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婭女士的助手、後勤司幹員班點頭道：「應該是，我去幫忙送粉條和水、湯料的時候觀察過，住戶裏面青壯年男性很少，絕大部分是女人，老人和小孩。」
雖然阿德勒領的貴族數量要比因納得立多，各家貴族養的私兵也更多、戰鬥力更強，毆打巴特萊斯家時期的因納得立完全木有問題——但很遺憾，他們要面對的亡靈大軍也從巴特萊斯家當時的三千變成了三萬。
這名住戶雙目圓瞪，當場端著木碗呼嚕嚕喝湯、甚至迫不及待地用臟手扒拉粉條時，更多人拿著自家的木碗、陶碗，忙不迭奔出家門，跑向散發著食物香氣的移動三輪車粉面售賣點……
對於普遍長期營養不良、胃已經餓小的貧民窟住戶來說，三兩粉一碗的粉條加上滋味充足的濃湯，已經足夠讓人們體驗到飽食的滋味……土豆雖然也能混個肚飽，可那種只有淡淡鹽味的土豆泥、土豆餅，和吃到正經糧食的滿足感還是差太多了。
貴族老爺可不會跟他們簽訂五險一金的用工合同，不會提供任何醫療保障，甚至連開荒期間的一日兩餐究竟能不能吃飽，都要看負責管理他們的管家執事還願不願意當人……
付錢的住戶從家裡拿了個木碗出來，漢克太太又擺手：「太小了，拿個大碗來，三兩粉加上湯，裝不下的！」
漢克太太抓起一把威斯特姆自產的雜糧粉條，沖三輪車中小爐子上放著的大鍋比劃；凱特則用長柄木勺從塑料桶中舀起一勺子氣味辛辣的鹹菜，主動往從家中探頭出來的住戶鼻子上懟。
班笑著道：「我看，倒不見得是稅務司有多麼拖拉，這幫人干別的事兒不積極，收稅可是很積極的。估計是以為那塊兒荒原第一年開荒種不出多少糧食，所以才興趣缺缺。」
當然，真要干這麼幹了，楊秋的基本盤估計也要崩潰了——推翻舊政權卻不能快速規劃治理、及時建立起新秩序，只會導致手段更惡劣、方式更極端的投機者飛速上位搶佔權力真https://www.hetubook.com.com空；那麼打下來的地區就不能說是解放，只能說是被扯進戰爭泥潭，動蕩混亂，哀鴻遍野，民不聊生……
從新鎮跟過來幫忙的一名幹員也道：「我聽約翰說過，他以前每年都要在秋收時期下鄉去呆上一個多月，不然就沒有過冬的糧食，這裏的貧民區住戶大約也差不多。」
裝了接近三百斤粉條的三輪車，一條巷子才走到一半，就賣空了。
有個蹲在門口的小男孩口無遮攔地道：「約克爺爺，你是說那種粉條吃不到第二次了嗎？」
巷子里的人們紛紛避讓之際，一群從城內出來的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小巷。
閑話幾句，在帳篷里稍作休息的人們又分頭離開做事。
像往日那樣勞作起來的住戶們，口中討論的都是貧民窟外那個多出來的大營，和那些看上去很友善、願意用超乎想象的低廉價格賣食物給他們的因納得立人。
「我們沒有帶餐具呢，從你家裡拿個碗出來！」漢克太太愉快地收了錢，特別自來熟地招呼。
被亡靈們騎出塔蘭坦荒原、騎到威斯特姆來的人力三輪車，是楊秋從G省本地一家生產農機的機械廠訂的，車身笨重皮實，通常被G省農民用來裝糧食土地，也經常被工人用來裝磚、裝水泥、裝煤，別看貌不驚人，負重大幾百斤不在話下。
「保守估計，現在貧民窟里留存的住戶大約有二十六、七萬人。」
坐在院子門檻上絞麻線的婦人神色微變，連忙起身，一手抓住一個半大孩子，連自己帶著兩個小孩全搶身進了院內。
這個世界的貴族階級也講究體面，只是這個體面，哪怕是故作姿態的偽善，也仍然不會朝向下等人。
「這裏的老爺們反應可沒有那麼快，搞不好連咱們人都到城下的事兒都還搞不清楚呢。」從新鎮來幫忙的那名幹員諷刺地道，「你們是絕猜不到這兒的人做事有多拖拖拉拉的，九月份的時候沃爾頓先生就收到杜塔塔城稅務https://m.hetubook.com.com司的信函，聲稱要來人監督秋稅，結果沃爾頓先生做足了準備、又等了大半個月，人都還沒到……也就兩百多公里路程，就算是蝸牛，爬也該爬到了吧？」
這，絕對是個挑戰。
好在這種情況市政廳方面早有預料，還剩下十幾斤粉時漢克太太就讓一位住戶家的孩子幫忙去通知後面補充粉條，很快，就有幹員踩著自行車、馱著滿滿兩大框乾粉條送過來……
住戶激動地換了個大的木碗出來，漢克太太便當著許多本地街坊窺探的視線，給這人連湯帶粉裝了滿滿當當一大碗……
漢克太太和同樣主動報名來當志願者的冷盤師傅凱特·伯克利、以及凱特的兄長貝奇，三人拉著三輪車穿進巷子里，習慣了沿街叫賣的冷盤師傅凱特便與漢克太太一樣熱情地招呼躲在家裡偷偷打量著他們的住戶們。
凱特也沒忘記給這人的粉碗里加上一小勺子贈送的小菜。
「有道理。」新鎮來的幹員樂道，「也幸好他們不知道咱們有多能種糧食，不然老早把這裏的貧民遷去開荒了，那還不知道要白白被他們害死多少人。」
米婭、班等人不由失笑。
一位年紀最大的老皮具匠人把打好釘扣的皮帶掛在身旁的木頭架子上，拍著手道：「別瞎猜了，有那麼一頓好吃的，碰上了就是運氣，其它的就別多想了，安安穩穩過日子最重要。」
院內外，參与討論或只是純粹旁聽的眾多本地住戶，瞬時一靜。
「一碗青菜素粉只要兩個銅幣，試吃一下看看吧，便宜又美味，還送一小碟小菜！」
只摧毀而不建設，楊秋就算是真的瘋了都不會去干這樣的事。
這個世界的底層平民大多每日只用兩餐，早上吃過一頓粉條，中午就不會再進食了；不少住戶一邊回味著粉條口感和小菜帶來的味覺刺|激，一邊回復到平時的生活節奏，手腳不停地忙起糊口的活計。
像漢克太太這樣勇敢的婦女還有很多，她們大多在後勤司任職，和-圖-書又或是承保了後勤司在城中開設的公營店鋪經營；見只靠口頭招攬無法讓那些貧民窟住戶接近她們，這些曾經的主婦太太們商議了會兒，索性分成多個小組，兩三個人拉著一輛三輪車，勇敢地進入貧民窟中幽深的小巷。
猜測爭論了半天，仍舊沒有人能拿得出可信的結論來。
更離譜的是，因為這些流民是被徵召來做事，開荒出的土地也並不屬於他們，他們完成了開荒，所得到的，只是身份上從流民轉化為農奴……
離城門不遠處，一座由土牆圍起來的小院里，正利用簡單的工具加工著皮具的十多名本地手工業者，就正興緻勃勃地討論著那群因納得立人。
這場粉條大熱賣生意，一直持續到中午。
「暫時還沒看見動靜。」班回道，「半小時前我去南城門看過一次，城門還開著，還有洗衣場的人從城裡拉衣物出來，進城打零工的人也在正常出入。」
小男孩先是困惑回頭，隨後猛然瞪大眼睛。
可對於被招募……不，被徵用的流民來說，開荒的成本，是他們的命。
拿下杜塔塔城，對於楊秋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貧民窟的巷子馬車是進不來的，體型小巧的三輪車倒是沒有太大問題。
開荒前期的投資，對於貴族老爺們來說，就是最大的成本。
懂得加工皮具的手藝人大多都是在貧民窟里收入還不錯的成年男性，這些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皮具匠人大聲討論時，附近的住戶也湊了過來，要麼拿著手工活計混進院子里，要麼坐在門口，津津有味地聽著他們討論。
城內人被奇娜·達西和科爾森·奧尼爾在報紙上刊登的宣戰宣言搞得心神不寧，城外貧民窟里的人可不關心那些——他們之中的絕大部分人，甚至壓根就不知道有這事兒。
人們是絕難以相信這幫因納得立是來打仗的，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這些人是從因納得立來的商團，只是又說不清楚來做生意的人為什麼要給他們那麼大的實惠——要知道杜塔塔城內的食物是ｍ.heｔｕbｏoｋ.cｏｍ.ｃｏｍ絕沒有這麼便宜的，或者說，阿德勒領地內，全境都找不出這種兩個銅幣就能吃飽又吃好的美事。
貴族老爺們如果認為某塊區域有開荒價值，通常的做法是，準備一批物資，招募一批流民，再派出幾個得力的管家執事，便只等著這塊荒地被流民開墾成良田、獲得源源不絕的農業產出。
到了現在，就是檢驗市政廳儲備人才的時候了——二十四小時的異界時間內獲得貧民窟幾十萬住戶的信任，在戰爭進行期間安撫住這些距離戰場最近、也最容易被有心人煽動、利用的平民，使這些無辜民眾不因交戰導致的緊張氣氛發生較大規模的混亂、不得發生暴亂！
站在院門口聽別人閑扯議論的住戶，也紛紛快步往自己家裡走。
可這個世界的開荒，是要命的。
在華夏人的觀念里，開荒是偉大的，也是艱難、困苦、物資窘迫、吃苦受累、披荊斬棘的。
一座擁有數百畝良田的農場從荒地之中崛起，貴族老爺可能支付了幾百上千金幣的代價，而真正參与開荒的流民，付出的可能是幾條，乃至十幾條人命。
不誇張地說，要不是考慮到治理問題，手握三萬玩家的楊秋冬日慶典前拿下整個萊茵王國、順帶摟草打兔子把什麼羅塞王國啊、哈利法克斯王國之類的東部小國一塊兒端了也沒問題……
華夏人以為的開荒，和這個世界的開荒，有隔著次元的認知偏差……
「青壯少也是好事，至少不會被城裡的貴族裹挾上戰場。」米婭女士點頭道，又轉臉看得力助手班，「我們來了一早上，城內有沒有反應？」
由二百多名志願者負責的六十多倆三輪車移動粉條售賣點把整個貧民窟的巷子穿了一遍，整整賣掉了七噸多點東風重卡拉來的粉條、和從新鎮（阿德勒領南部荒原）拉來的十幾馬車菜蔬……
這群人全是青壯，穿著皮鞋，戴著小帽，衣服的料子和剪裁雖然很一般，但已經足夠看出與貧民窟住戶的差距——貧民窟的住戶大部分人只有木底拖鞋和燈
https://m.hetubook.com.com芯草編的草鞋可穿，衣物上也總是會有洗不掉的污垢和補丁。
皮具匠人老約克嘴角拉了拉，沒有應答，從手邊的墊子上扯下來一條皮帶，繼續往上面打孔、裝釘扣。
但漢克太太並沒有畏懼……她的兒子山姆·漢克與數千名窮凶極惡的罪犯為鄰、在塔蘭坦荒原一呆就是一年多，她是決不能容忍身為母親的自己給兒子丟臉的。
這幫明顯與貧民窟住戶有差距的青壯年經過皮具匠人小院時，其中一人抬腳踩到婦人剛才坐過的門檻上，摘下小帽扇著風，隨意到近乎無禮地沖院內盤坐著做活計的手藝人嚷嚷：「喂，老頭，早上是不是有幫人在這附近做生意？」
作為普通職員中的志願者來到前線的漢克太太，在出發時就知道自己肩膀上的擔子有多重。
貧民窟住戶當前的具體人數，也順帶給統計出來了。
封建時代的華夏上層，尚且知道要讓遷移開荒之民擁有開荒之地，之後再花上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慢慢盤剝開荒之民、將稅賦轉嫁於他們、兼并他們的土地……雖然結果仍舊相等，但至少吃人時的姿態會更「體面」一些。
以土豆、玉米和少量麥粉打出來的雜糧粉條口感要比米粉差得多，但畢竟是糧食，煮熟以後就會自然而然地散發出食物的香氣；再加上兩個銅幣一份的價格確實非常便宜，貧民窟的住戶們平時吃一頓都比這個開銷大，很快，就有膽子大的人走出家門，試探性地付了錢。
（異界時間）年初時楊秋就已經非常想把阿德勒領這幫不幹人事的貴族端掉，就是考慮到國家隊儲備的人手不夠、市政廳還有不少幹員文員需要學習培訓，這才耐心地等到了現在……
小男孩還想問什麼，旁邊有個更大點兒的小孩捅了下他的胳臂。
一早上的時間搭建出來的前線營地里，緊張地核算了一遍粉條消耗數字后，親自來前方坐鎮的後勤司大管家米婭女士擦著汗道：「比我們之前掌握的數字少了很多，少的那部分人，應當是下到鄉村去打秋收零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