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說書6·洛陽圖12·尾

「睡夢裡,依稀聽見熟悉的輪子滾過地面的聲音。」
「於是當即遣人在湖中打撈,整整數個時辰,卻也不見預想中應當見到的那具屍首。」
「然而隔日,沈素卻聽聞惡少被殺案件的兇手落網,據說已經被人當街抓住,押送去衙門即將接受審判。」
「然而令惡少沒想到的是,他那些素來被欺壓得逆來順受的小跟班們,這回竟是膽大包天地違背了他的計謀。」
「堂上端坐的知縣大人正是此前一案中死去的青樓東家的三弟。」
義博還在百思不得其解:「格致那樣雙腿都……不良於行之人,常年只能坐在輪椅上,他怎麼還能學會鳧水呢?」
還教導他讀書習字、為人處事。
「兩個公子衝過來壓制住他,剩下的人也逐漸逼近他試圖護住的身後人,而廊道的另一頭又有其他人往這邊過來了。」
子厚道:「小生也好奇起宋大人的《洗冤集錄》裏面所寫的內容了,回頭便尋一本拜讀一番。」
江琴低著頭一副很是乖巧順從的樣子,卻不免抬眼偷瞧江楓的眼色。
「對面問話的人低著頭邊問話,邊執筆要做記錄,根本沒看到他的動作:『快說話,老實點!』」
難道、難道這好心腸真的比才華還要重要麼?
存中激動萬分:「早聽說江湖武林人士可飛檐走壁,暗器出手則天女散花,上刀山下火海都輕而易舉!」
輕功是大多數江湖人都學過的,但大多數江湖人也就是腿腳快些罷了。
「而不良於行的格致全程都不曾站起身過,那些傷口的位置與路徑就排除了他動手行兇的可能。」
「這孩子,可真是赤忱之心一片啊。」老學正輕捋修長美須,如此感嘆道。
「他焦急不已,卻不能大聲為自己敬重的摯友辯駁什麼,此時此刻面臨千夫所指、百口莫辯的局面,他無比痛恨自己為何天生口不能言。」
燕南天道:「就如陸小兄弟曾言,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為友為鄰。格致又何嘗不是位俠義之士呢?」
「自以為都是共犯,彼此掌握共同和-圖-書犯罪的秘密,就不懼怕其中的誰告密告發。」
「坐在輪椅上的格致顯得很不舒服的樣子,許是被手上身上地上滿目的嫣紅鮮血刺|激到了,緊緊皺著眉,神情痛苦,搖搖欲墜,好似還頭暈目眩的。」
伯安道:「他這麼見不得血,卻還是肯為真相破案奔波。」
務觀嘆惋:「多行不義必自斃。倘若那惡少好好對待朋友們,或許此番惡事便不會再發生。」
江琴心中有些迷茫。
「而後,他再趁著凌晨人最睏乏的時刻潛入靈堂,于黎明時分檢查了惡少身上的傷口。」
「當惡少躺倒在地面上自以為裝作身受重傷、不省人事之時,撲到他身上的跟班們趁著遮擋住格致與沈素的視線之際,緊緊捂住惡少的口鼻,在怒罵聲的掩護中,一人一下,共同刺死了多行不義的惡少。」
「這些公子姑娘家都死死盯著格致,說要將這個可恨的殺人兇手抓起來!」
燕南天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略略抽搐:「武功……並非仙術,沒有那麼誇張、額,大多數人都達不到沈兄所講述的程度。」
「他想,格致這樣一個追求公理與正義的人,能吹奏出滌盪心靈樂曲的人,怎麼會草率而輕易地取走人寶貴的生命呢?」
如是,諸位正聽書的夫子與監生都長舒一口氣。
「機關卷落水榭圍在四面懸挂起的纏綿輕紗,掀飛屋頂上成片成片的瓦。正當眾人被如此驚變轉移注意之時,便聽撲通一聲落水聲,水花四濺。」
「『再有,』格致道:『如果當時水榭中那大量的鮮血並非人血,那麼也可證明,當時那般場面的真相根本就不是明面上的那樣。』」
「且還有一點,那幾道傷口依據刺入的路徑與位置來看,並非自行持握兇器刺入,也並非自斜下方刺入。」
「千鈞一髮之際,被牢牢鉗制住的沈素看到格致不知做了什麼,自輪椅中飛出幾樣機關,這是他從未在人前動用過的。」
「子不教,父之過。惡少如此,便是應當肩負起教導品行義務的師長都失職了。」www.hetubook.com.com學正與學錄相視頷首,「因而養兒教子,育人子弟,首當便要規範其修身養性。品行不端者,豈能為人?」
「而後,當他沉浸到更深的夢裡時,一支悠揚的葉子曲在夜色中吹響,輕靈而超脫。」
這或許就是沈兄以為的,有如神仙之法術一般的武功吧……
江楓不知何時也出來了,面朝夫子們的去向也是一禮:「謹拜受先生教導之恩。」
子瞻淚眼汪汪地握住弟弟手臂,傾訴內心感懷:「一定是格致回來了吧!他還吹葉笛給沈公子聽,沈公子一直想聽的。」子由安撫地拍拍兄長的手。
「那惡少不知是自己想到的,還是狗腿子給他出的鬼主意,打算假裝被他衝動出手以致身受重傷來栽贓陷害於格致。而當時所有岸邊的賓客們就都成為了見證者,親眼看到全程,從兩人一道去往獨立在湖中水面上的亭榭,到半真半假的『挑釁』與『衝動傷人』。」
「『肅靜,』知縣大人重重一拍驚堂木,轉而詢問格致道,『疑犯,現如今你可還有話為自己辯駁?你是否認罪?』」
「會不會是有人在水下接應,將他救走了?」義博這樣猜測。
平仲嘆氣:「是以仵作實在很是重要,在宋大人的《洗冤集錄》橫空出世之前,又有多少冤假錯案曾經發生。」
「他臨走前一步三回頭,看向漂著小船四處打撈的湖面。」
務觀道:「原來如此,所以當時他才沒有想著與他們多作糾纏、辯白什麼,而是當機立斷逃走去查案。」
「格致坐在公堂下的地面,上半身挺拔直立,面對指認者們居高臨下地謾罵,卻絲毫不顯恐慌失措之態。」
江琴暗自思度。
平仲頷首:「只要格致找到證據,查清案子,便可掌握主動權。這一日突然被抓,只怕也是他故意當街自投羅網,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押送衙門,吸引更多好奇或憤怒的民眾來公堂上圍觀,充當另一夥勢力,平衡壓制氣焰囂張的跟班們與惡少家人們。」
而有些武林中人卻以輕功高超聞名,比和_圖_書如盜帥與偷王,再比如——
「好了,快去用食吧。晚課可莫要遲到。」兩位老夫子和藹地領著學子們去往食堂,好像兩位老母雞身後跟著一大群小嘰崽子。
「獲得知縣允許的示意后,格致便發言道:『前日案發後,在下差點就要被在場那些人強行扣上罪名抓起來。而當時的局面對在下十分不利,在場的人里,大多數都是意圖置我于死地。』」
「到頭來,一切謀划終將成為泡影,又有何意義呢?」
「他說自己相信格致沒有衝動殺人,也相信格致沒有畏罪自殺。」
「但等他追上樓,又沒找到想見的那個人。」
這樣一來,想必後頭即使再有走了天大好運道被江大好人收養的新「弟弟」,也很難越過他這個彷彿全然尊奉兄長教導、品德高尚、勤奮努力的第一個弟弟了。
伯安似乎想到什麼:「好像曾經的確有聽聞過,軍中一些腿腳殘缺的將士不知怎麼做到的,有的竟然真會鳧水。」
這位大發善心的老好人居然還說,只要他讀書能讀明白,做人能行端坐正,便會支持供養他來日的科舉,甚至婚喪嫁娶一應事項。
他好似真要獲得一個飛躍的人生了!
江琴磨磨蹭蹭跟出來,看著遠去的那一大幫子監生學子們。
格致怎麼不見了?
不然好端端那麼大一個人,下了水又不會融化,怎麼就找不著了呢?
或許他可以從這方面著手,做點好人好事什麼的來討好江楓這位兄長。
「跟隨格致一行人來此的沈素也遭到盤問。」
「而後,他便走訪了惡少常去的酒樓等地,趁著案件的消息還未在民間傳開,先行一步調查。果然如他所料,惡少平日里在外顯示出的,與那些跟班之間的畸形扭曲關係早已人盡皆知。」
「於是他就擾亂當場,並趁機跳湖,從水中游泳離開。」
聞言,號舍庭院內全體監生學子起身作揖禮:「弟子謹拜受先生教導之恩。」
「最後,格致在公堂上,當著上至審案的官吏下至圍觀的民眾的面,最後推理總結了這整起案件的起和-圖-書因與經過。」
輪椅中的機關!
倘若將之換作「君子」,又何嘗不也是貼切的一句呢。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包裹住他,一瞬間都要絕望了。」
「沈素大驚失色,連忙匆匆趕去衙門,艱難撥開擠擠挨挨的圍觀人群,鑽到最前面。果然,他終於見到令他牽挂在心的摯友了。」
「沈素終於等來了摯友久久未開的口。」
「格致執禮道:『回稟大人,在下有話要說!』」
「清晨醒來,沈素不知為何,覺得自己的心緒平復許多,不再那麼彷徨。他是相信格致的,他相信格致一定還活著,且一定有辦法解決當前的困局。」
「俯在惡少身上的一個公子起身喝道:『那惡徒畏罪潛逃了!』」
可他剛想否定,卻又真的想到能夠與沈兄話中對應的武功。
「沈素只好張口努力出聲,喉嚨卻只能發出氣聲,對面問話的人一抬頭,就看到他努力做口型,卻發不出聲音的樣子。」
觀光卻覺著:「無論惡少如何,都不該串連殺害他,這豈非藐視王法!」
聞言,眾人紛紛讚歎感慨。
「在淺淺的夢中,他好似獲得了與常人一般無一的說話能力。他彷彿又回到那座凌亂的水榭中。而這次,他終於能開口說話,終於能夠親口為摯友說出支持的言語。」
沈兄這話就好比一個文人,幻想武將全體都該必備七進七出技能。
「聞言,知縣大人當即遣人去探查,回稟的人果然道那些鮮血還未清理完全,在場的大量鮮血基本上是雞血,僅有一塊地方的血有人血。」
可他們的先生也一再強調品行道德的重要性。
居然能在天上飛的陸小兄弟!
雖然他自己並不覺得什麼品行道德的假大空話算什麼好東西,但是他不在意不認可算不了什麼,江楓這位兄長卻是真的很看重這個,真的奉行什麼君子德行。
「夜晚,沈素原本輾轉反側,以為自己會睡不著覺,卻在不知不覺中陷入迷迷糊糊之中。」
唯有燕南天與陸炤兩人面面相覷,顯得與這師生教學現場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當事件發www.hetubook.com.com生后,時刻關注著的跟班們就會迅速穿過廊道,一擁而上,壓制住百口莫辯的格致,並將髒水潑到他的頭上,指認他為口舌之爭意圖重傷惡少。」
燕南天眼中異彩連連:「這輪椅該不會是出自那些機關大師之手吧?亦或者唐門等暗器世家所做?」
「他指著自己的嗓子先是搖頭。」
此案件雖短小簡單,卻也涵蓋了許多。
有道理,有可能。
「那傷口雖然乍一看似乎只有一道口子,實則細看就會發現是好幾道凌亂的創傷疊在一處,且每道創傷都可根據仵作驗屍的經驗,輕而易舉便能分辨出是應當不同幾人下的手。」
許多學子都記下了這句話,細細咀嚼。
伯安疑惑道:「沈公子該不會真的夢話說出聲了吧?」
江公子說要待他如親弟,自從陸先生與他談話過後,便真的待他如親弟一般。
「當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在路上,恍惚中好似眼花,一瞬間似乎看見格致的側臉從某座酒樓的一樓窗口一閃而過。」
次公笑眯眯道:「也或許,格致從他的口型讀出了他的心聲。」
「最後,經由紙筆對話,表明自己對案件確實一無所知后,沈素到底還是被釋放走了。」
「再往水中看去時,水面碧波蕩漾,漣漪層層,逐漸平靜。」
這是怎麼回事?
「沈素撲過去擋在格致身前,不讓他們越過自己去傷害格致。」
聽眾們都為之動容。
「『且一旦被抓走關押起來,也便失去了調查真相的自由行動能力。』」
「格致連人帶輪椅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些學子們將來大多都有很大可能成為當官的大老爺。
「錯愕過後,在場的人慌作一團。」
汲汲營營,他為求生、為求過上更好的生活而鑽營各種伎倆,小心討好、暗中陷害、栽贓嫁禍、苦心孤詣,這些難道還遠不及所謂的良善端正之心么?
「可另外幾人卻不這麼認為:『四肢健全的人都不一定學過鳧水,他一個腿腳不良於行的殘廢跳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條!他這隻怕是見無可逃,自尋死路自我了斷了!』」
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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