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說書6·洛陽圖10·破

「裡頭果然有動靜。」
「丑夫支支吾吾了一會兒,突然道:『那你是不是沒真的動手殺他?』」
一些學子開始就姦夫的案子,討論袖手旁觀冷眼看人溺死該怎麼判。
「在一次巧合的情況下,魏姐夫恰好見證了丑夫痛恨的仇人假姦夫意外落水而死,就突發奇想,想出一個自以為妙計的『好主意』,興沖衝去找丑夫,騙丑夫說自己可以幫他殺了姦夫,又說倘若兩人交換殺死對方的仇人,沒人會猜到真相。丑夫信以為真,同意了。」
「沈素不知他們為何要躲在這塊陰影里,等待的時間總是磨人的,於是他琢磨起白天一整日的見聞,試著自己做個總結出來。」
「魏姐夫略作停頓,洋洋自得道:『嘿!你怎麼知道這個的?那日我恰巧看到你那個姦夫又從你家後門那條巷子出來,這回卻倒霉滑了一跤,摔水裡頭,半天也沒上來。我就尋思,這不就來好主意了?』」
「丑夫的破綻,直接就明示了此人兇手之一的身份。而他究竟是殺害誰的兇手?從另一邊來看,事發當日,魏姐夫幾l乎整日不曾遠離這座風月樓,身邊一直有姑娘陪伴。而魏家在城的另一邊,離得遠,魏姐夫並不能飛速從城這一頭的風月樓到城那一邊的魏家短時間內來回。這也印證了這兩人對話中所說的交換殺人的作案手法。」
「格致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道:『他去了,他家裡人知道你也傷心,叫我們順道來看看你。』」
旁側本來還對潑辣娘子很是不滿的學子聽聞如此充滿殺氣的言語,暗自挪了挪,離這人遠了點。
「格致又道:『你還好嗎?他雖然去了,但他與他家裡人都惦念你的,你可要保重好身體。』」
「其餘訊息,這次講得已經十分明了。便不必再多贅述。」
觀光道:「看來那姦夫當日是剛從這家後門離開,就從石https://m.hetubook.com.com板小橋上落水死亡了。」
「魏姐夫時常來風月樓,他知道這家的男人和自己一樣,兩人都是綠頭龜。」
「虧得沈素還以為明面上蠢且自大的魏姐夫實際上是個心機深沉的殺人老手,竟然使得格致也查不到他殺人作案的實在證據。」
還有些許討論零散其他問題的學子。
熱熱鬧鬧的場面剎那間冷卻下來。
「格致追問道:『他那天從後門走的?』」
其中竟有人高聲道:「那魏家許氏,不知廉恥,不守婦道,不貞不潔,死了活該!魏姐夫無法接受如此一對姦夫淫|婦,豈非合情合理之事?」
「畏縮的丑夫根本不敢反駁,蹲下身子收拾碗的碎片。」
「魏姐夫不耐煩道:『這不就沒出事么?』」
「格致小聲道:『走。』於是三人繞道從前門進去風月樓,因著提前給過錢,老鴇便專心招呼其他上門來的客人,仍由大半夜不找點樂子瞎轉悠來轉悠去的這三人隨便走動。」
一些學子圍繞記性最出色的幾l位監生,背誦合謀殺人、借刀殺人、教唆殺人等相關律法的具體條例。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還能幹成什麼東西?趕緊收拾停當,不然回頭看我怎麼教訓你!』潑辣娘子又擰了他一把,恨恨罵道。」
「潑辣的娘子從屋子裡出來,看到有生客上門,大聲道:『你們又是什麼人?來幹嘛的?』」
「格致見此刻恰好可單獨談話,時機上佳,便開始明著寒暄懷念,實則套潑辣娘子的話。」
妻怎麼能如此對夫大呼小叫,不成體統。
「裡頭傳來女人潑辣地叫罵聲,叮叮噹噹地器具動靜響了一會兒。」
「潑辣娘子吸著鼻子帶著哭腔懷念那個死去的情郎:『早知道那日就不讓他走了,反正那個沒用的懶東西就算與照面了又敢如何?』」
子厚https://www.hetubook.com.com遲疑道:「怎麼感覺……」真會那麼巧合嗎?
「原來丑夫以為真是交換殺人,可魏姐夫卻騙了他,自以為只是目睹了那個姦夫的溺水過程,又不曾動手殺人,就算事情敗露,想來也不會拿他怎麼樣。」
忠君愛國的務觀若有所思道:「君臣,夫妻……該當如是!」
「於是當魏姐夫刻意在風月樓花天酒地整日不回家的時候,丑夫不知如何找借口應付過潑辣娘子,出門跨越全城去殺死了魏姐夫痛恨的娘子許家姐姐。」
有個學子陰惻惻道:「如此毒婦,怎麼只殺個姦夫就了事?」
「三人順利而迅速地上了樓,找到魏姐夫所在那間房,偷聽起房中是否有異常。」
陸炤高聲問那人道:「這位兄台可曾讀過孟子?」
「格致路過他身側的時候道:『聽說了么?前兩日那個殺了人的捕頭被逮住了,過些時候就要問斬了,娘子可要去菜市口看個熱鬧?』」
存中「咦」了一聲:「本朝律法……是這樣嗎?」
「潑辣娘子頓時『啊』一聲驚呼,張牙舞爪的氣息平復下來,怔怔出神:『……他家裡人……』」
「忽然,有一個身材顯得較為矮小的人影鬼鬼祟祟地過來了,他弓著身駝著背,四下打量了一下,動作笨拙卻依舊穩穩攀爬上了風月樓的二樓。」
「格致操控輪椅上前,兩手抵住門,道:『我們是受人所託,給娘子送東西來的。』」
「『哐當』一聲從幾l人身後傳來,正是磨磨蹭蹭許久才端出水來的男人。」
「潑辣娘子道:『到時候再看吧,菜市口亂得很。』」
「許小生也在小聲嘀咕,他猜測真姦夫可能真的沒有殺人,是魏姐夫殺了他姐姐,而風月樓邊上這家的丑夫殺了假姦夫。」
還私下與人通姦,不守婦道。
「潑辣娘子抽了抽鼻子,隨手在雙眼處抹了和*圖*書兩下,道:『我好的,好著呢。』」
但是這著實也是有夠離譜!
這種人肯定學術垃圾,應該比較好應付。
「格致道:『有傳言說,其實那日有人瞧見他不小心滑倒跌水裡去了,卻袖手旁觀,沒喊人去救。』」
一些監生對這般不嫻靜淑婉的女子有些不滿。
「格致就說想看看他最後走過的那條道,潑辣娘子便起身領他們往後門去,這個院子小得很,沒兩步便到了後門。」
「咳咳,」存中打破凝滯的氛圍,「天色尚早,不若再講一個?」
「魏姐夫自以為沒親自動手殺人,便高枕無憂,但此人自作聰明,卻非是真正的聰明人。他不知,『合謀殺人』,他甚至算作許家姐姐之死的元兇!」
「沈素口不能言,格致行動不便,是以許小生上前叩響了門扉。」
陸炤知道這是古代,也知道大佬雲集的國子監裡頭,也肯定會混有渣滓。
「潑辣娘子急促喘氣,熱淚一下子湧上雙眼,正當情緒激動的時候突然看到三人身後的男人,怒斥道:『怎麼這麼沒有眼力見的?還不快去倒水來給客人,不中用的東西!』」
斗篷生講到這裏便停下,做了個請的恭敬姿勢,示意輪到坐在前頭的顯然對全篇故事都已經瞭然的兩位大佬做個具體解析。
「潑辣娘子怒不可遏:『什麼?那官府怎麼不把那個幫凶抓起來!』」
「不多時,大門被打開,一個有些矮小畏縮的男子從門後頭探出半個腦袋:『來找誰的?你們是什麼人啊?』」
「一切真相終於展現完全!」
那人一臉莫名其妙:「這怎麼了?聖人所言乃至理,你想說什麼?」
「那男人有點呆愣地重複了一遍,本就不太端正的樣貌扭啊擠啊的,更顯醜陋。他似乎想要關上門,把他們這些不速之客擋在外面,可又因門被抵住,無法輕易關上。」
「魏姐夫的聲音道:『阿香沒事,hetubook.com.com沒事啊。你先睡,他來找我說兩句話罷了……你來幹嘛?』」
「伏跪在地上的丑夫蜷起的脊背顫抖起來。」
「裡頭傳來一聲嘔啞的嗓音拉長問道:『誰呀?』」
次公與平仲相視而笑,也不多推拒辭讓,便相互配合補充地為大家分析起這整個案件來。
「夜色正濃,月黑風高,格致三人潛伏在風月樓附近。」
「但魏姐夫痛恨的是偷人的娘子許家姐姐,而被潑辣娘子打壓得抬不起頭的丑夫仇視的卻是娘子的姦夫。」
這話說得那人冷汗涔涔,孟聖打底說的君臣平等,臣不必愚忠於君,他又怎麼能偏支持妻愚忠於夫?
平仲冷笑:「當然不是。」
「許小生也不知道怎麼介紹自己這夥人,於是也不吭聲,只是再叩響大門。」
次公道:「格致此番胡謅,也只是出於詐兇手的目的。」
「潑辣娘子點點頭,又念起往日的那些情分。」
「蹲在地上的丑夫忽然抬起頭來,就正正對上格致探究的目光,神色頓時有些慌亂,又深深低下頭去。」
「潑辣娘子三兩步跨過地上打碎的碗,一巴掌打在他臀上,打得他側身畏縮了一下。」
伯安:「那就好,不然這樣的律法只怕還得好好修改一番!」
「潑辣娘子氣得不行,恨得牙齒都要咬碎了,直罵道,倘若叫她知道是什麼人乾的,非得要那畜生好看!」
陸炤看著沈大佬閃閃發亮的眼睛,清了清嗓子:「也行。不過距離晚飯的時間也不算多,那就再講個短一點的案件吧。」
「沈素也跟著從後門探出身子看去,視線中出現一座眼熟的石板小橋正在不遠處,再遠些便是魏姐夫所在的風月樓了。」
他哪裡敢這麼說?!
「沈素心裏卻不這麼認為,經過分析,他覺得魏姐夫殺的應該是這家潑辣娘子私通的情郎,而這家的丑夫殺的才是許姐姐,兩人或許是交換殺人作的案。」
那人和-圖-書臭著臉喝道:「鄉下豎子!你竟敢辱我?但凡儒生,誰人不讀聖人言語!」
「丑夫的聲音顯得局促緊張道:『你不是說,我們倆換著來,就不會有事嗎?』」
「格致又似有若無地說一些夾帶猜測的話語,觀察丑夫被聽到后的反應,結果丑夫對某些用詞、某些直白的含義肉眼可見的起反應,簡直是顯而易見的破綻百出。」
陸炤提起一句網上流傳較為知名的孟子語錄:「孟子所言,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全句為何?」
「總結這個案件的真相,便是——」
「男人縮了縮脖子,蚊蠅般小聲應是,去灶上取水去了。」
陸炤凝視著那張好似魏姐夫的形容一般,「洋洋自得」的倨傲面孔,思索如何反駁才能辯倒此人。
「格致道:『見死不救,本朝律法也就是斥責幾l句,交點罰錢,再再頂多就是打個幾l板子以儆效尤……卻是不比那等真真正正實打實親手殺了人的,逮住就要去菜市口砍頭!』」
陸炤起身,開始炮轟:「你既然奉聖人之言為至理,那你是否認可三綱五常?君臣之綱是否應當遵行孟子所言?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倘若為夫者視妻如土芥,難道妻反而要視夫如手足、反而要視夫如腹心嗎?夫妻,莫非還能越到君臣上頭去嗎?」
「就連沈素在邊上聽了一程,都發覺這潑辣娘子對那姦夫的是有些看重的,反倒與對她夫君呼來喝去的輕視看不上形成比較。」
「顫抖的脊背逐漸平展。」
「他膽怯地看了眼面前三個大男人,即使這三個『大男人』看上去並不是健碩的壯漢,他也不太敢再做什麼激烈的反抗,到底還是任他們進了門。」
伯安站到陸炤身側,大聲背誦道:「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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