啊!!!
說真的,劉曄是真的沒想到,曹丕居然選擇了這個名義上的中策,實際上的下策。
劉曄沒這個膽子。
屯田制度這個事兒,比曹丕想象的,要嚴重的多。
他就沒想過曹丕會有這個選擇。
畢竟,比起劉備那邊已經試行了快十年的魚鱗圖冊制度,大魏這邊的一些制度,更加符合這些世家大族們的利益,世家大族不可能因為屯田民的事兒,真的跟曹丕翻臉,去逢迎劉備的。
以如今世家大族在大魏的地位,這事兒,其實也是另一個角度的在刨根。
現在曹丕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劉曄要把這麼好的策略,說成是下策……要和*圖*書動屯田民,根本就是要在世家大族嘴裏搶食,哪怕這個「食物」本來就是屬於曹丕的,但世家大族們只要吃進嘴裏了,你再想讓他們吐出來,他們也會跟你急的。
曹操做的真正過分的地方,大概是把一些諸如荊州,漢中等地的百姓,強行遷徙到關中,中原地區,讓這些百姓從有地農民變成屯田民。
這病吧,說白了,就是有點高血壓了……可大可小的病症。
如果曹丕真的能東掃江東,西滅蜀賊,真正意義上做到一統天下,那曹丕還真的有這個雄心來整治一下世家的問題……曹丕也不是那種短視之徒,世家這種天生跟皇室對立的東西,就算不能徹底消滅,肯定也不能讓他們好過了。
你要真的求到世家頭上去,那麼別說屯田民,就是其他的權利,可能你也要因此丟失……為了守住南陽和關中,這個代價,真的值得么?!
而如今,這個基礎,正在被世家大族們侵蝕中……還不是蠶食,而是鯨吞。
而就在劉曄糾結之際……內侍突然進入德陽殿,向曹丕回報,太尉賈詡求見。
曹丕一聽賈詡到了,當即也顧不得詢問劉曄的意見了,起身到門口迎接。
這個時候,孫資,劉放二人,想說什麼,卻完全不敢開口,而劉曄……嗯,德陽殿的地板花紋真的很好看呢。
在劉曄看來,曹丕應該是會選擇徵召屯田民的事兒來解決現在兵力短缺的問題,而到了那個時候,出這www.hetubook•com•com個主意的人,必然會被世家嫉恨……劉曄說這是下策,不過是為了撇開關係而已。
因此啊,在劉曄的策略中,曹丕完全可以利用如今的局勢壓力,以徵召屯田民為由,把屯田制度下的屯田民重新掌控回自己的手裡……也許會因此付出一些代價,也要承受一定的動蕩,但在劉曄看來,這是可以接受的。
而徐晃等人率領禁軍回援的話,長安三輔兵力充足,劉備自然也無法進軍三輔。
所以……
另一方面……比起劉曄,曹丕還是更相信賈詡。
但可惜,如今的局勢,別說曹丕,就是大魏,一個應對不好都有江山不穩的可能……再氣,也是自己造的孽,必須得自己忍著。
本來劉曄都已經把借口全想好了,結果曹丕居然給自己來這麼一出……這叫什麼事兒?!
真的,站在魏臣的角度,劉曄真的該勸勸曹丕,總得聽出點好賴話吧,給你上策你不選,你非要選個下策?!
你去跟那幫世家大族們商議「借兵」的事兒,還不如跟孫權認慫結盟……這麼做雖然丟面子,但一旦孫權真的再次背刺荊州,南陽之圍迎刃而解,同時還可以讓劉備孫權的聯盟破裂,天下回到三足鼎立的局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大魏始終要以一敵二,腹背受敵。
這已經是大大的超出了曹丕的預料了,真的,有時候啊,曹丕都想著,要不索性翻臉一次,好好的整治一下這些無所顧忌的世家大族們……https://m•hetubook•com•com可惜,現實情況不允許。
而劉備的大軍無法攻克長安的話,即使他佔據了眉縣,散關等地,也不長久,反而要分散兵力駐守,同時耗費糧草……等到天下有變,大魏要收回這些地方,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屯田制這個東西,不能站在後世的角度去看……站在後世的角度去看這個制度,農民辛辛苦苦一年,有一半的產出需要上交不說,這個田還不是自己的。
屯田民的事兒,不能不管,但不能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跟世家們翻臉。
而最讓曹丕有氣無處撒的是——特么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
尤其是屯田這個東西,世家要想從中獲利,有的是辦法,曹丕又不是要學光武帝整頓世家,沒收世家侵吞的土地……這幫世家,不會因為一些不涉及到根基的利益,輕易跟皇帝翻臉的。
可劉曄是真的沒想到,曹丕居然沒有這樣的魄力,連在屯田民的事情上跟世家冒險對弈的魄力都沒有,反而選擇了真正的下策。
好在,經過御醫的診斷,曹丕不過是一時氣憤後有些氣血上涌,導致血脈不暢,急怒攻心。
明明有著更好的辦法,但偏偏,現在必須要用這種去求人的策略……不憋屈才怪咧。
其實,劉曄說了這麼多廢話,還把屯田民的事兒列為下策,不過是為自己的下半生考慮而已。
但不管以後的時間如何,現在的難關,還是要過的。
當初為了讓這群世家大族在禪讓代漢的https://m.hetubook•com•com問題上閉嘴,讓大魏代漢具有合法的正統性,曹丕跟世家大族們做了一些不可言說的交易——曹丕允許這些世家們在一定程度上隱匿土地丁口,換來了這些世家們對他稱帝的支持。
曹丕那個憋屈的啊。
雖然因為之前的一些政治交易,曹丕對世家大族的一些特權給與了默許……但這畢竟是皇權社會,皇帝默許了,你可以做,皇帝真要翻臉了,世家大族也未必有這麼大的魄力,非要跟皇帝對著干。
至於什麼勾結屯田所,擅改繳納糧草比例,把曹操定下的五五分賬的比例改為六公四民,甚至七公三民的事兒……比起侵吞屯田丁口的事兒來說,反而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一方面,賈詡的身份極高,身為三公之一的太尉,同時又對曹丕有恩義在身,曹丕出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劉曄的策略中,真正的上策,還真的是劉曄給曹丕獻的下策——徵召屯田民為兵。
可曹丕真的歇不了,也沒有這個心思。
德陽殿大殿之上,曹丕還是老老實實的接受了御醫的診治。
而劉曄也是錯愕抬頭……地磚上的花紋,終於不能吸引劉曄的注意力了。
這不是啥不得了的事情,後漢的光武帝劉秀也被世家逼得不得不這麼做,導致「度田事件」不了了之……這中間雖然有光武帝分化手段的作用,同樣,這種必要的妥協,也是一種手段。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制度,在這個時代,是利大於弊的,同時也可以說是曹魏能迅速崛起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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