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了下，紀棠鄭重地道：「幫助鎮民中需要就業的人群儘快掃盲、儘快掌握工作技能，這個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非常迫切的任務，我們認為希貝爾女士你足以擔任，你是否願意為了我們鎮政廳、為了鎮上那些需要工作的人來扛下這個重任呢？」
希貝爾想行禮，被雷克斯制止：「請坐，希貝爾女士，坐下說。」
班聽得連連點頭，可不是嗎，鎮里現在連鬧事的醉鬼都看不到幾個。
哀嚎遍野中……亡靈們丟下了以為自己馬上會被殺死的兩百多號索克里俘虜，背著抱著大量裝備財物，歡歡喜喜離開狼藉一片的車馬營地，齊刷刷地回到玉米地那邊的空地。
「我也曾經有跟你一樣的想法，在被紀棠和趙姐女士教訓之前。」雷克斯難堪地道，「女人們可以去商店、餐廳、賣場里工作，年紀大點兒的女士可以做清掃清潔之類的活計，需要操作機械的事兒讓男人們來就行了。」
「呃……是的。」希貝爾咽了口唾沫，「我負責的工地這幾天里也多了五個從因納得立城回來的年輕人，兩個女孩和三個小伙兒。」
發展食品加工相關的輕工業，是地球位面華夏專家們綜合考慮塔蘭坦和威斯特姆的資源問題后拿出來的最佳方案。
「次級金器二十件，能拿去老楊那裡換聲望的，需要聲望的兄弟姐妹抓緊了！」
這一打掃，便忙到了天亮。
「在的，在的。」負責看管這處工地的希貝爾連忙扶了下綁著防塵紗布的遮陽帽，從沙堆後面走出來：「有事嗎？」
失控警告！
「白板長弓一把，屬性爆炸！攻擊力比哈爾砍我們的那把長刀還牛逼！有沒有想轉遊俠的老哥看中？低價20銅幣起拍！」
希貝爾欲言又止，終究她不是任性的脾氣，只緊張地點了下頭。
呼呼的晚風把亡靈們的聲音帶了過來，嘰嘰喳喳的聲音直往瓦格納耳朵里鑽：
希貝爾發現大家都在看著她，似乎正在等著她來，有些不好意思，歉意地鞠了下躬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去。
班沉默片刻，僵硬地搖頭。
不能想！不能往深里想這些混蛋亡靈的言行和-圖-書！
只有瓦格納面無表情。
希貝爾曾經接受過修道院的教育，知道什麼叫產業、什麼叫工業，知道許多工廠只要有文化的工人——不識字的人只能進工坊，運氣好擠進工廠也混不出頭。
希貝爾匆匆趕到鎮政廳一樓的會議室時，除了她們已經能夠精準分辨出來的亡靈鎮長紀棠外，雷克斯先生，雪莉女士和班也在。
瓦格納深深吸了口氣，把村長叫過來，讓村人和士兵們一塊兒打掃戰場。
「紀棠說了，威斯特姆是屬於我們的地盤，在我們的地方上用不著講外面通行的那些規矩。」
地球時間十一月八日，周五晚上八點，異界時間下午三點。
沒有人不想要被人需要，被人認同。
雷克斯問及她們是否願意改變人生時，希貝爾是最先邁出第一步的那個。
「別急著謝，我還要繼續徵用你們。」瓦格納指著堆得老高的二十多輛巨型馬車道，「這些是領主先生的戰利品，我需要你們出人協助，把這些戰利品穩妥地送到鎮上。」
不考慮重工業的原因很簡單，塔蘭坦的基本盤太薄弱，就算華夏國肯輸血，這邊也玩不起——人口攏共算下來兩萬出頭，合格的產業工人無限接近於無，這還要劍指重工業，除非專家組所有人都沒安好心，憋著壞水等著領主楊把自己玩殘。
「精良級皮甲一件，沒附魔特效但防禦挺高，外觀漂亮，兩側束帶設計，咱們亡靈也能穿，底價30銅幣起拍，要的出價！」
他其實不太理解亡靈們既然對人身上的財物這麼感興趣，卻又對裝滿二十多輛巨型馬車的財貨視而不見……但管他呢，他才不會去提醒那些傢伙呢。
「好的，我這就去。」希貝爾把遮陽帽摘下來，拍了下灰遞給同事，「這個給你。」
「是的，鎮長先生。」希貝爾不由認同點頭。
「我們需要儘快教會工人認識至少五百個常用文字，會做簡單的算數，但我們這種務實為主的要求被這位教師認為是在褻瀆學識，實在是無法談攏的情況下，我們只能自己來。」
「先不要忙著拒絕，希貝爾女士和圖書，請先聽聽紀棠鎮長的意見。」雷克斯好脾氣地道，「如果你聽完仍舊覺得不行，那麼我們再去考慮別的解決辦法。」
「這座掃盲學校，是為了這座鎮子的長遠未來考慮。」紀棠沖雷克斯點了下頭，耐心地對希貝爾道，「相信你在組織鎮中大道改建過程中也注意到了，近十天來，鎮里的勞動人群有比較明顯的年輕人迴流現象。我們這一周每日登記臨時工名冊里，十六二十五歲的人群比起上一周提升了20%。」
玉米地里鬧哄哄的亡靈們不知道跑哪浪去了，瓦格納沒心情理它們，見戰鬥時打散的香料都整裝得差不多、俘虜們也都確實地用套索捆好，便將夏普村長叫來，把索克里人搶走的布料還給他們，並把俘虜身上殘餘的銅幣銀幣拿來支付了徵用他們的報酬。
班驚訝地張大嘴。
班是個底層，這輩子就沒正經接觸過貴族，接受了這套邏輯后沒感覺哪裡不對。
「好的、好的。」夏普村長一疊聲答應，立即去招呼村子里的青壯。
被捆綁后隨意地丟了一地的俘虜們茫然無措，看了半天熱鬧的村民們不知就裡，二十多名士兵也一臉懵逼。
在瓦格納與二十多名士兵瑟瑟發抖感同身受的同情注視下，這些淪為俘虜的索克里人又被亡靈們剝光了身上所有稱得上是裝備的物件兒和值錢玩意……
瓦格納掃了一遍這些基本都只有一條破布圍在腰上的村民，想象了下領著這麼群人護送戰利品/戰俘進鎮的情形……仰天長嘆，示意士兵們二次搜刮戰俘，把外衣長褲什麼的脫下來給這些村民穿。
「雷克斯先生請你去一趟鎮政廳，讓我先來幫你看著工地。」這名文員道。
班趕緊起身攙扶，希貝爾尷尬地連連擺手表示不用，自己掙扎著爬起來：「不、不行的，紀棠鎮長，雷克斯先生，我、我怎麼可能做得了校長？！」
紀棠點頭表示對希貝爾細心的肯定，道：「鎮中大道的改建最多再繼續半個月到二十天就會告一段落，屆時，這些因信任我們威斯特姆鎮政廳而迴流的年輕人會遭遇失業危機，為了避免這https://m.hetubook.com.com種問題出現，我們需要為這些年輕人提供充足的工作崗位，也保證他們的生活不會受到影響。」
聽到班的話，雷克斯的反應很奇怪……他居然像是尷尬又像是難堪那樣，苦笑著搖了搖頭。
幹活兒就能拿到錢這種好事，村人完全不可能拒絕，跟著忙前忙后一晚上的大幾十個鄉村青壯立馬精神奕奕地跑了過來。
最慘的是藏在箱型馬車裡最後才被亡靈們拖出來的商隊老闆，這傢伙十個手指頭上的戒指都被擼得乾乾淨淨，還差點被倆亡靈摁著敲金牙……被其它亡靈阻止才作罷。
希貝爾的心情，就很難以用語言描述……
在害怕自己做不好、辜負雷克斯先生和紀棠鎮長、辜負所有人信任的恐懼，與被信任、被需要的激動欣喜中搖擺片刻，希貝爾用力一咬牙，狠下心點頭：「我、我願意！」
威斯特姆鎮中大道，一名文員小跑進一處改建中的工地，敞開嗓門喊：「希貝爾在嗎？希貝爾？」
其實她也在暗暗擔心著這個問題……曾經從事過不光彩行業的她現在能被鎮民們尊重、尊敬，她很清楚原因在哪——她能組織鎮民為鎮政廳工作、獲得報酬，這才是她能獲得尊重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她本人多麼有魅力。
瓦格納第N次摘掉杜鵑花徽章，往兜里一揣。
戰鬥的結果沒有絲毫的意外，攏共兩百多三百不到點的人手被無限復活的亡靈大軍活生生拖到精疲力盡，當亡靈們突破防線衝進車馬營地時，這些索克里人甚至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紛紛束手就擒。
見希貝爾點了頭，紀棠又道：「鎮上只有一家收費略貴的私人教室，雷克斯拜訪了那位教師，他只肯招收三十名以內的學生，每位學生支付的學費不能低於每周五十銅幣，且教學的內容以詩歌、讚美詩為主，並不符合我們的需求。」
「威斯特姆血統最高貴的人，是那個關在民兵隊的胖子，人家可是奧狄斯伯爵的侄子呢，血統比我們這樣的人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雷克斯聳肩攤手，道，「班，若你被人摁著頭要求承認你比那個胖子更廢物和-圖-書
無能，你會接受嗎？」
「因為我們需要男工人也需要女工人。」雷克斯並不意外班會有此疑惑，事實上，當紀棠提出辦學時，他也陷入過這個思維誤區，「為了讓女人們安心入讀，校長最好是位女士。」
沉默地看著這一切的班，在兩位女士與紀棠離開后，終於沒有忍住，像雷克斯發出他悶在心底已久的疑問：「我不明白，雷克斯先生，為什麼你和紀棠鎮長都堅持這個學校的校長必須是位女士呢？」
「大哥們抬價收著點，謝謝了！現在大家手頭都沒多少銅幣，用不著自相殘殺鴨~」
國家隊的同志把新世界的大門給雷克斯敞開了一條縫，他甚至是自個兒就主動往裡面鑽……
「行行行，來來大家鑒定術掃過來，看好了啊，今天爆的最牛逼的長劍……」
「……這有什麼不對嗎？」班不解地道。
確實，希貝爾曾經渡過慘痛又卑賤的、人格尊嚴被人踩進泥地里肆意踐踏的人生，可她哪怕是在最絕望的時候也沒有放棄過掙扎……她還想活，還想像個人一樣地活下去，哪怕卑微如塵土。
雷克斯和雪莉女士也適時地把期待的目光放到希貝爾身上。
這段話有點兒繞，班琢磨了會兒才理解到話裏面的意思……隨後，他那張看上去也很兇惡的臉，變得相當滑稽——就像是化了誇張驚嚇妝的小丑一樣。
紀棠立馬領著希貝爾去看掃盲學校場地，主動要求給希貝爾幫忙的雪莉女士也跟了過去。
這個世界的學校倒是不會刻意地去分出男校女校，但底層女性基本上沒有走進校門的可能，能夠入讀的女學生至少也得出自中產之家。
「不要緊張，希貝爾女士。」紀棠笑著道，「是這麼回事，我和雷克斯希望能在鎮里開設一間用於掃盲的學校，聽說你曾經在修道院當過文化課教師，這段時間的組織工作里你也表現出不錯的管理能力，所以希望你能來擔任這座掃盲學校的校長。」
「為什麼要堅持招收女工呢？就我所知，除了紡織被服，工廠里並不需要女性工人。」班更加困惑地道。
瓦格納明智地放棄參戰，攔下躍躍欲試的村民，老和_圖_書實地站在旁邊看著亡靈們表演。
但現在嘛……天天跟米婭一塊兒為民兵隊那邊千多號犯人籌備三餐的班，見過不知道多少次這個胖子的醜態……他反正是覺得鎮上教養好點兒的人家隨便拖個子弟出來都比這頭肥豬強。
擱以前，也許會。
「鎮民需要工作，鎮子需要發展本地產業，這是我們鎮政廳和鎮民共同的需求。」紀棠繼續道，「就我與雷克斯的規劃，結合威斯特姆現有的條件，我們需要在本地發展農產品加工相關的輕工業，需要大量產業相關的工人，而在這之前，我們需要為鎮民提供上崗培訓，最重要的一點，我們的工人不能是大字不識的文盲。」
「老大，剛才那個小BOSS掉的長劍能不能先拍？我趕緊拍了好下線吃飯了，午飯還沒吃呢！」
運氣不好連衣服都被剝掉的索克里人氣得大罵萊茵人不要臉、不講體面，瓦格納啥也沒說，只讓人把這些還有力氣叫罵的傢伙嘴巴堵住。
「是的，很不對。」雷克斯偏過頭，感嘆地對班道，「如果我們認為女人沒有必要去做更有價值、更能賺錢的工作，僅僅是因為她們是在我們看來各方面都不如男人的女人的話……那就等於是我們願意接受並堅決捍衛那些血統更高貴的人，天生就有資格騎在我們這種血統不夠高貴的人頭上這種狗SHI邏輯，因為我們的血脈在所有人看來都比人家低劣。」
雷克斯很放鬆地總結道：「外面的人認為有輝煌姓氏的人才是真正高貴的，可我們都知道祖先的輝煌並不能證明後代的實力。外面的人能爭取的工作崗位不多，篩選掉女人、優先解決男人們的收入來源能最大程度地確保城市的治安問題，而我們並不需要擔心這個，當然也沒有必要把能工作的女士趕回家。」
雷克斯倒是有貴族血統，但他並沒資格把屁股放在貴族那邊——他只是個得不到家族資源傾斜的私生子罷了。
希貝爾女士直接從椅子上滑下去了。
更過分的亡靈們都干過了，他只是搶幾件衣服而已，毫無心理負擔……
「太感謝您了，騎士老爺。」夏普村長捧著錢幣，手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