捶胸頓足了半天，已經「入套」的帝摩斯伯爵不得不開始為自己找借口。
雙方熱絡地談了一番生意經，友好地結束第一次會面——雖然通常來說按理紀棠這個執政官應當召開一次宴會接待貴客，陪著客人們邊享用豪華大餐邊聊正事；但考慮到他現在是亡靈身份，就算不搞這種吃吃喝喝的招待也沒人會計較。
帝摩斯伯爵心底一顫，汗如雨下，眼前這位仍然保持著青年外表、只滿頭黑髮變成銀白的苦修士，在這個瞬間讓他感覺到了強烈的窒息感。
帝摩斯伯爵難堪地低下頭去，良久后才勉強地抬起來，哆哆嗦嗦著出聲：「修士……」
金剛石礦紀棠沒有什麼興趣，地球上人工合成的金剛石足以滿足工業、工藝用途；煤礦的話，萊茵王國和塔蘭坦荒原本身就有比較富集的煤礦，也用不著特地千里迢迢運過來，倒是雲母礦和鐵礦石他很有興趣。
帝摩斯臉色一僵。
帝摩斯伯爵心頭一跳，面上紋絲不動，恭敬地道：「教宗冕下囑託我問候您，還託付我轉達一句話，希望您有空時能回一趟聖地，冕下十分思念您。」
交易是最能讓人願意主動展現友好的交互行為之一，兩邊都有達成交易的積極性，會客室中的氣氛頓時變得熱絡起來。
做了筆大生意的帝摩斯伯爵回到鎮政廳安排的酒店，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幹了啥。
羅威爾修士話鋒一轉，道：「冕下無視我的提議，對於冕下的想法，我倒也能猜中幾分。」
年輕的菲尼克斯都有主動向楊求婚來展現結盟誠意、公然將奧和-圖-書狄斯家與亡靈政權綁到一起的氣魄，羅威爾修士絕不能容忍繁榮教會表現得連個小姑娘都不如。
噩夢屠夫從萊茵王國身上撕下來的領土仍舊被金幣教會佔為教區，金幣教會又不像繁榮教會那樣有個與亡靈政權關係親近的高階苦修士——教宗冕下認為這種要求雖然有些厚顏，但並不算太過分。
「原本是有的，不過現在都去做正事了，我又不喜歡被聒噪的人打攪，就索性不讓楊安排人過來了。」羅威爾修士隨意地笑著說了句，帶頭走進屋內，「平日里我也不需要有人時時盯著，反正到了用餐的時間會有人送餐點過來。」
只能像來前所決定的那樣，從羅威爾修士身上下手了。
教宗冕下希望塔蘭坦亡靈的武力能為教會所用。
或者說……教宗冕下希望能插足進塔蘭坦亡靈打下的領地。
正好省點錢……咳咳。
「沒錯，羅威爾修士都不曾阻止，他總比我了解塔蘭坦亡靈。」
「我這不是——直接給了讓亡靈正大光明踏足什加公國邊境的借口嗎？！」
帝摩斯伯爵羞愧萬分，不敢與這位苦修士對視，難堪地移開視線。
「所有的財富皆因積累而成，春天播種的莊稼，要精心照料到秋季才能收穫；今年開墾的荒地，也要耐心養護個兩三年才能變成良田。」
羅威爾修士笑了笑，一面按手示意喬伊斯·安德烈別站著、自己找地方坐，一面隨意地道：「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託詞吧。」
「我可以理解。」羅威爾修士接過話頭，道，「可若只是圖謀擴大教區，和_圖_書並不至於讓你有意隱瞞教宗冕下的真意，也完全無需特地將我的後代塞進訪問團中，羅威爾家並不夠格參与這種層次的決策。」
但帝摩斯伯爵也很清楚……繁榮教會根本沒有餘力來支持噩夢屠夫和他的亡靈繼續征戰，更別提公然為亡靈政權站台——換句話說，就是又不想弄髒手，又想吃鮮柿子。
羅威爾修士深知繁榮聖地那些比他年輕的「老頑固」沒那麼容易敞開心胸與亡靈政權合作，訪問團的目的必然不會像他期望的那樣純粹，一早便提醒紀棠上來就拿亡靈布生意鋪路，效果果然拔群——繁榮教宗的教子、與聖地的關係比他這個黑袍苦修士還緊密的帝摩斯伯爵，也忍不住簽了筆亡靈布訂單！
帝摩斯伯爵額頭上滲出汗珠，旁邊的喬伊斯·安德烈倒是連連點頭。
下定決心，帝摩斯伯爵便召來喬伊斯·安德烈護衛他的安全，帶上執事，前往羅威爾修士的住處拜訪。
「但我，也確實不打算再忍耐了。」
帝摩斯伯爵沒敢擦鬢角上滑下來的冷汗，只硬生生擠出笑容：「修士，這也是利於教會的事，您知道的，教宗冕下為教區擴張之時，多年來嘔心瀝血……」
「帝摩斯！」親自來開門的羅威爾看見來訪者，高興地將人往屋內請，「我正想去找你，快進來坐。」
馬丁街與鎮中大道連通的巷子中，羅威爾修士住了快兩年的大屋，迎來了客人。
「修士，您沒有僕人？」帝摩斯驚詫地打量了下略有些凌亂的庭院，又將視線轉向袖口處有些水漬的羅威爾。
ｗww.ｈeｔuboｏk.ｃoｍ.coｍ「我與教宗冕下打了兩百多年的交道了，在我還是白袍之時，冕下與我就總是會產生觀念上的衝突。」羅威爾無意為難帝摩斯這個什加王室的後輩，平靜地道，「我希望教會能派人來學習借鑒亡靈們在農耕上的經驗、參考亡靈們在鄉村市鎮施行的政策，冕下與大公卻只派來與聖地神官有關係的貴族，顯然並沒有把我的信當回事。」
「亡靈布賣到了那麼多國家，也沒見亡靈大軍都一一打過去，應當不要緊！」
帝摩斯伯爵嘴上答著「兄長的身體不錯，多謝您的關心」，視線忍不住往桌面上堆疊著的書本上瞟。
直到此時，帝摩斯伯爵才驚悚地意識到——包括他在內，有資格閱讀到羅威爾修士信函的人，腦子裡思考的都是如何利用羅威爾修士與塔蘭坦亡靈的關係，而非信件內容本身！
羅威爾修士平靜地丟出讓帝摩斯伯爵、讓喬伊斯·安德烈驚駭萬分的話語：「楊和他的亡靈不會需要一個內部分裂、拿不出足夠誠意與他們並肩作戰的盟友，在正式與亡靈政權建立外交關係前，繁榮教會自身必須做出變革。」
思索良久，帝摩斯伯爵只能暗自嘆氣。
繁榮女神的教義財富與契約，本來就是引導人們遵守約定、誠實守信、以正確的方式累積財富，羅威爾修士的想法正與教義嚴絲合縫。
想到臨行前教宗冕下、自己的教父的暗示，帝摩斯伯爵又感覺一個頭有兩個那麼大。
反悔簽下的亡靈布訂單，帝摩斯伯爵打從心底里不願意，教宗冕下的暗示又不能無視。
剛要坐在旁和-圖-書邊沙發上的安德烈動作也定住了，驚愕地看過來。
「繁榮女神是生命神系的正神，身為女神的信徒，與不死者牽扯過甚是最有說服力的罪名。」羅威爾修士嘆息著道，「利用我與楊的關係拓展教區，也拿到了懲罰我的把柄；待亡靈政權有變，或是已經不再需要我時，可利落地將我處理掉……你的那位教父，是這麼交代你的吧？」
「我確實會這麼干。」羅威爾修士平靜地看著這位王室中人，「塔蘭坦亡靈是遵守契約的不死者種族，它們對人類充滿友善和憐憫，它們有著值得什加公國、值得繁榮教會學習的知識和智慧，無論如何，我都希望我的母國和我信仰的教會能與塔蘭坦亡靈締結同盟。」
亡靈布的交易價值毋庸置疑，什加公國也不是沒有對等的交易物——什加公國南部與索倫森山脈接壤的區域盛產雲母，中部、北部地區盛產煤、優質鐵礦石和金剛石礦。
封皮上的文字不是通用文字，也不是帝摩斯伯爵看見過的任何小語種……
頓了下，羅威爾修士幽幽地道：「塔蘭坦亡靈既然如此擅長攻城略地、治理領土，又不與正神教派交惡，那麼眼睜睜看著塔蘭坦亡靈將打下的領土拱手讓與金幣教會實在是浪費了，倒不如利用我與楊的關係，將教會的傳教士派到萊茵來，在萊茵王國建起屬於我們的教堂……對嗎，帝摩斯？」
帝摩斯的臉色先是發白，隨即慢慢漲紅。
什加公國原本就是靠雲母、金剛石和鐵礦石來跟肯亞帝國進口布匹，亡靈不喜歡金剛石讓什加貴族們有些失望，但這種失望完全可和-圖-書以被亡靈布厚道的價格抵消……
在到處堆滿書本雜誌、滿滿文青氣息的客廳中坐下，羅威爾修士一邊將不慎打翻的杯子拿開、把差點兒沾濕的書本挪個位置，一邊關切地問道：「大公的身體如何，是否仍然康健？」
羅威爾修士感慨了幾句與什加大公過往的交情，又問道：「訪問團出發前，教宗冕下是否提起過什麼？」
溫和，忍讓，慈愛，從不與人爭執口舌，總是默默地做著符合聖教士本職工作的付出……可他畢竟也是位活了三百年之久的高階苦修士！
喬伊斯·安德烈蹭地一下站了起來，驚怒不已地看向帝摩斯伯爵。
「這幫亡靈既然如此擅長做生意，想來並沒有那麼強的進攻性。」
「即使被我識破也不要緊，我的後代家族，我侍奉終身的教會，皆是我的軟肋。」羅威爾修士再度嘆了口氣，道，「我會在明知聖地部分人敵視著我、排斥著我的情況下忍氣吞聲，一力促成與亡靈政權的合作，因為這確實能對繁榮教會有利，對什加公國有利，這麼些年來……我都是這麼做的。」
懊惱不已的帝摩斯伯爵差點沒被自己給氣死。
「會出現這種結果，我倒也沒有意外。」羅威爾修士又淡然一笑，道，「冕下總是會與我有不一樣的看法，如今這事兒想來也是如此。我認為亡靈們治理領地的經驗，組織人們建設家園的經驗是值得學習參考的，如果我們能坦誠地與亡靈合作，虛心地學習它們的經驗、接受它們的指點和建議，想來什加公國的強盛、繁榮教會的壯大，經過數年或十數年的努力，便能看到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