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說書5·伊人怨

「白苓放下陶壺落座桌邊,端起自己那碗特意調配的藥茶,吹開藥茶表面漂浮的葯沫,啜飲了大半碗,叫自己醒醒神,覺著能夠應付接下來的事務了,才輕聲開口詢問。」
琵琶樂聲凄迷哀婉,如泣如訴,一如美人顧影自憐。
「白朮道:『只是一些效用特殊的藥物,略有些傷身。你放心,我也略通醫術,不會傷及根本。』」
辣娘子拈起一小撮瓜子仁放進嘴裏:「所以毒術就毒術好了,非要摻和進醫術裡頭作甚……唔,遲早有一天,我要制出你無論如何也解不開的毒!」
嘿!還以為那位夫人就此退場了,居然還有她的戲份!
「兩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白苓大喊:『你這是入了歧途!莫再接觸那些旁門左道了!』」
「白苓一想到這男人此前涉及毒物的言談,渾身汗毛直立,心弦拉緊,破門衝出小院就去找他。」
馬臉夥計持反對意見:「應該不是。這是說的神醫的故事,起初還曾經提到過醫道三家流派,難不成三家神醫的經歷遭遇都各自說一遍?可斗篷生的故事里,一向有個主人公貫穿始終。這白苓確定只是葯醫流派桃源谷的弟子,真要是你那種故事走向,夫人得找三家流派的神醫都求醫一遍。」
「窗外路過一個人,那人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看過來,笑嘻嘻朝她揮揮手上搖搖擺擺的狗尾巴草。」
天下這般負心人何其多,可每每遇得傷心人總叫唏噓。
有痣夥計弱弱舉手發言:「那會不會是白朮?白朮好像也可以是主人公?」
「夫人忽地掩面,肩顫起來,隱約溢出几絲哀切的嗚咽。」
「她甚至膝行上前,伸手來拉醫者的下擺,一副卑微hetubook•com.com到塵埃里的哀求情態。」
「白朮終於也是惱了:『你們葯醫就是死腦筋!』」
馬臉夥計無語:「你看他像嗎?這前頭全在講白苓與夫人的故事吧。」
「好嘞!」夥計利索地鑽過去了。
「白朮面對她來勢洶洶的責難,並不為所動,滿不在乎她憤憤不滿的態度,大大方方道:『我只是應她所求,滿足她的願望。她想要重新變回身嬌體弱的狀態,並不一定非得是弱症。』」
「白苓不知道夫人這次前來求醫,又是為的什麼病症,但既然有求醫者上門來,桃源弟子是決計不會將人拒之門外的。」
「她頷首低眉,面色蒼白,神情戚戚,低聲道了謝,只捧著茶盞在氤氳熱氣中恍惚出神。」
「她抬眼瞄來一眼,便眼神閃爍地錯開了對視的目光。」
這一道轉折把在場眾看官的心神攥住了。
「時辰不知過了多久。」
「可她卻堅信不疑,只要變回從前模樣,夫君定會歸心!」
「夫人迷離地喃喃道:『他曾經那般愛我,愛我病如西子勝三分,為我所作一切都歷歷在目。他對我那樣好,世間尋常男子哪裡有如他待我那般待妻子的?只是我變了,妾而今已面目全非,如何能叫夫君待我一如往昔?』」
「此乃醫者理念之爭了。」溫和的青年邊聽著故事,邊將面前一小碟乾乾淨淨去了殼的瓜子仁推到娘子跟前。
「白苓扭頭就走,摔門進屋。她也是此時才得知白朮是毒醫流派之人,對這個與她背道而馳的男人印象更是差了。」
「白苓送她至門口。她踉蹌幾步,忽然回首,那一眼怨恨滔天迫人,逼得白苓不自覺退後兩步。」
朱停摸了和圖書摸自己的肥膘大肚腩,咂咂嘴,注意卻落在另一點上:「那夫人怎麼明知良人已經變心,還不肯認清現實?總不會被下了什麼迷|魂|葯吧?」他又想到老闆娘先前拉著他去看《雙生記》的皮影戲,又猜,「會不會那個郎君對她下了南疆五毒教的迷魂蠱物?」
「更怨……話頭戛然而止。」
「白苓簡直不可置信,道:『你既然通曉醫術,那便是個醫者,醫者怎麼能對他人用毒呢?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傷害一個人的身體,哪怕他們所求就是在傷害自己。你總不能還助人自殺吧?』」
「怨那進了家門的伶人東施效顰蠱惑人心,怨那院里院外的小廝丫鬟口舌爭快攪弄是非,怨那良人負心浪蕩另結新歡。」
「咦?」江公子俊美的臉上難以詫異,「他們兩竟然是兄妹么?」他面露擔憂,「怎麼至親之人卻落到不同的兩個門派去了?他們該不會要因師門而對立了吧?血脈至親,卻相背而馳,甚至……可千萬別落到刀兵相見的境地了……」
酒肆的花主人聽了周遭一圈稀奇古怪、奇思妙想的猜測,眉頭擰得緊緊,問身邊老友:「你可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白苓為她這般拋棄自尊的瘋狂執著感到不適,於心不忍地闔上眼,胸腔中彷彿堵入一塊頑石,咬著牙就是不肯應許。」
「白苓道:『你用了毒?』」
「可她卻渾然不覺自己猶如芍藥牡丹般出眾奪目的美麗,只一味低聲下氣地貶低自己,諂媚討好地說起旁人。」
「夫人已經上馬車走了。白苓衝到還停留在隔壁院門口的那個裝模作樣、惺惺作態的男人面前,就厲聲質問他:『你、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麼?』」
和圖書「她再是如何,也苦求不得,只得起身離去。」
只是這前頭所述里,白朮好似從未在白苓面前醫治過病患,大家便都沒想到這回他竟然會出手。
明珠蒙塵,何其悲哀。
兔牙夥計開始猜測後續的發展:「哎,你們說,這夫人該不會又是一個恩將仇報的『李巳』吧?」
「白苓笨拙地安慰她幾句,不知如何是好,默默側首望向窗外。不知哪裡傳來幾處杜鵑啼鳴,一聲更比一聲凄。」
「白苓合扉回屋,落座開卷提筆,寫下這次的遭遇、自己的不解與迷茫,希望回頭能從師長和師兄師姐那裡得以解惑。」
「白苓簌地起身想去將人攙扶起來,卻被排斥地拂開伸過去的手,只好退開幾步,避開被跪拜的正面,蹙眉抿唇,目中猶疑。」
是了,此前諸位看官都猜白朮是毒醫流派出來的弟子。
夫人這是遇上別的神醫,成功「找回」她想要重獲的弱症了?
「同心蠱嗎?」陸小鳳搓搓嘴上的小鬍子,搖了搖頭,「應該也不是。同心蠱是同心同意,彼此相愛,亦或是彼此相惡,不會出現一邊移情別愛、一邊卻死心塌地的情況。」
「妹妹你啊……」
「白苓推開手邊的窗戶,打眼就瞧見隔壁門口那兩人。」
「白苓聞言心神大震,差點摔了手中的葯碗。」
「這邊的白朮收到一封書信,信上催促他快些行動。」
「小屋的門窗大敞,小院里的景象一覽無餘。一如往常的,彌散的藥味浸透小屋內外,院牆下就擱置著炮製到中途被打斷的藥材。這熟悉的場景讓當初日日常來的夫人緊繃的心神放鬆了些許。」
「白苓心想,這可奇了怪了,夫人怎麼還沒走?她現在又是在向誰道m.hetubook.com.com謝?」
「白苓懵懵懂懂,隱隱覺得夫人對自己的態度改變了,已經不似上次離開前那麼感激她了。」
「她打開院門,將一路而來風塵僕僕的夫人引入屋中。」
「白朮卻在背後深深嘆了口氣。」
「夫人逐漸緩過神來,拖著飄忽的氣音斷斷續續傾訴這段時日所受的委屈。」
新來的夥計們也一心二用,豎起耳朵聽書,此時也有點看法,接頭交耳起來。
要是陸炤知道,他們這些聽眾能發散思維到串聯他瞎編胡謅的故事的地步,肯定會非常驚喜。
姬冰雁執盞的手懸在空中好一會兒了,恍惚間想到自己曾經也求而不得過:「小姑娘哪裡曉得,有時候明知無可挽回,但心,心豈是能夠控制的……」
胡鐵花扭頭不太敢去看他,因為他那求而不得之人對自己窮追不捨,自己卻避之不及、落荒而逃。
「夫人當即就在她跟前跪下了,苦苦哀求,涕淚濕襟,不顧塵土沾染,不顧于禮不合,不顧顏面有失。」
「白苓彎腰取下泥爐上的陶壺,倒了半碗熱騰騰的白水遞給她。」
「夥計!來換壺茶水。」有客官沖他們招呼。
燕姓漢子沉著聲安慰義弟道:「江弟勿憂,既然是同胞血親,他們最後必會相認的。他們兩個雖然一些觀念想法不一樣,但都是善良的好孩子。等到他們相認,便可共同進退,相互扶持。不會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的。」
陸小鳳的視線在他倆之間打轉,這兩人之間必有故事啊!
「夫人在欣喜不已地對白朮千恩萬謝,白朮微笑作別這位病人。」
「白苓撇嘴,關上了窗。」
溫和青年為她倒了盞溫茶:「好,那我等著娘子的毒。」
「白苓啞聲問她為何想要和_圖_書找回曾經避之不及的病痛,為何要自尋死路,難道就只為了一份已經離去的虛妄愛意嗎?」
老大爺一拍大腿,竟是他!
哪位神醫出馬了?又會是誰家流派啊?
可惜現在還在繼續編繼續講的斗篷生並無法聽清底下的聲音。
「白苓忽然又似聽到夫人熟悉的聲音,她在歡欣感激地道謝,就如同曾經她痊癒後向自己道謝。」
「白朮皺著眉頭,反駁她道:『你這話嚴重了!醫者行醫的目的,就是為達成他人的幸福。倘若不能滿足病人自身的意願,那豈不是違背了醫者愛人、助人的初衷?』」
「世間從來只聽聞有醫者治病的,哪裡有賜予病症的說法!」
「白苓捋起袖子,收拾小院里擺滿的架子上晾曬陰乾的那些藥材,決心要將小院退租,獨自踏上游醫之路。」
聽到此處的茶客大多心下瞭然,只覺人心薄涼,原本是醫病救命的有恩之人,卻成了她遭遇不公后怨恨的對象。
飛仙坊這位老友卻是不以為意的:「他們都想太多了。這種專愛一種模樣的男人海了去了。有的只愛牡丹國色,有的只愛高嶺冰雪,有的只愛嫵媚妖嬈,當然也有癖好廣泛的,全都喜歡。男人都是這種假情假意的貨色,哪裡不能理解這種老套路子?至於那夫人怎麼痴心執念不改,我一個男人,哪裡知道女人的心思?」他要是能懂女人心思,也不會總是擔憂自家閨女的感情與將來了。
「夫人哭求:『大醫善心,賜還曾經那奇症吧!』」
明珠自以為魚目,也實在令人扼腕。
「面前伏跪在地的這道綽約麗影,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膚若凝脂,體態豐盈,雖幾乎已不可見當日病弱出塵之姿,卻也是位國色天香的絕代佳人。」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