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意外之物

這能爬得快了才見鬼了呢。
電話另外一面愣了片刻,猶豫了一下又問:「那……你們局長的直屬上級是誰?」
老三南巡騰地就跳了起來,風一樣拉開房門沖外面一瞪眼就要罵人,想不到,外面站得竟然是那個四十多歲的大姐,一臉慌張:「兩位羅大哥,你們……那個……屍……財神,快迴避迴避,山下來了公安了,都不認識,看車牌號是省城的,正向這裏來呢。」
三十多歲的幹警頭也大了,這小男孩似乎不是演戲,是來真的,連忙把自己局長的名字報了上去。
「大師?哼……」羅家老三年輕氣盛,鼻子里吭了一聲:「這老和尚可是簡直就是個神經病,以前湘西也沒有這號人物,五六年前,他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蹦出來,今天去這家化緣,明天去那家消災,年初,這老和尚跑到我們家門口非要說我家流年不利,有血光之災,要我爹交三十萬給他,破財消災,最後我爹被訛得不行了,給一萬現金打發了。這哪裡是什麼出家人,簡直就是個大騙子!」
「大師客氣,慧遠大師身體非常好,十多天,我陪大師去爬京西靈山,慧遠大師健步如飛,小子一路跟隨都頗感吃力。家師身體也很好,他也到湘西了,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見到大師您。」
關嘯沒有想到,以前總聽師傅講江湖,他一直以為師傅嘴裏的江湖就像武俠小說,完全是師父自己沒事編出來的,結果,這次一出遠門馬上就發現,江湖原來真的就在自己的身邊。還真應了古龍先生那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過,聽這老和尚的話,他似乎起碼和慧遠大師是平輩。
「把營業執照拿出來,讓你們負責人過來,把所有屋子們都打開,檢查!」
帶班的警察雖然話不多,每一句都不是廢話,顯然是很有經驗的老乾警。
「不過……」關嘯突然改了口風:「可能這幾天我們就要回北京了……」
怎麼辦?不僅是關嘯,羅家兩兄弟也都傻了。一個三人間住五個人本來就不正常,這警察進來,一撩被子,不可能不發現下面的財神。
就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不是桌子上的座機電話,而是兩位幹警電話,是同時響了。兩位幹警一看對方的手裡號碼,兩個人都皺了皺眉頭,到走廊里接電話,沒說兩句,年長的幹警收了電話,極度鬱悶地衝著周圍布警的同事們伸出小手指頭揮了揮:「收警。」
「你(們)沒帶什麼其他東西吧?」屋子裡氣氛比較壓抑,三個小一輩的江湖人士同時向對方問。
三個人吃了飯回到房間又是一頓神砍,羅家兩兄弟長年在外面跑來跑去勝在見多識廣,而關嘯小傢伙守著北大、清華等名牌大學幾十個老教授做後盾只能用博古通今四個字來形容,其中幾個老教授還是羅家兩兄弟老師的老師,互相之間剛好取長和圖書補短,加上關嘯人小鬼大極會說話,三個小字輩竟然也越聊越開心。
「羅總隊嘛?我呀……」關嘯剛說了一句我呀,電話里就傳來爽朗的笑聲,正宗普通話還挺大聲,一屋子地人聽得明明白白:「哈,這還真是外地電話啊,你和老爺子真去外地了?」
「警察同志,都是我兄弟,前天大風降溫,感冒,還是流行感冒,我們苦哈哈地,沒錢買不起葯,老人不是說么,多喝熱水,多睡覺,蓋著被子蒙大汗。」
「哪裡哪裡,說起來,是老衲三生有幸才對。」衣衫襤褸的老和尚正色說:「老衲自己也知道,提出的要求讓賢昆仲為難,想必,羅老施主也必有微詞,但是,還請賢昆仲看在同為三六一十八的份上,給老衲些許幫助,多結善緣。」
接著,三個人又同時搖搖頭,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尷尬。
啊?羅家兩兄弟也是一愣。公安?這小招待所一年四季除了附近的牛馬商人,根本見不到其他人,怎麼把公安給招來了?不過,兩兄弟還是一點都沒敢大意,連忙跑到院子里,把兩尊財神招呼到屋子裡,開始讓財神鑽到床下,想了想覺得不妥當,又指揮財神上床,把大被子蓋上。
那服務員大姐滿頭大汗看著這邊忙活完,連忙跑到院子門口張望。
「糞掃衣是什麼?」羅家老三一對小眼睛灼灼閃亮,充滿了求知的慾望,打斷了關嘯的話。
「了解,了解。」關嘯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這話還用和他說,他是幹什麼的?賊……天下大概沒有比賊更怵公安的了。雖然在北京和一大堆警察稱兄道弟地,不過,到了外地,關嘯還真是有點懼。
「大師,您怎麼稱呼?」關嘯追到門口喊了一聲,結果,眼前的情形把他嚇了一跳——就這麼一轉眼的工夫,那個看上去垂垂老朽的垃塌和尚竟然已經飄然在百米以外,腳尖一點地,人就順著草叢飄出去數十米……估計他也沒有聽到關嘯的問話,三閃兩跳消失在山坳里。
關嘯嘴角露出了笑容,雖然輩分大,不過從年紀上講,他還是個小孩子,喜歡看熱鬧,尤其是喜歡看打架這樣的熱鬧。再說,一般人是肯定惹不過羅家兄弟的,所以關嘯覺得,眼前這個老和尚不是一般人。
咳……這就是關嘯謙虛了,作為賊門的掌門大弟子,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都是熬煞人的苦工夫真功夫,就以腿腳而言,八個慧遠大師也比不了他,如果他決定去參加奧運會什麼的,估計只要他報的田徑比賽項目,劉翔哥哥都得競爭跨欄第二名。不過,爬山的時候,他確實落在了慧遠大師的後面,這也沒有說瞎話,慧遠大師是一直在爬山,關嘯呢?他實在是太敬業了,出門爬山都忘不了工作,看到什麼真正的肥羊,還總惦記貼上去親熱親熱。
哼……警察鼻子里冷冷地吭了一聲,圍和*圖*書著羅家老二轉了一圈,三結頭的皮鞋落在劣質瓷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想出大汗?我到有一個偏方。」
「齒枝是什麼?」羅改革連忙問了一句。
老和尚臉上呵呵乾笑了兩聲,臉上露出一點紅色:「沒什麼,沒什麼,老衲還有事,不多聊,這裏別過。」
關嘯笑嘻嘻地坐在木椅子上,手指飛快折著,不多久,一張白沙煙盒紙變成了一座箭塔林立的城堡。
「其實我懂得也不多。」小傢伙關嘯還謙虛上了:「在佛門中,苦修行也講究個人衛生,用特定的樹枝——不是隨便什麼都行,通過咀嚼的方式,凈齒凈口,對於我們而言就是刷牙。當然,凈齒的時候,也忌諱當著別人的面,所以剛才那位大師見到我們后連忙轉身吐掉。」
「這身子一虛就出汗,其實,人心虛……更出汗……做賊心虛呀……」幹警又轉了兩圈,冷不丁地一句話把羅家老二差點給咽死,立馬見效,汗珠子從額頭上開始湧出。
羅家兄弟兩個人看得都傻了,他們本來以為這個小師弟聽了這樣的主意不一定會多害怕,他們哪裡能想到,丁一當年為了鍛煉掌門大弟子的膽量,沒少逼這關嘯到亂墳岡子里睡覺。
在中國,民用電話線路之上,還有數條特殊線路,比如很多人都知道的軍線、警線……這個小男孩撥得竟然是警線,只要進入警線,規格馬上提升,根本沒有市話還是長途的說法。
「為什麼?」羅家老二也瞪大了眼睛。
正聊著,咚、咚、咚、咚……突然有人砸房門。
「客氣了,你們多玩玩,祖國大好河山地,怎麼不得呆上一年半載地,老爺子也有錢,沒事你就別惹事啊。」電話里笑得也非常開心。
更讓公安幹警吃驚的是,小男孩很客氣地沖他們點點頭:「您二位稍微等一下。」說完,旁若無人地拿過桌子上的座機開始撥號。
小招待所里,兩位警察同志颳得鐵青的臉上陰沉沉的,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下,年紀輕點掏出煙,互相點上,靠在門口抽了起來,期間,視線不時越過羅家老二和關嘯的頭頂,看著床上的被子——羅老三還在裏面呢。
關嘯一拍巴掌,啥都沒說一下就鑽進被窩,一手親密地摟上財神一手麻利地把被子從頭蓋到腳。
「開門,公安,例行檢查!」聽聲音,正是剛才那個老乾警。
臨出門,那幹警還回頭狠狠盯了一眼嬉皮笑臉的關嘯,扔下了一句狠話:「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來頭,不過,你要記住,今天放過你,不是因為你背後有什麼人,而是因為我現在沒有證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他當然同意了,還說至少住兩年呢。」關嘯和電話那邊的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羅南巡臉皮薄,覺得自己剛才大話閃著舌頭了,緊著在一邊向小關嘯解釋:「嘿……沒辦法,真是沒辦法,和_圖_書咱是江湖人士,最頭大的就是這衙門裡的人,能躲著就躲著,不到萬不得已,不去招惹他們。」
作為賊中之賊,關嘯隨機應變能力非常強,看老和尚說話頗為復古,馬上開始咬文嚼字:「哦,不知道大師找羅家兩位大哥有何指教?」
哦?聽老和尚的話,似乎和羅家兄弟之間有什麼瓜葛。
羅家兄弟臉上全是苦水,嘴裏更是明顯的言不由衷:「能夠再見到大師,真是我們兄弟三生有幸。」
那人一愣,他並不認識關嘯,不過看關嘯一舉一動倒也有模有樣,連忙雙掌合十:「小施主,老衲這裡有禮了。羅家昆仲,想不到,今日又有幸相見,不知道兩位是否準備話履前言?」
「是呀是呀,本來,我和師父說,這山清水秀地,能住上一年兩年更好。你猜師父同意沒有?」關嘯煞有介事地說。
「要不……」羅家老二遲疑了一下,看了看關嘯又看了看自己兄弟,最後目光又落在關嘯身上:「要不,兄弟,就委屈委屈你們兩個,你們和財神都鑽到被窩裡,我就說你們感冒了,在發汗……」
實在是忍無可忍,關嘯自然就無需再忍,小男孩從床上蹦了下來,倒是把兩位民警同志嚇了一跳,這人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一身大汗……難道,還真是感冒了在捂汗?兩位民警一時間倒忽略了那床上被子里明顯還有什麼東西。
沒幾分鐘,在屋子裡就能聽到遠處傳來崴啦崴啦崴啦的警笛聲,這聲要多噁心就多噁心,什麼叫崴啦崴啦……
「警察同志呀,辛苦辛苦,吃煙吃煙……」羅家老二陪著笑從兜里摸出湖南特產的白沙煙。
羅家老三剛上床沒多久,就有人半敲半砸地在問候著門板。羅家老二裝作剛剛睡醒的樣子,睡眼朦朧地問:「誰……誰呀……人家剛睡著,不需要熱水。」
「出家人尤其是佛教出家人修行的是什麼?佛祖釋迦牟尼佛本是王子,如果講究奢華,大概沒有比他條件更好的了,但是,佛祖正是因為放棄王族華貴的生活,歷經艱辛清苦修行才得以覺悟,因此,佛門中最講究的清苦而字。就以納衣舉例,比丘四依止中明確說『盡興壽著糞掃衣』,哦,還有一句『盡興壽樹下常坐』……」
啊?聽到了丁一的名頭,老和尚臉上明顯露出了詫異,隨即轉過身畢恭畢敬向關嘯深施一禮:「不知道少掌門前來,失禮失禮,不知道京西的慧遠身體最近還好么?」
再沒說幾句,關嘯把電話遞給了帶隊的警察——關嘯對於警徽比警察自己都熟悉,當然知道誰官大誰官小。
警車一直開到了大門口——看來,絕對是一輛很優秀的越野車,說不定,還是關嘯心儀已久的國產版捍馬警用越野車。
兩位公安幹警聽到羅總隊這樣的字眼,心裏一緊,這是一種特定的稱呼,他們也看出這個年輕人還不夠十八歲,所以和圖書,冷眼看著眼前這個小傢伙表演。
警察又說了一個名字。
哦?羅家兩兄弟恍然大悟,心底多少有些慚愧,一開始,他們兩個還有些看不起這個沒有出過遠門的世兄,言語里的客氣也完全是因為他的師父和師祖,現在看起來,難怪最近這些年來賊門的名頭越來越大,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竟然也能引經據典侃侃而談,而這個少年的文化程度竟然不過是中小。
「哦,是這個原因。」關嘯臉上的神色更加鄭重起來:「事實完全相反,你說的那些才是欺世盜名之徒。」
這一次,電話里的聲音倒變得客氣起來,先是簡單介紹了一下,只說自己是北京某室幹警,接著就問這警察所在單位的直屬上司。
電話那邊馬上爆發出一聲笑聲,接著一股難以自耐的聲音在整個屋子裡回蕩:「是那個小子呀!哈哈,這事好解決了,拜託,你等兩分鐘,就兩分鐘。」
「哦……」羅家老二顧作驚喜,不親近假親近地湊了過去,一臉諂媚地笑:「您說您說,這要治好了病,俺們兄弟三個一定給您所里送一面錦旗,上面寫:人民衛士,下面寫:杏林高手。」
年長一些的公安幹警剛準備瞪眼喝斥,馬上閉上了嘴——因為他看到小男孩撥出去的最初幾個號碼。
羅家老二剛把門拉個縫向外看,門被用力推開了,門外站了兩個三十多歲的警察,還有一臉大汗的服務員大姐。
現在已經是冬季,早晚溫差大,這個理由還真可能矇混過關。
「是呀是呀,出來走走,開開心,省得老給大家找麻煩。」關嘯笑眯眯地說。
關嘯偷偷咽了口口水,和師父說過好多次想買輛車開開,結果,師父就是不同意,說自己不夠十八歲,不用想這件事情,還說什麼雖然是一個賊,但是除了職業工作範疇之外,一定要牢記八榮八恥,高標準嚴要求,寬以待人嚴於律己,爭做首都五好市民……當時說這話的時候,還有好幾個警察在場,包括竇局什麼,結果,無一例外,三四十歲的警察叔叔們的帽檐下叭嗒叭嗒掉汗滴。
前面說了,關嘯對於佛教儒中國傳統的三教不是一般的了解,在十三歲的時候,小男孩沒事在網上寫過一篇有關三教興衰的論文,旁徵博引,看過論文的人無不稱讚,最終被好事者節選後轉發到《考古》雜誌上,有四所名牌大學的歷史教授公開表示,願意收這個不知名的作者為博士生——他們都認為作者至少在相關領域浸淫研究過十幾二十年。
手機那頭也沒有問這邊幹警的名字,利落地掛了電話——警線都有自動定位的特殊功能。
「這大師是怎麼回事?」關嘯挺納悶,受師傅的影響,他對真正的出家人一向客氣的很。
「怎麼說?」電話那邊的人明顯很急迫的樣子。
警察沒有伸手接,冷冷地上下打量一番羅家老二,然後才冷冰冰地問:和_圖_書「床上的幹嘛呢?都起來,拿出身份證,檢查。」
「是么?」羅家老三將信將疑:「半年前,我和我哥去河南最大的寺廟拜山門,你看人家那氣派,一個個都是有道高僧,哪像這個老和尚,身上破破爛爛,當和尚當到這份上,也算是窩囊到家了。」
羅家兩兄弟探頭看警察都走了,小心翼翼地關上門,正準備向關嘯說兩句感謝的話。他們兩個想不到,就在這一眨眼的工夫,剛才還滿臉壞笑的關嘯現在竟然跪在床上,傻傻地端著一個拳頭大小的東西,一動不動!
說完,這老和尚竟然施施然從大門溜了出去。
三個人都是一愣,尤其是羅家兄弟,臉當時就紅了,剛才還和關嘯吹牛:「到了湘西這地頭,就是到了家,恁誰都得給三分薄面。」這馬上就有人來砸門,可真是給足了天大的面子。
關嘯眉頭微微皺了皺:「嗯……我不知道這位大師為什麼會這麼做,但是,他肯定是一位真正的出家人,而並非你所說的那種佛道兩門的敗類。」
關嘯撇了撇嘴,鼻子里出了兩聲冷氣:「誰說不是呢,我也不想回去,不過,你說好好的,我一沒搶二沒偷三沒有拐騙……愣然有警察叔叔找上門來,說不定,明天就把我押解回北京了。」
羅家老二難受,關嘯就更難受,本來在被子里就熱,做賊心虛這句話就像在一個憋了半天尿的小朋友面前小聲吹口哨,小傢伙渾身上下就連指甲縫裡都向外流汗,整個被窩裡濕漉漉地一片,這樣的被子如果拿出去晾,一定有人問家裡是不是有剛斷奶的小孩。
「在《大乘義章》里對於糞掃衣有這樣的定義:『糞掃衣,所謂火燒、牛嚼、鼠嚙、死人衣等。勢同糞掃,名糞掃衣。』佛陀認為,出家人不應穿著好衣服,『若求好意,生惱致罪,費功廢道。』佛門戒律還規定,納衣不得為五正色和五間色,只能是銅色、泥皂、木蘭三壞色。真正的佛門弟子,即使遇到了信徒施捨整匹的新布料,也必須用樹葉或者泥水污染后,而且,應該裁剪成梯田小塊重新縫補成衣。所以,你剛才看到的那位大師,一舉一動,包括用齒枝凈齒都是佛門弟子的必修。請兩位以後再見到這位大師一定客氣一些。」
電話那邊咣壋了一聲,似乎什麼掉到了地下,半天之後,才有人喂餵了兩句重新接上話茬:「為啥呀?不是獃著好好地么?回來幹什麼呀?現在北京這麼冷,還不到供暖的時候,南方多舒服呀。」
老警察還捲起袖子,時不時看看表,似乎在給兩分鐘倒計時。
「那個……就能打縣裡的電話……」中年女服務員擔心出事,站在門外向里看。
聽到了三六一十八,羅家兄弟頓時來了精神頭,一把拽過關嘯:「大師,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小哥您肯定不認識,但是,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賊門丁一前輩的掌門大弟子關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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