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劍客的醫術

不多會兒,西門吹雪收回切脈的手:「無大礙,休養便可,慢慢調理。」然後就報了一串食補的方子。
那條隊伍長蛇還有不到一半的人數。
姑娘們在西門吹雪面前那張問診的座椅後排出長長一列隊伍,宛如長蛇一般,自廳堂正門出去,一直繞到廊下。
恢復視物能力,就是可以再「看見」!
西門吹雪指尖摁在他的腕內脈搏處,眼睛卻盯著他的面色:「張口,吐舌。」
「……只有一成……」
大家的情緒愈發低落了。
「博君一樂,換來神醫出手一回,倒也划算了!」陸小鳳故意苦著臉耍寶,果然見某人嘴角微微勾起,眼中也帶了些許笑意。
但這實際卻算不上太過複雜的病情,他略一思忖,便開口詢問起一些相關的細則來,諸如什麼時候起、到而今多長時日、是否有過劇烈疼痛、可還能覺察強弱光線等,邊問,邊仔細檢查那處眼皮極其眼皮覆蓋下眼球的情況,又把過脈……
她們攥緊自己手中的帕子,或是與前後的姐妹相互緊握著手,惴惴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今天早上他們也照常私下閑談。
江湖茶館。
「還不是因著這茶館里,有位高人在。」馬臉夥計板著臉,但八卦的心是藏不住的,「就是那位傳聞中,無論什麼江湖隱秘都能知曉的斗篷生!」
後面那些姑娘們本來也想要來求醫,然而聽到姐妹被判定沒救了,這會兒心裏都有些打鼓,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嵐煙臉色煞白,面如死灰,皓齒咬緊下唇,徐徐起身行禮,退到姐妹們身後去了。
姬冰雁也學著陸小鳳的舉動,擦了一張桌案搬過來,以便把脈使用。
西門吹雪推門而入。
待他走後,兔hetubook.com•com牙夥計小聲道:「採風取材?探知秘聞去了吧。」
楚留香覺得大庭廣眾下吐出舌頭多少有點不太雅觀,但看病么,態度還是要端正的,於是乖乖吐出他的舌頭,以供大夫查看。
西門吹雪瞥他一眼,沒有拒絕,接過滾燙的白開水放在桌案上,拂衣坐下,伸手,道:「誰來?」
陸炤聽著他明明身著冷徹氣質,卻報菜名一樣口述了一連串葯膳方子,什麼党參烏雞湯、當歸羊肉湯、懷山排骨湯、薏仁茯苓百合粥……
如此一番診察過後,他才搖頭道:「時日太久,眼部經脈俱廢,目前我沒有什麼好方子救你。」
小女孩等待久了,精神不濟也是正常的。上官雪兒已經被花老伯帶去她暫住的姑娘房間里先行睡下。
真想知道先生這次採風回來,準備了什麼說書故事呢?!
今夜新月,銀漢中星辰無數,或明或暗,各自紛呈。
一個陸炤從未見過、卻給他的感覺很是熟悉的人。
他可是聽過《妖僧記》,記得杜夫人「分」妖僧屍骨那段結局的。
那位看起來甚為冷淡心腸的劍客只是回眸一眼,收下了他的感謝。
大清早開門前,新來的夥計們把抹布摁在桌椅上賣力地擦拭。
他白衣勝雪,皎潔無瑕,頭髮、劍穗都整齊得一絲不苟,腰間配一柄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正一手扶著劍柄,邁著分毫不差的步子款款而來。
陸炤真心誠意地同他道謝。
「能夠有些微感光,六成可能恢復模糊視物能力,可以一試。」西門吹雪如此診斷道。
畢竟,常年宅家練劍的他,可是會願意每年為毫不相識之人千里奔赴,只為替陌生人追殺背信棄義之徒,討和*圖*書得一個公道。
陸小鳳出門去,眾人都在廳堂、廊下的位置上坐下,等過好一會兒,也不見他回來。
「我非神醫,只是劍客。」某人還是強調一句。
陸炤看他們都這麼會獻殷勤,想了想,去廚房摸了杯盞來,倒了杯白開水端給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的手指搭在脈上,視線在他眼睛上略作停留,還是轉開端詳起面容狀況來。
眾人聞言也是樂不可支,哪怕看不見的也紛紛在腦海幻想起六條眉毛的陸小鳳會是什麼樣的。
姑娘們沒有去糾結那些「模糊」、「六成可能」,只覺得天降奇迹,她們中有些人,竟然還有機會重獲光明……
將人哄舒坦了,陸小鳳就狗腿地搬來一把椅子用乾淨帕子當面細細擦拭過,請大神醫、啊不,劍神落座。
小痣夥計聽著似懂非懂:「斗篷生老爺是說到秘聞或是那妖僧的痛處,才被抓走的?那他既然護不住自個兒,咋還外頭把事兒胡亂捅出來啊?」
陸炤以為今日的問診就只能到此為止了,只是遺憾錯過了西門吹雪這樣醫術好又近在咫尺的神醫,今後若還想再尋求醫機會,恐怕只好去拜訪江湖上那些大多數都古里古怪的神醫了。
西門吹雪的動作也是不由一頓,似乎也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例子。
這「領部件」的說法,叫冷不丁聽到的馬臉夥計直打了個哆嗦。
也就是陸小鳳能拿劍神當神醫來用。
手頭上的活計卻是占不住嘴的。
令人沒想到的是,吉光牽著蜜棗的手站出來。
「不專心幹活,都在瞎胡說什麼?」路過的夥計領頭二子訓斥他們,「斗篷生那般厲害,肯定沒有被抓。先生說是為下個說書故事採風取材去了,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必然是採風取材去了!」說完,他昂首挺胸地走開,一副很是信任斗篷生的樣子。
陸炤將西門吹雪領到分與他的房間,這裏方才他特意來重新仔細清掃打理過,保管肉眼可見的那些地方几乎摸不到灰塵。
等這兩位的情況都診視過,他就要收回手,面前卻又換作下一個人。
陸炤心裏有些難受,感覺讓她問診就是先給了她希望,可惜沒能再給她個重獲光明的盼頭。
江湖茶館買下隔壁兩間裝修加蓋,擴大經營場地,圍繞原茶館大堂建造了一圈二樓雅間,打通牆壁,擴充原有大堂的面積。
西門吹雪:……
他是一個誠於心、誠于義、誠于劍的劍客。
在夜蟲長長短短的鳴叫聲中,姑娘們回到住處,關上房門,與姐妹們或興奮、或期待、或黯然地竊竊私語。
「……有可能……」
「西門,西門兄啊!」陸小鳳這才慌慌張張出現,眉骨處除卻他自己畫的黑黑的粗眉,再往上還貼了兩道有點歪斜的假眉毛。
西門吹雪的視線落在這姑娘被布條蒙上的眼睛上,到底還是抬手解下了那條湖藍色的綢緞。
臉上帶小痣的夥計道:「聽聞我們這江湖茶館其實新開沒多久,就從一小間變得這麼大。」
他走過去,聽張掌柜難掩喜色道:「快去陸家,先生昨個已經回來了!可惜待會兒就要開門了,我走不開身。不然我也非得親自上面去見上一面才好……」
至月升日落,夜幕降臨,廳堂中各處都點上燈燭,昏黃的燈火光照在眼中,讓靜靜陪伴在側的人都難免感到有些睏倦。
司空摘星閑不住半途跑路,非要找點事去做。哪怕是去翻跟頭、挖蚯蚓,也叫他筋骨舒和*圖*書坦得多。
慘白著一張小臉的蜜棗被吉光交託到西門吹雪的手裡。
小痣夥計這就疑惑了:「那怎麼咱們來這麼些時日了都,可從來沒見過他老人家?」
聽得他都餓了。
平日里他們也常在打理桌椅、收拾大堂的時候聊些閑話,提提精神。
兔牙夥計笑嘻嘻:「這我也知道哇!近來斗篷生銷聲匿跡,據說是被妖僧捉走了!移花宮前時還公告江湖了,說讓與妖僧無花有舊的女子都前去綉玉谷移花宮處,各領一份妖僧的『部件』回去呢。」
接著便輪換花滿樓坐到西門吹雪面前,順從地捋起袖子伸出手來。
不必介紹,陸炤就已經認出如此一人,該當是哪位了。
布條落下,露出底下一片空白的眼部,眼皮被縫合上許久,現下早已是平滑一片,顯得尤為可怖。
經過檢查,吉光也被診斷為「無力可醫」。
在場初見這一幕的司空摘星、楚留香、胡鐵花與姬冰雁都愣住了。
滿天星登時走到蜜棗身後,下個就換她來一試。
而今這裏卻已然大變模樣。
二子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也是欣喜若狂,應承下張掌柜的殷殷吩咐,打理收拾自己一番,動身出門去斗篷生府上。
「……太久……」
陸炤看不來舌苔、舌頭的什麼模樣都意味著什麼,只覺得楚留香那麼用力吐出一條長長的舌頭,讓他不由聯想到某些老片里的弔死鬼形象。
把羞澀的姑娘摁在座椅上的陸炤沖他彎眼賠笑。
於是今晚就先暫停問診,各自散場了。
陸炤收拾了碗筷與殘羹冷炙回來,眼見西門吹雪還沉著心在看診。
大堂的一邊靠牆位置壘出個不算小的檯子,上面放置了說書先生的案台桌椅。且專門根據說書需求改造了和*圖*書一番,比如說書先生背對的牆修葺成了圓滑凹面,再比如,檯子周圍、尤其前面,半埋入了幾個大水缸。總之,就是突出一個說書先生的重點,聚光擴聲。
朱停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已經趴在桌面睡過去,睡得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胡鐵花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傳染到了周圍好幾人,也先後打了個哈欠。
何等幸事!
停留在房外的陸炤盯著那扇關上的門想,西門吹雪其實也並不似外表那般不近人情吧。
「……已廢……」
茶館擴大后,原來那點子人手是決計不夠用的,自然又多招了幾個夥計給二子帶著,還額外招了一個信得過人品的賬房先生給張掌柜幫忙。
陸炤當即忍俊不禁:「陸小鳳,你怎麼變成『六條眉毛』了?」
「時日尚短,有可能恢復……」
待他站定到廳堂門口,目光掃視過來,冷冽得讓人一個激靈,面上神色淡漠,卻道:「哪位要問診?」
這到底是何人所為?手段竟如此殘忍!
楚留香被胡鐵花一扯一推,就坐到了西門吹雪對面,背後就是剛剛一度情緒失控的發小,只能老老實實伸出左手擱在桌案上給人把脈。
日頭逐漸西斜,長蛇越來越短。
……
他就開口勸道:「天色已晚,不若明日再繼續?」
二子維護完心目中的斗篷生,提著水桶走到後院,就見張掌柜很高興地朝他招呼。
反倒是另外進來一人。
雖然他也看得到隊伍中還未排到的姑娘們臉上難掩的失落神情,但西門吹雪今日數個時辰持續看診下來,所耗費的心力也著實不小了,眉宇間偶爾還閃過一絲疲色。
此前這間新開不多時日的小茶館還僅有一間大堂,只有張掌柜、夥計二子與說書的舒先生三人著力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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