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飛製造的遙控飛機，顯然很受矚目。
畢竟聯席會議那邊，他是有正式任命的。
「有陣子沒回去了，我二爺爺身體倒是向來硬朗。」藍秋燕端起酒杯，跟老趙同志一碰。
「剛聯繫過了，馬上到。」梁步勛當然聽得懂，傅鵬問的不是付曉飛，而是他，被點了一下，很平靜的口吻道，「到展會旁邊了。」
屋子裡幾個人，包括梁鑫和陳光建在內，所有人趕忙全都站起來，跟領導同志們熱情握手問好。領導同志們很親民，過來后就跟到自己家似的，在梁步勛的介紹下，跟梁鑫、陳光建和藍秋燕分別握手后，就笑著說道：「坐，坐，大家不要客氣啊。」
付曉飛的目光，從落座的梁鑫臉上掃過去，下意識就說了句：「小梁總啊，哈……你爸爸，老梁，以前跟我還當過同事的。前幾天市裡書畫協會到這邊來參觀，他還給我們工廠留了幅墨寶，一會兒咱們吃完，去工廠里看看吧。」
媽的真是想想都想哭。
傅鵬為了這個事情，已經好幾個晚上徹夜無眠。
喊得寧總這個擔任過市大學生聯席會議主席的大三學生，都怪有點不好意思。
不同於傅鵬的及時看開，同樣作為從體制內出來下海經商的付曉飛，在經歷過這幾年的挫折和打擊后，內心的後悔情緒，已經滋生得相當嚴重。
貴客的屁股剛貼上椅子，付曉飛沉不住氣，拿起茅台，端著酒杯，就要提業務的事情，「趙政委，我們這個訂單……」
那語氣酸得，連寧臣都聽出不對來。
之前他嫌丟人，一直沒補上「梁國雄」的名字。但現在嘛，肯定完全沒問題了。老梁已經是官方認定的書法家，加上名字，只會讓那幾個字更加值錢，也顯出他們跟梁家的交情。
梁步勛內心正譴責歪風邪氣時，錯失一步的傅鵬，已經滿臉堆笑地跑到梁鑫和陳光建跟前，點頭哈腰起來，再轉身看到梁步勛，也同樣趕忙上前招呼：「梁總，辛苦辛苦，這麼老遠跑過來……」然後看著梁步勛，欲言又止。
……
兩個實則也不是什麼小人物的同志，微笑點點頭。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和傅鵬親親苦苦搞到現在的工廠，已經不屬於他們自己了。梁鑫、陳光建、梁步勛，你一口、他一口，三個人就狠狠咬去了傅鵬製造60％的股份！
左右看看身邊同來的兩個同事。
「北邊的。」藍秋燕露出很名門閨秀的笑容。https://m.hetubook.com.com
前來參展和參觀的人也不少，展會的一些基層工作人員，忙得腳不著地的，一些人乾脆就在展廳外面，拿個飯盒蹲著吃。不少人狼吞虎咽的，被生活逼得跟非洲大草原上的牲口一般。彷彿吃慢了，就會被不知什麼時候會突然從哪裡躥出來的天敵一口吞掉。
盯著梁鑫看了兩秒，正色點頭道：「放心，我擔保，絕對好貨，不好我也不會拿來這裏說。」
陳光建和藍秋燕對視一眼，眼裡帶著幾分默契的笑容。
「趙政委，您看我們的這個飛機，遙控範圍兩百米，高度能到幾十層樓那麼高，安上這個探照燈，晚上您再看，照明範圍很大很大。這個城市裡抓賊啊，山裡頭搜救啊，用處很大……」傅鵬笨嘴笨舌，跟老趙同志介紹著產品的性能。
懊惱當時要是沒腦子發熱，跟風辭職，現如今，他再不濟也該有個一官半職吧？哪兒用得著像今天這樣，跪著給人磕頭？好在也就是這些年，還有另外一個名叫梁國雄的笑話，支撐著他的意志。聽說梁國雄不但丟了飯碗，連精神都不正常了。
兩人跟打啞謎似的，反正梁鑫是半個字都聽不懂，到底他們都互相之間知道了什麼。
傅鵬把車一停，跑下車門后，急急忙忙要去給後面的大佬開門。
等我過兩年官複原職再坐地升遷后，我……
傅鵬充滿期盼的表情，微微一垮。
片刻后等到了梁鑫他們跟前，老傅見到車隊的大陣仗，不禁又是好一番意外，急忙在車上給付曉飛打電話，讓他再多開一個包廂，招待貴賓的狗腿們。
等到酒過三巡，吃了將近快一個鐘頭后，老趙同志忽然藉著酒勁，詢問起梁鑫來：「小梁，我聽說你們最近，打算蓋個亞洲第三高樓啊？」
這時付曉飛也適時地出現在眾人跟前，接替傅鵬，帶著梁鑫幾位老闆，還有兩邊茫茫多的隨員們，浩浩蕩蕩上了樓。
老趙同志一聽，笑臉微微收起幾分。
梁步勛當然知道傅鵬想說什麼，轉而問道：「那個誰……聯繫你了嗎？」
「我當然相信趙叔叔，我再敬您一杯。」
「這個……」梁鑫看著對方，稍稍一頓，露出一抹笑意，「要看社會各方面，給予什麼樣的幫助力度嘛，我們自己，當然是時刻準備著。」
他打了個酒嗝，又打了個呵欠，沉吟片刻，才緩緩說道：「嗯……不錯和圖書，不錯哦？」
然而谷強根本不給機會，快傅鵬一步，走到後面的車前，替梁鑫打開了門。他拿手擋在車頂上，梁鑫施施然從副駕駛座上下來。在他後頭，陳光建的保鏢們也有樣學樣，把老陳和藍秋燕從車內迎出。要不是車子的地盤夠低，怕是這群人甚至都不在乎趴到地上，給老闆和老闆娘當地毯用。中間梁鑫的寶馬後座，沒有小弟可用的梁步勛，跟著原旭陽和寧臣後頭走出來，見到這非常封建的一幕，眼裡簡直難掩羡慕。
體制內的人和事，說近也近，說遠也遠。
仰頭幹了下去。
這些民營企業家，簡直是啊……太不尊重勞動人民了！
奶奶個熊的，他在市裡某某局當科長的時候，也沒這麼大的排場！
他自己家的傻逼兒子，只知道伸手向自己要錢！
沒兩分鐘，車子便緩緩開到附近最大的一家酒店門口。
安裝照明燈這個點子，還是梁鑫幫他出的。
「哈哈哈。」老趙同志又咧嘴笑笑，道，「我不是多嘴亂問啊，我是忽然想起來，我家有個表親，他呢，是做水泥這方面生意的，質量方面，口碑非常好……」
但到頭來，這不又變成給別人打工了？！
「哈哈……」老趙同志笑了笑，「那就……下單？」
老趙同志報了個數：「先訂五百台。」
才五百台？
隔了幾個系統，有些人哪怕平日里經常見面，彼此之前的圈子也是不一樣的，很多消息並不完全互通。除非上到更高的位置上，接觸到更多的事情，不然人事方面就更加兩眼一抹黑。
幾分鐘后，當酒店的服務員們，忙碌地把菜送進包廂時，幾名身穿便服的市裡某局的同志們，就笑眯眯地來了。
梁步勛聽得咧咧嘴，一邊拿出手機，開始召喚今天的買家。
這些瑣事用不著梁鑫忙活。
「哦～」老趙同志，眼裡便露出了自己人的光芒。
只是付曉飛走過去問了問站台的負責人，這一半天下來，熱鬧歸熱鬧，訂單卻是沒多少，一共就只賣出去50台。尼瑪這點營業額，連展台費都賺不回來！
「我知道，我知道。」藍秋燕立馬接住話。
「哦……還沒呢，我也不好意思催，那麼大的領導……」
「小梁總，陳總，四樓，包廂都訂好了。」
「哦？」老趙同志看想藍秋燕，「藍總姓藍……那個……」
沒一會兒，等梁步勛嗯嗯啊啊地聯繫好人，在樓下停好車的傅鵬，也剛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哼哧哼哧跑上來。然後滿頭是汗地一坐下，就趕忙問付曉飛，「老付，領導們快來了嗎，上菜嗎？」
可是「寧總」這個稱呼，就沖他兜里那仨瓜倆棗的孔方兄，眼下還真的是受不起啊。
酒酣耳熱的一大群人，離開包廂后，也不醒酒，晃晃悠悠，就滿身酒氣的，直奔隔壁的展銷會現場。一頓飯幾乎沒怎麼吃的傅鵬和付曉飛，匆忙將大人物們，帶到鵬飛製造的站台前。
傅鵬口中所說的，就是梁步勛之前打包票聯繫的市某局的人——梁步勛也有做人浮夸的時候，之前承諾過，至少讓市裡認購多少多少部遙控飛機。
剛坐下的他，說著便站起來，又往外面跑去。
這一單，就算做成了，也只是免於企業倒閉而已。
對於眼前這幾個人，他的心情，顯然是很複雜的。
他今天格外安靜地，看著陳光建和藍秋燕應付著酒局。
「誒喲，不敢當，不敢當，該我敬您才是。」梁鑫拿起杯子，跟老趙同志一碰，仰頭一飲而盡后，又正色道，「不過叔叔，咱們該說的話，還是得說。我們這個廣場，事關重大。質量方面，一定要說到做到。我們滕總快退休了，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的。」
藍秋燕笑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勢利眼。」
梁鑫該振作的時候，還是瞬間振作起來。
顯然今天人滿為患。
「實用性也不錯。」
老趙接過去，看都不看，就交給了身邊的隨員，笑嘻嘻對梁鑫道：「小梁，叔叔敬你一杯。」
將來的前景在何處，依然是渾然看不清。
站台邊上，此時圍滿了人。
可憐……
鵬飛製造的兩位悲催創始人傅鵬和付曉飛為了迎接今天前來救苦救難的貴賓們，早早就訂好了酒店包廂。梁鑫一個電話過去，傅鵬立馬二話不說，親自開車來接。
「哈哈哈哈……年輕人說話，真實在！我喜歡！」老趙同志表揚道，又口齒含糊、眼神明亮地問，「那各方面準備工作，做得怎麼樣了？」
「哦，那我再給他們打個電話吧。」
梁步勛淡淡嗯了一聲，走到梁鑫和陳光建、藍秋燕兩口子跟前。
可他又不敢給梁步勛打電話，生怕惹惱了這位身家背景不簡單的前某某單位科長，現任的三金科技副總裁兼市場部總監，兼鵬飛製造的大股東。
可他呢？
梁步勛說得輕描淡寫，今天要來的人，對傅鵬而言，連見上一面都不容易，可對wwｗ.hｅtｕｂｏｏｋ.ｃoｍ•ｃom梁步勛而言，對方卻只是他父親門生故吏中的平凡兩位。
老趙同志哈哈笑道：「那藍總可得替我向老爺子問聲好，我們局裡的幾個老局長……」
就像梁鑫真正知道的，其實也就是和老梁接觸過的那一部分。
「叔叔，不用說了。」梁鑫立馬打住，轉頭對寧臣道，「寧臣，把我的名片，給趙叔叔一張。趙叔叔，我們廣場，就需要質量好的建材！您今天真是……雪中送炭！」
付曉飛心裏那叫一個不甘啊，卻還要陪著笑臉，對梁鑫道：「小梁總，我是真羡慕你爸爸啊，好福氣，真是好福氣！」
「哦？」梁鑫對老梁的行蹤不太關心，但聽付曉飛一說，隨口就笑道，「他還跑這裏來了？看樣子這幾天挺有閒情逸緻的嘛。」
不認識就不認識嘛，反正小事不用他親自出面，大事有滕增歲頂著，根本用不著他到處長袖善舞。低端掮客的日子，他是一點都不想再過了。
操！這就交易上了？
老趙同志醉眼惺忪地站著，好像分分鐘都能睡過去。
對！狠狠譴責！
我踏馬必須譴責這些不良風氣！
梁鑫他們看著領導同志們先坐下來，然後才跟著坐下。
「什麼勢利眼，這幾年太忙，一直沒想起來嘛！」陳光建說鬼話也是不長眼。
「哈哈，也挺好，接觸接觸階層，看看群眾需要什麼。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老趙同志笑眯眯道，又轉頭望向陳光建和藍秋燕兩口子，「陳總和藍總，一直是做這個玩具生意的？」
「哦，哦，好……」傅鵬忙笑道，「那我去叫服務員上菜。」
付曉飛自然熱情招呼，也跟寧臣握握手，喊一聲寧總。
編製還在，那就還是梁科。
真哭出來的時候，都注意不到眼淚已經從眼睛里掉出來了。
緊趕慢趕，到地方后總算是趕上中午飯點。
哈……
梁思雲雖然退休快十來年，但在W市的隱藏影響力還在。想求人辦事可能不太容易，可要說帶人一起發財的事情，妥妥的隊伍能從舊城區排到新城去。
傅鵬聽梁步勛這麼一說，頓時心裏的石頭落了地，連聲道：「好，好，那麻煩你了。」
好在傅鵬腦子還在線，不等桌上有人變臉，急忙就先打住付曉飛的話，說道：「老付，先吃點東西，人家領導同志這麼遠過來，都快十二點了。」
到了樓上包廂，谷強和陽仔，和陳光建的保鏢們單獨去了隔壁房間。梁鑫特地把寧臣留下來，介紹給付ｈeｔuｂｏok•ｃom.ｃoｍ曉飛認識，同樣也是在告訴陳光建跟梁步勛，今後寧臣就是自己的傳話筒了，作用上「如朕親臨」，不能等閑看作是普通狗腿。
「不好說，停薪留職，看情況。」梁步勛很抓重點地解釋了一句。
付曉飛滿眼期待地看著眼前的親民領導。
一頓午飯，吃到下午將近一點才結束。
梁鑫微笑著又滿上一杯，跟老趙同志再一杯。
中心外的臨時停車場上，停著密密麻麻的車輛。
「股東。」陳光建道，「我老婆家裡，可能有人專門經營這個。」
結果你媽逼的人家的兒子，這不就為父報仇來了嗎？
老陳和藍秋燕看著，又對視一眼，滿眼的欣賞之色。
寧臣無語地拿出張名片，遞給老趙同志。
付曉飛只能傻笑又坐回去。
老趙同志淡淡看他一眼，露出微笑，對梁步勛道：「梁科啊，今年怎麼的，突然又跑去企業了？原單位的工作，以後就不做了？」
「哈，是，是要蓋樓，不過亞洲第三，那純粹是吹牛逼的。」
酒店外頭，像梁鑫這樣的老爺們相當多。
「我過幾天，也把我們樓里的那個字，找人再刷刷新，把老梁的名字加上去。」陳光建說起了步光鞋業大樓上，白嫖老梁的四個題字。
老趙同志又接了句：「好用的話，全市各級，年內都爭取裝備上，再向外推廣、向上級推薦。咱們就跟這個工廠，長期合作了。」
老趙同志瞬間表情一變，竟站了起來，主動給自己倒了杯酒，遞向藍秋燕，「藍總家，老太爺子最近身體還好吧？」
付曉飛見狀，趕忙也閉上了嘴。
他無數次的在深夜時分醒來，狠狠地扇自己的大嘴巴子。
梁老爺看不得勞動人民吃苦，把頭轉了過去。
「坐，請坐，請坐。」付曉飛笑得也很狗腿，以至於顯得有點假。
梁鑫悠然坐在車內，看著車隊緩緩前行，駛過會展中心的外圍。
搞了半輩子，為的就是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真有意思。
「哈哈哈哈，是啊，藝術家嘛，就是時間多……」付曉飛簡直眼淚都快笑出來。同樣是走錯路吃癟的，老梁那傻逼居然有這樣的妖孽兒子兜底。
「嗯，符合我們局裡，升級裝備的技術要求。」
不過眼下，梁鑫對這些事情也挺無所謂。
梁步勛也時不時插上一句，維持著酒桌上快樂的氣氛。
付曉飛和傅鵬聞言，兩顆心雙雙提了起來。
離開單位多年，一直醉心於技術的他，已經基本沒什麼待人接物的敏感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