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繁花似錦

為報母仇不惜一切代價報復快活王的白飛飛,對那女人的腦迴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白飛飛的針這下可差點把她自己扎到了:「又蠢又毒。」她評價道,且無法理解那個女人的離譜想法,只覺得匪夷所思。
算了吧,要不這個還是不留了。
她只隨意選了一個方向便不斷前行。
娘親,生下小靜的娘真的可能在私通外人之後活下來嗎?
花月奴道:「發生了什麼?叫你這麼生氣,外頭的事情解決了?」
司徒靜回想到神水宮的那位,身子不由顫抖起來。
她只磕磕絆絆應付了幾句話,宮南燕也就隨意揭過了這件事情。
無花當時自然無不可地全然應下,同她商議起如何才能戰勝武功當世頂尖的水母陰姬,嘆惋自己年少力薄打不過陰姬,又一一梳理了一遍他或許使喚得動的江湖人里似乎並無一人能敵陰姬。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豈非天下至理?
這豈非她苦苦久等的復讎契機!
楚楚可人的白姐姐淡笑:「一位同你一樣天真單純的女孩子。」是個善良莽撞的蠢姑娘。
從姑姑們那邊四處打探推敲過後,她判定——自己懷孕了。
絕望的情緒如同湖底枝蔓交錯的水草,將她的心纏緊,勒得快透不過氣來。
泰然自若的白姐姐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問法搞得差點破功:「……不是,她不是。她跟我那『心上人』跑了。」她強調完「心上人」,又補充了一句,「我這就是剛送走他們回來。」
她反倒安心了點,看著水面倒映出自己的臉,其實並不太接近爹爹的樣貌。
但正如姑姑們、姐姐們所說的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中那樣,這個負心漢吃干抹凈拿走天一神水就跑掉了,壓根就沒存著什麼好心!
不是說外界好些老夫妻多年都不曾得一兒半女的嗎?
又或者,無花太有魅力了,所以讓愛慕他的女人陷入瘋魔了?
好幾位相熟的姐姐都已經坐下,挑揀著零嘴吃起來。
她低頭凝視著已經微微凸起的小腹,手輕輕放上去,剛觸碰到,就突然沒來由一個哆嗦。
若是兩位宮主其實武功不及那位,她、她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一條命來,誰知道孩子能活到什麼時候。
再長大些的司徒靜也從神水宮的其他女子們哪裡學得許多「常識」,也被允許加入神水宮弟子的閑談中,了解到外界許多事物。
離開那個封閉的山谷后,天下之大,她一時間卻不知何去何從。
火樹銀花不夜天,千燈萬人踏破街。
綉玉谷,是個百花齊放,宛如仙境之地。
司徒靜僵硬著身子一動不動。
雄娘子啞口無言半天,才道:「那是生下娃娃的人。」
並且,和-圖-書水母陰姬對某個女孩子的寵愛,谷中近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除了原來的她自己。
趁著較平日里更為閑散的警戒,她成功悄無聲息地逃出神水宮。
說不定就是被那個可怕的陰姬殺死了!
天一神水!
果然,當她未著絲縷現身在那個男人面前時,即使是個傳聞中清高脫俗、紅塵不染的高僧也顧不得什麼清規戒律了,當即就成了一場好事。
宮南燕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裡,那雙明亮凌厲的眼睛中透露出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夾雜著痛恨、酸澀、憐惜,似乎還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小心些。」身邊傳來一聲語調淡漠的聲音。
白飛飛想起那個恣意快活如驕陽的好心傻姑娘,細密的睫羽微微顫動。
雄娘子遲疑著,微涼的手掌輕輕撫在小靜發頂,最後對年幼懵懂的女兒道:「每個人都有娘,每個人都是娘生下來的。小靜也、也有娘,只是小靜的娘……小靜的娘早已不在這個世界上……」
就如同姑姑們所講述的江湖上那些快意恩仇之事,為報仇雪恨,不惜千里奔赴、十年潛伏。
神水宮其實也是個如人間仙境、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也如綉玉谷的移花宮一般坐落於一個山谷之中。那裡百花如錦,萬鳥爭鳴,一道瀑布自山巔飛掛而下,有如天河倒懸,鳴珠濺玉,落入小湖中,湖畔有一座尼庵,此外所有姑娘都居住在花樹叢中那些亭台茅舍之中。
白姐姐請她同桌吃飯。
這是不是表明,水母陰姬不太看得上她,不太可能對她下手?
司徒靜意識到,此時此刻,正如以往,別處也有許多姑姑姐姐如她們這樣「私下放鬆」。
司徒靜問如何智取。
花月奴也惋惜地嘆了口氣:「許多姑娘都慘遭那妖僧毒手,實在可惜。更可惜的是,有的姑娘年紀輕輕,卻已註定了青燈古佛一輩子的命運,再也無法去找尋自己真正的幸福。好在倘若受不得那等凄清的苦修,留在我們移花宮也好,起碼在這裏,雖也有些禁令限制,但總歸她們比在外面更有活路。」
司徒靜甚至在睡覺的時候都不敢脫下外袍,一直都和衣而睡,還要用被子把自己渾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
姐姐壓根沒留意司徒靜手上拿著東西原本打算做什麼的,一把就將人拉出門去:「今晚我們又可以偷偷聚在一起,鬆快鬆快一會兒啦!」
前行、前行——
想到這裏,白飛飛不由看向身側另一個身懷無花之嗣的女人。
當司徒靜以為這場交易失敗了的時候,無花又話鋒一轉,說雖然正面不敵,但是可以智取。
像一隻飛躍汪洋大海的小鳥兒,不知和-圖-書哪裡有能夠落腳休憩之地。
皮影戲、偶人戲,糖畫、糖人,酥茶、果子飲,還有坐在爹的脖子上沖娘撒嬌討要糖葫蘆的小孩童……
司徒靜知道自己再不可能有活路了。
而被問到的另一個姑娘司徒靜就遲疑了。
可她還能如何呢?
小靜還想要再問「娘」為什麼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娘」是去到哪裡了,「娘」又為什麼離開小靜而且從來不回來看望小靜。
稚嫩童真的小靜好奇地問爹爹:「爹爹,娘是什麼?」
外面突然一陣嘈雜,不多時便平息下去。
司徒靜味同嚼蠟地再問:「是白姐姐的心上人嗎?」白姐姐這麼好的人,也會和水母陰姬一樣嗎?
她有些不好意思,更是感激白姐姐的好心。
司徒靜看著人去樓空、去而不返的暫住之地簡直快咬碎牙齒。
宮南燕替陰姬召集了神水宮所有弟子,宣布天一神水被偷盜的消息,警告偷盜者儘快將其歸還,還有機會從輕處置。
那個變態陰姬殺害了娘親!
她終究得知了「娘」的含義,得知了「不在這個世界上」的含義,也得知了神水宮嚴厲宮規下爹爹含糊其辭、模稜兩可的態度……
白飛飛蹙著柳眉,努力與負隅頑抗的針線作糾纏:「我的孩子只屬於我一個人,是我自己想要的。」原本是為了在沈浪死後不會那麼孤獨,後來沈浪沒死,但也和死了差不了多少。
對不起,爹爹,娘親,女兒沒能為你們報仇雪恨,女兒而今也已是自身難保。
爹爹、爹爹也好久沒出現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遭遇不測……
她逃不掉了。
花月奴聲音溫溫柔柔的,說出來的話內容卻不是什麼和風細雨:「白姑娘的孩子仍然決定要留下么?那司徒妹妹的可要打掉?」
明明就只那麼一回!
乖巧伶俐的小女兒纏著要聽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雄娘子拗不過只好給她講述了一個小小的花燈夜市的見聞。
「我且去瞧眼怎麼回事。」花星奴說著,身形一閃,話音未落,人已出了小軒。
她開口就想指使無花為她向水母陰姬發起複仇。
如何相遇的倒是不必過多銘記,畢竟那些不知所謂的旁人不值當。
前兩日剛領過定例中的分發的布料,此刻便有姑娘們在比劃著量體裁衣,綉綉縫縫。
天一神水已經被可恨的無花帶走,她從哪再找一瓶天一神水歸還回去?
「呵!」花星奴姣好的臉上掛著冷笑,「我還當是怎麼了,結果就是一個不清醒的蠢女人鬧事!大宮主好意讓她們來分得一塊惡僧的部件回去出口惡氣,可那個女人突然間從別的倒霉姑娘們手上搶走好幾個部件,尖叫著說無花和-圖-書只屬於她,還高聲怒罵移花宮多管閑事,害死她愛人。」
總歸白姐姐看到了一身落魄的她——帶出來的那點錢財早已用盡,身上但凡值錢的珍珠玉石都被當掉了,銀絲綉線的衣服被當掉,換作一身粗糙麻衣。
「前來這裏取東西的時候,那些姐妹雖是一身出家人的打扮,但到底還算是自己能親自上門來,」花星奴忿忿不平,手一用力,又將扎進桌面的剪子拔出,「總歸比只有親屬來的要好。那些只能親朋來的,只怕人已經沒了。就是不知道是自己想不開,還是被別人逼迫的!」
那個被請來講經的和尚無花,據說是少林的弟子,武功不凡,在江湖中人緣頗佳。
為了替慘死的娘親復讎雪恨,她什麼都可以付出。
司徒靜咬牙心想:我只當自己從未懷過什麼孩子!
聽了她的話,白姐姐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似乎是被她逗得樂不可支,用一種古怪的語氣道:「你真有意思。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司徒靜小時候並不知曉山谷外還有一個更大的世界,最初也並不知道母親的事情。那時候她每天都很快樂,在美麗的山谷中四處玩耍,薅花拔草嚇唬鳥,無憂無慮。
有仇卻不報,應當怨恨卻不去怨恨。
「啊!」司徒靜輕呼,指尖不小心被針扎了一下,一顆紅艷艷的血珠沁出,被她默默含在口中。
除開輪值與習武的時候,姑娘們自然都喜歡三三兩兩聚在一塊玩樂說笑。
直到那一日恰巧碰到白姐姐。
她已經暗下決心,自己既然已經遣散幽靈宮,也沒有仇恨給孩子繼承,這個孩子無論男女,都可以享有瀟洒江湖的一生。
那個長得和爹爹很相像的女孩子,比她還要像爹爹的女孩子,名為宮南燕的女孩子,成了水母陰姬的身邊人。
司徒靜又發出一句提問:「白姐姐是怎麼送走那對狗男女的?砍頭殺掉,還是毒死了事?」
雖說孩子的親父是無花那個虛偽噁心的假和尚,但他已經死透了,也不可能突然跳出來搶孩子了。
她軟綿綿地依偎在那個男人懷裡聽著他胸膛里的心跳聲時,自以為成功掌控了那個男人。
可惜壞事不單行。
可她武功天賦也不夠高,再練二十年,怕也打不過水母陰姬。
終究被雄娘子轉開了話題。
壓下那些惶恐忐忑后,浮上心頭的卻是怨恨仇視。
他所講述的計劃煞有介事,司徒靜當時就信以為真,為此偷來了一瓶天一神水。
樹叢中的空處,鋪著幾塊墊子,擺著甜滋滋的果子酒和幾樣零嘴。
姐姐歡欣雀躍地招呼她:「小靜小靜,陰姬大人突然間外出,似乎要好一陣子才能回來。宮南燕www.hetubook.com.com都等不及耐不住,急慌慌跟出去了呢!」
還好地下古樓蘭那七天七夜沒有白費,賺得一個獨屬於自己的孩子。
然而她卻發現,幾乎每個女子的房間內都有一條密道,一條通往水母陰姬居所的密道。
可她怎麼能阻止被迫受到傷害的其他姑娘仇恨、報復那個男人?
終有一日,她等到了水母陰姬從外界請來外人的消息。
同出同進,同房而眠。
花星奴性子跳脫,很快被她們手上縫製的東西轉移了注意:「白姐姐,你這是在做什麼呀?」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但是為什麼縫出來的東西怪怪的呢?
無花說只要把天一神水交由他來操作謀划,就可用計毒死水母陰姬。
門窗大敞的小軒中正坐著幾人,桌上鋪開了布料,還擺放著剪子、綉線、針包等物。
這突然的一下倒沒驚到在場的其中兩人,只剩下那一個的手輕輕一個哆嗦。
迷茫的、不知所措的她,遇到了可靠的白姐姐。
小靜歪頭不解:「生下娃娃的人?是怎麼生下來的呢?小靜也有『娘』嗎?」
沒半盞茶的工夫,她又回來了:「真晦氣!」
她手上在做活,可嘴巴卻是空出來與姐妹們閑聊:「往日里,除了兩位宮主時不時帶回來一位苦命的姐妹,再沒有什麼變化過。近來可真是熱鬧!」
臨走前,宮南燕高高揚起頭來朝她宣示水母陰姬的寵愛所屬。
水母陰姬,這個幾乎令所有人聽到就噤若寒蟬的可怕存在,她的威懾籠罩在神水宮一切平和美好的表面之上。
段時期,她每日每夜都寢食難安,惶恐害怕。
不然如何對水母陰姬解釋她與無花本該絲毫不存在的「私人交集」?
愛一個男人可以理解,愛一個再惡毒的男人,只要她願意,其實與外人無關。
明明神水宮內的姑姑們、姐姐們所教會她的那些「常識」里,只有男歡女愛,情愛之事、負心薄倖似乎從來只發生在男女之間。
更令她絕望的是,她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異常。
白飛飛持針的手指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縫合:「襁褓。」其實她本來想做一件小衣,可針線總不聽她使喚。雖說她不至於笨手笨腳到傷到自己的地步,可針腳是真心丑到自己了。
水母陰姬會不會想要強迫爹爹?
夜幕天穹銀漢星流之下,姐姐們東倒西歪、橫七豎八地在花草地上睡成一片假裝醉倒的司徒靜從地上爬起來,為姐姐們蓋上薄被,悄悄離開了那裡。
移花宮中僅有女子,那些花一般的容顏與谷中斗色爭妍的百花交相輝映。
又不能大張旗鼓出神水宮報復追殺那個該死無花。
此處不知何時建立起一個門派,名為移和*圖*書花宮。
她司徒靜也可以。
就在司徒靜決心自絕的時候,一位交好的姐姐破門而入。
她沒有什麼可以用來做交易的寶貝,但是沒關係,按照姐姐們所講述的那些愛恨情仇之事中所說,女子的身體,也是一種可以用來估價的籌碼。而她雖然不如宮南燕那般美麗絕倫,卻也是個清麗嬌俏的女孩子,年輕嬌嫩,很是「值得男人們為得到佳人而付出許多」。
莫非那種女人是個心中只有愛、沒有恨的?那麼哪怕倘若她所愛之人滅了她滿門,她也會對那般深仇大恨視而不見、置之不理?
難道不單單隻因為神水宮的宮規所迫,莫非水母陰姬是看上了她爹爹,才把娘親殺死的嗎?
萬一那位回宮發現有人逃走,追到移花宮這裏來。
她也強作鎮定,坐下與姐姐們若無其事地吃喝閑談。
她撫摸上自己的肚子,現在還不算太顯懷,猶豫到底要不要把腹中胎兒打掉。
在神水宮這樣到處都是眼線的地方,無論懷胎十月,還是流產打掉,動靜都很可能被察覺。
殺母之仇,豈能不報?
花月奴在布料上用量繩比劃著確定一些點位,再將點連成線,方便裁剪。
直到她漸漸長大,從時不時來看望她的父親那裡,窺見了山谷之外的世界一角。
可能是她迅速變得憔悴的模樣太過明顯,輕易就被察覺到異樣,那個人雖然沒有親自來,卻派來了最得她心意的宮南燕。
怎麼會……
不對,水母陰姬那個變態喜歡的是宮南燕那樣的女孩子,那……那會不會忽然有一天來強迫她?
怎麼能懷孕呢?
無花輕柔地撫摸著她這個情人的光滑細膩的背脊,提醒她神水宮中有一樣天下至寶,唯獨此處才有的毒性至烈的毒藥——無色無味,只一滴就可使人全身爆裂而死。
察覺到這個令她一陣天旋地轉的真相此後,司徒靜的眼前,美麗夢幻、無憂無慮的谷中生活彷彿被撕開了鮮麗的外殼,露出底下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的真實。
司徒靜簡直嚇得魂飛天外。
她現在突然有點害怕自己會不會突然有一天也變得那麼奇怪。
「可不是熱鬧么。來來往往那麼些人,可見那個負心薄倖的臭男人到底害過多少女子!」花星奴嘟著嘴,心中氣不過,將剪子「篤」一聲扎在桌上,剪子尖沒入木桌中,「大宮主說得對,天底下的男子都又臟又臭又噁心,統統都該死!」
她試探著問起。
明媚陽光之下的自由、肆意、快樂,這些都是她這母親曾經嚮往過的,就如同那個活潑善良的傻姑娘一樣……
只是當司徒靜從埋頭狂吃中略作收斂,抬起頭來時,發現白姐姐好似也在透過她看向另外什麼人。
天賜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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