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欺師滅祖

可惜,李少君並不知道。
「疼……疼……」這是關嘯醒來后的第一感覺,整個身體似乎被號子里的黑老大拿橡膠鎚子通通砸了一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關嘯上了一條大船,很大很大,四周是蔚藍色的大海,突然,海面上平地捲起一陣烏雲,接著,小山一樣的黑色浪頭呼嘯著向船砸了過來,關嘯連忙抱住一根柱子,連同大船被海浪拚命地搖晃著……
這……這……關嘯想來想去,最後只推出了一個結論:自己十之八九來到了傳說中的修真界。
喊了兩聲后,草簾叭嗒被掀開了,有人探頭進來,沖關嘯一瞪眼,惡狠狠地說:「叫什麼叫?真是小白臉子,沒有好心眼子。」
「以吾血脈,誅殺欺師滅祖的逆徒,讓其墜入餓鬼道,生生世世,永不入輪迴!」李少君臉貼在血咒上,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念著咒語。
「師父!師父!」關嘯從心理上還是個孩子,第一反應是找師父。
直到這時,關嘯才看清楚那個人的模樣,馬上想起了李少君最後說的那幾句話,難道真的被下了地獄甚至乾脆一步到位被送到餓鬼道?小傢伙這次是真的被嚇了一跳!
黑大漢把關嘯扔在了地上,拍了拍手:「你,是俺前幾天在山溝里撿到的,那俺當然是你的救命恩人,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受人點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俺也不需要湧泉,小白臉子,俺就是缺錢,你看著給吧,一兩二兩不嫌少,十兩八兩不嫌多,但是,不給可不行,聽到沒有,你這幾天吃的用的,還有給你抓的葯,都是錢!要不是我娘心好,我早把你扔溝里了。」
「稱呼?」那黑大漢翻了翻白眼:「你看我黑不黑?」
「當然了!」黑大漢一把拎著關嘯的脖領子,關嘯腳不沾地地就來到外面,黑大漢伸手一指最南天,關嘯眼前一發黑,他奶奶的,這到底是哪裡?在最南方的山峰之上竟然還飄著一座山峰,上面雪白的瀑布如錦緞一樣從空中泄入雲團,山上有一連串的建築物,偶爾還有人駕馭著不知名的東西飛來飛去……
兩千二百年過去了,李少君可以容忍武帝威脅利誘,可以委屈地活在地下永不見天日,可以以屍體、蚯蚓等為食,可以忍受從高高在上突然變成了軟弱的鼻涕蟲,但是,李少君絕對無法容忍徒弟的背叛!哪怕這個徒弟只叫過自己三聲師尊!尊重師父,這是一個修真者必須具有的最低道德底限,越過了這條底線,李少君大術士絕對願意用自己的魂飛魄散消滅這個孽徒!
還不是一個兩個妖怪,據說在深山裡頭,有個飛葉祖師一心向道,且廣開良緣,任何有志向成仙了道的妖怪都m.hetubook•com•com可以拜入門下,祖師親傳親授、答疑解惑、誨怪不倦,頗有封神創說中通天教主的味道。只是,這妖怪多了,性情又各不相同,難免就良莠不齊,雖然飛葉祖師教法森嚴,卻也管不住,難免就會出現些欺男霸女、強買強賣的事情。
嗯?關嘯一愣,什麼意思?
黑大漢又瞪了關嘯一眼:「黑吃還不知道啊,小白臉子吃東西不給錢叫白吃,俺黑叫黑吃,明白不?小白臉子缺心眼子。」
尊師重教……如果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的官員們看到這一幕,臉色鐵定會變狒狒屁股一樣的顏色(請原來我不用猴子打比方,我們就不要玷污人類的近親了),什麼是尊師重教,難道把教育變成產業,把學生變成搖錢樹,窮人的孩子看著入學通知單上寫的學費失聲痛哭就是尊師重教么?錢,買不來一個行業的尊嚴,比如今天的醫生還有明天的教師。如果李少君知道兩千二百年後師父和弟子之間的關係,李少君絕對不會拿用自己的幾千年修行來懲治關嘯這個逆徒!
其實關嘯還想問一句「你是人么?」不過看看黑大個的拳頭再看看碎成八瓣的石頭,小傢伙還是止住了自己的好奇。
關嘯聽到這裏,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妖怪?有妖怪?」
關嘯當時就傻了,這是哪和哪啊,師父呢?難道自己又被抓進局子了?甚至直接被判到大西北了?那也不對啊,師父當年在大西北喝風的時候,也不住山洞啊——哪有拿山洞關犯人的,還不都挖洞跑了屁的。
關嘯愣了愣,這黑娃、大黑、小黑都好理解,這黑吃是啥意思?
「對了,大哥請問你貴庚了?」關嘯從地上爬了起來,心態已經平和下來,既來之則安之。
那黑大個站得高看的遠,順著關嘯得眼睛看過去,在旁邊嘟囔著:「小白臉子都是花心眼子。」
那老爺子也抽一根旱煙袋,小銅鍋滋滋閃爍了兩下:「我妹子懷我們家黑痴,可是一共懷了十二年才生下他,這麼一算,比你大得可不是一點半點。」
掙扎爬起來,關嘯愣了,這是哪裡?在他記憶中,最後一幕是看著師父反手拍他肩膀,而四周是青銅磚還有青銅牆,但是,眼前這一切顯然超出了他的記憶。
第三天,那黑大漢的娘和親舅回來了,一看都是本份到不能再本份的莊戶人,那老太太慈眉善目地和關嘯聊著天,問關嘯是哪裡人,怎麼暈倒山溝里了。關嘯只能發揮賊門弟子的特長,給自己編了一個出身,什麼在道觀里長大,結果主持病故,不得以下山云云。至於道觀在哪坐名山上,當然以年幼無知推脫掉了。
和-圖-書終於,元嬰趴到了血咒前,小人張嘴狠狠地咬自己的左手——所謂元嬰,就是只嬰兒狀態下的元神,而嬰兒自然只有剛剛長出來不久的乳牙,一嘴芝麻粒大小的牙齒第一嘴下去只是啃下了一層綠毛,第二嘴下去兩顆門牙差點被崩掉,即使這樣,李少君的元嬰還在使勁的啃,到後來乾脆是用上下牙床咬住胳膊不定地撕拽。血,從胳膊上,從嘴裏開始向外滲,最終汩汩地流了出來——元嬰體內的血遠遠少於普通人。
但是,這對於李少君卻完全不同。《荀子》中記載「天地君親師」,在修真界,師父的地位絕對超凡脫俗,甚至超過了天、地大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是真實的寫照,為什麼修真界把徒弟分為嫡傳弟子、親傳弟子、再傳弟子、代傳弟子、記名弟子、不記名弟子等等細項,一個字的差別,師徒二人的關係就千差萬別。對於徒弟而言,就算只有點水的教授之恩,此生也不能背叛師尊。否則,會被整個修真界所追殺。
「貴庚?小白臉子多心眼子,還貴庚呢,不就是問多大了么?過了年,就十六了。」
問了關嘯歲數后,老太太一高興,還讓黑大漢叫關嘯哥,黑大漢高低就不叫,黑大漢的舅舅倒是挺幫著黑大漢:「誰大還真不好說,按出生年月,小關大幾天,只是,從總時間上來看,我們家黑痴可大你十二年呢。」
「大哥,這裡是哪裡啊?我怎麼到這裏的?」關嘯換了兩個問題。
哦,關嘯苦笑搖了搖頭,原來還沒有自己大,不過關嘯不準備說出來,這個黑大個不是那麼好相與的,再說,自己還沒有恢復過來,好賊不吃眼前虧。
其實關嘯也沒有想法和這個黑大漢爭個什麼高下,他現在就像早點恢復正常狀態,然後找個合適的理由儘快離開這窮鄉僻壤。在關嘯眼裡,就算不能回到地球找師父,作為一個有著強烈職業道德的賊門弟子,也應該到大城市、中心城市甚至是修真者心目中最牛掰的城市去實現自己崇高的人生目標,師父可總教導他:活到老,偷到老,中華民族的盜賊聯合起來,引領全世界偷盜最強音——在丁一多年來不懈努力下,關嘯早已經不是為了生存或者發家致富而努力工作,他的每一舉一動都是為了實現自我價值的最高精神境界。
「黑大哥,您的意思是說,這裏的人和妖怪能修成神仙?」關嘯小心翼翼地又了一次,生怕聲音大嚇著自己那顆怦怦直跳的小心臟。
兩個老人陪關嘯聊天的時候,很是留心小傢伙的眼睛,這個人一旦撒謊,眼睛里一定會流動著一層虛光,他們哪裡能想到,在賊門,睜和圖書著眼睛說瞎話,這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基本的功課。最終,兩個老人倒是很喜歡關嘯這樣誠實可靠不貪財有禮貌的小夥子……關嘯在心底大汗淋漓……
關嘯現在就準備在這小地開個小張,弄幾百兩銀子狠狠砸在黑大個臉上,很牛掰地說一聲:「爺不欠你的了。」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第五天一早,山洞外面突然熱鬧起來似乎來了很多人,估計是山上的妖怪們又下山了,關嘯連忙跑出來看肥羊——關嘯從來不認為妖怪就不是自己的客戶,頂多是VIP客戶嘛。再說,這窮鄉僻壤的,除了妖怪們可能有點錢,關嘯想不出從其他什麼人身上能搞到幾百兩銀子。
那黑大漢很肯定地點點頭。
關嘯正跟在師父背後,突然中,關嘯感覺從一股冰冷刺骨的氣息從地底竄了出來,像山一樣朝他壓來……千鈞一髮中,關嘯懷裡那個行氣銘玉杖首感應到了這股邪氣,無風自動,突然變大向後撞去!
咦,外面來的還不僅僅是妖怪,竟然還有數百個外來的人,而且一眼看上去,都是有錢人,關嘯眼睛當時就變得像小燈泡一樣,賊亮賊亮的。只是,當他和黑大個擠開人群來到有錢人身邊時,透過人群向中心看去,關嘯突然愣住了……
欺師滅祖,這個詞對於現代人,已經不算什麼了,尤其是「社會把教育當成一種產業、老師把教課當成任務、學生把老師稱為老闆」之後,越來越多的現代人漸漸把「開始收學生家長紅包的教師和大肆收取病人紅包的醫生畫上了等號」,也就沒有人再忌諱欺師滅祖會怎樣。
至於出身本分人家的黑大怪為什麼一張嘴就「缺心眼子」,關嘯很快也找到了原因——這裏距離那妖怪山太近,山上下來的妖怪們雖然多數都能幻化出人形,但是形態和膚色多少都還保留了原來的本份,一個個非黑即紅的,白皮膚的少之又少,加上大部分妖怪對猴精和人類的狡猾都很頭大,所以,怪物們看到人就喜歡說「小白臉子缺心眼子」。
嘩……一個冰冷的惡浪狠狠砸了下來,啊切……關嘯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然後才發現,自己正被人抓住脖領子,就像抓小雞仔一樣搖來搖去,順便還把一桶水倒在了自己腦袋上。
「你……」關嘯怒目而視,結果,那個人就像根本沒有看到一樣,隨手把關嘯丟在了地上,然後瓮聲瓮氣地說:「小白臉子,起來了,貪吃貪睡不幹活,不可教也。」
可憐的丁一老爺子,一回頭看不到了徒弟,還以為關嘯被墓地里什麼機關陷住了,小煙袋敲打了整整十米的銅牆和天花板,什麼都沒有發現,再回到那個地穴中才發現,李少君和-圖-書的元嬰竟然也憑空消失了!這不是活見鬼了么?丁一想來想去找來找去,最終只能承認一個事實:自己的寶貝徒弟,就這樣離奇地失蹤了。欲哭無淚中,丁一向淮南王墓外走去,他想不到的是,還有更離奇的事情在等著他……
黑大個子也和他一起跑出來,妖怪們平時下山都一個一個的,怎麼會來這麼多呢?
周圍似乎是一個山洞,並不大,直徑不會超過十米,地中間架著火,上面有鍋,散發著一股肉香;山洞外面,用草編的帘子,外面的陽光透過帘子灑了進來。
黑大個再次翻了翻白眼,撓了撓頭皮,很明顯,這個黑大個的頭腦與他的身材成反比,除了很順流地說「小白臉子」、「心眼子」外,其他東西講起來都有點飯來倒去,還好關嘯臉上擠滿笑容,最終問出了個八九。
關嘯眼前這個傢伙,雖然說著人話,但是,相貌與人相差可太遠了,身高最少有一米九,兩隻手伸開真得就像兩個鍋蓋,小臂伸出來比關嘯大腿都粗,渾身體毛和關嘯頭髮差不多粗細,一對銅鈴大眼,獅子鼻,嘴角露出一對大虎牙,在遠里一看,就像一對獠牙。
那血咒從裡向外一圈一圈震蕩著,李少君本不多的血液漸漸地溶了進去,最終,一道黑紅色的光芒在整個洞穴中閃過,李少君啊得一聲憑空消失了。
賊門對師徒二字看得很重,只是,在賊門認為,所有的師徒必須是磕了頭有過教誨的才算數,這隨口一說的師父,完全就是兒戲啊。
首先,這是一個很偏僻的小村落,按照大黑個的話說,距離最近的城市需要走二十多天,連綿不斷的森林和群山倒是出村就是;其他村子里多數都駐紮了軍隊,沒有駐紮的軍隊的村落都在執行保甲法,有充裕的民壯守護村莊。這個無名小村卻沒有,原因很簡單,這裏說話算數的不是遠在天邊的官府,而是近在咫尺的妖怪。
胡思亂想中,關嘯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關嘯胡思亂想著又躺在了剛才的那團亂草上,小白臉子?自己也不是小白臉子啊?經常在外面奔波,風吹日晒的,城市裡的同齡人比關嘯白得可不是一點半點。外面那個人總不會是煤礦工人吧?關嘯的想象力有時候也挺豐富的。
丁一師徒一離開視線,李少君一邊忍受著體內蠱蟲的嚙咬,一邊哀嚎著向關嘯親筆親血簽名處掙扎——關嘯個頭比李少君大多了,那名字也就落在了兩尺多遠以外,而元嬰力量之弱是修真界著名的,李少君就像一隻扛著花生米的小螞蟻一樣在前進,綠色的霉毛唰唰在地上蹭出了大大的一字。
呃……關嘯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了,打人不打臉罵人別揭短,這實話和_圖_書實說似乎有點……不過,從之前這個黑大漢的說法里,說他白似乎更不好,關嘯想了想,終於找到了妥當的說法:「大哥還真不白。」
陽光猛地從外面射進來,關嘯這天眼也啥都看不清楚,那個人一撂門帘又出去了。
這人怎麼這麼丑?關嘯心底嘀咕,臉上卻堆滿了笑,好賊不吃眼前虧:「大哥,請問怎麼稱呼?」
十二年?這怎麼可能?大象懷孕也不過二十二個月,人懷孕怎麼可能十二年?那不成妖怪了?呃——關嘯馬上又想起了這黑大漢的來歷,唉……還真是逢妖必怪的說。
看著血一滴滴流到血咒上,李少君元嬰裂開沾滿血的雷公小嘴,勾勾笑了,接著,把左手壓在了血咒上,用右手連同一條銅鏈壓了上去,小人猛地一用力,咯吧一聲,左手從被咬處撕扯下來。
「那你爹呢?」關嘯話一出口,馬上知道自己問錯了話,那個黑大個臉色騰地變得比煤炭還黑,咚得一拳砸在關嘯卧榻的石頭上,鐵鍋大小的石頭頓時八瓣:「死了不行啊?小白臉子壞心眼子。」
合著這大黑個只要前面說個小白臉子後面加個心眼子,中間那個詞隨便換啊?每次換還都挺押韻挺工整。
嘶……關嘯倒吸了口冷氣,想不到,剛到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就要開始工作了,苦命啊。關嘯倒是沒有怎麼蔑視那黑大漢,剛才他也看到了,這個村落里大部分人家都住的是木屋,只有少數幾家住著山洞。看的出,這是窮怕了,同樣多的錢,對於不同的人完全是兩個不同概念,就像在北京,一百元就是關嘯去遊樂園的門票,而對於山區的孩子,就是一年的課本錢,爹媽提前幾個月就要做準備,沒了這錢,就要失學。要不老祖宗早就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黑大漢生怕自己的說教沒有作用,掄開拳頭狠狠砸在門前一個柱子上,那柱子應聲矮了兩尺!
「黑就黑唄,還真不白,真是小白臉子黑心眼子。」黑大漢瞪著關嘯嘟囔著:「俺娘看俺黑,叫俺黑娃,小時候別人叫俺小黑,現在叫俺大黑,俺舅叫俺黑吃,你愛叫啥叫啥。」
玉杖首本身蘊藏的力量絕對超過了邪氣,可惜的是,關嘯只是靠在體內運行了幾次行氣銘而得到玉杖首的認同,但是,卻無法發揮玉杖首應有的實力,玉杖首和來自餓鬼道的邪氣重重撞在一起,無聲無息中,關嘯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被宇宙飛船撞了上來,渾身上下瞬間失去了知覺……
吃了千年蛇膽,關嘯很幸運地開了天眼,但是,天眼不是X光,所以,並不能穿透厚厚石壁,看到山洞里的一切。
黑大漢好的不學,這歪門邪道的東西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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