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兩眼瞪得溜圓，死死盯著關嘯手指，結果，關嘯吱溜一聲，把茶水給喝了，還吧嗒吧嗒嘴：「不錯，不錯，好茶，好茶。」
還是試他一試，小老頭這樣想著，隨手拿起茶壺，壺嘴對著關嘯茶杯，虛點了三下，這是江湖通用暗語，鳳凰三點頭，表示客氣同樣還表示雙方是友非敵，關嘯連忙站起身，雙手平舉茶杯，小老頭茶壺傾斜，淡淡的茶水到了七分，茶壺放平——俗話說：淺茶滿酒。
但是，馬上小老頭的心又提了起來——這小傢伙竟然笑而不答。
從正式磕頭成為賊門正式一員，然後學藝十年，關嘯走南闖北，包括和幾位歐洲賊王交手，不能說百分之百沒有失手，但是，像今天這樣把臉丟到屁股上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但是，下面的手法卻和小老頭完全不一樣，關嘯是大拇指和無名指握著茶杯向手心裏退去，接著，食指和中指蓋在茶杯上，整個茶杯完全被小傢伙掩在了手心下面，很明顯，關嘯的大拇指也在飛快撥動著茶杯，同樣，那茶杯就在關嘯手心底下發出叮噹的脆響，那三兩滴茶水立刻落了下來，關嘯指上用力，彈出了茶杯……水滴落入杯中。
固元，即固本培元，修真鍊氣第二境界。
戊等弟子很特別，說的更直白一些，他們都是周邊富紳的子弟，自身條件不適合修真，就算修鍊百年，也不會超過固元境界，竹籃打水而已。但是家裡有錢，願意花錢買個名聲，以後逐步提升家族等級，而且，一旦遇到外敵，還能得到師門的幫助——關嘯第一次在新土工作時服務的那個錦衣年輕人，就是這個級別。
兩年前，丁一教過關嘯類似的手法，但是，當時丁一手上是塗了一層紅粉，連續彈動中，最開始的三個缺口完美無瑕，越到後面缺口卻不規整，最後兩個乾脆只是點上了紅粉——丁一沒有這樣的指力。
關嘯也沒有得了便宜還賣乖，在新土他是個初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傢伙一拱手，神色間草莽的很：「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既然老丈沒有其他事情，晚輩就此告辭。」
報名早已經開始了，如果孩子不能進入前四等，大部分普通民眾乾脆就帶孩子在城裡逛逛，買點新鮮玩意，然後打道回家。
關嘯沒有追，一模一樣的刀，他還有一把，也玩膩了。小傢伙wｗｗ•hｅｔｕｂｏｏk•ｃｏｍ.cｏm看著小老頭一副得意洋洋逃跑的樣子，嘿嘿笑了，低頭看了看自己藏在袖子里東西：一個巴掌大的小口袋，捏一捏，裏面最少有十枚玉符，還有點其他什麼小零碎，玉符最低的面額是一百兩紋銀，想不到那個小老頭還是富賊——老頭剛才一驚中，關嘯乘機解下來的錢袋。
關嘯袖子里確實有東西——解屍刀，羅家兩兄弟手裡那把鋒利無比的小刀最後還是給關嘯要走了，三六一十八門各有各的門道，羅矮也是個人物，給自己兒孫打造的這些器械不論從結構還是材料，也都花了大價錢，鋒利的很。
各大門派對於門人弟子都有非常嚴格的區分：嫡傳、親傳、代傳、再傳、記名、不記名就是六類弟子，嫡傳特指掌門一支的弟子。在這個不記名弟子之外，還有修真館的學員。
如果把築基比作摩天大樓深挖百尺地基，那固元就是修建整個大樓的地下部分，沒有良好的根基，修真鍊氣只是空中樓閣水中撈月。
「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這是江湖上千古不變的真理，賊行里也最講究這個，不管是誰，想探別人海底，人家憑啥告訴你？
兩個人幾乎是肩並肩的離開，看神情就像兩個多年不見的往年老友，尤其是關嘯，向前探出半個身子，一副年輕人應有的熱情。
賊道上，這種動作相當危險，關嘯下意識回手向小老頭胸口和腰間摸去，那小老頭手上也沒有閑著，食指和無名指緊跟著伸進了關嘯的手腕里——剛才關嘯到底怎麼把茶杯敲開的？小老頭不相信小傢伙手上有這樣的功力，他斷定關嘯手腕里有鬼，說不定，是一把匕首什麼的，小老頭手一探進去，向上微微一勾，不管遇到什麼，都要拉出來看看……
「有禮了，有禮了。」小老頭也迅速恢復了正常，起手回禮。
剛一進城，關嘯就感受到了南龍城的熱鬧。大街上全是人，比北京王府井、紐約時代廣場都絲毫不遜色。
至於關嘯……嘿嘿……
※※※
看小老頭氣得都快蹦起來，關嘯又是嘿嘿一樂。
看關嘯真的轉身要走，小老頭著急了，一伸手拉住關嘯右手：「哎……等等……」
在新土，人分八等：教、世、勛、書、紳、商、農、流，排名第一的教，自然就是指修真者，所以
和*圖*書，一旦有修真大派公開招收門徒，附近的居民都願意帶著自己的孩子來碰運氣。
小老頭剛才是瞪大了眼睛仔細看，只是，除非是神仙，否則沒有人能看透別人的手掌，自然也就沒有看到關嘯到底做了什麼。但是，茶杯飛出之後，小老頭的眼睛也瞪大了，在那個淡綠色的茶杯上，竟然有十個小缺口，比自己剛才敲得還多一個，雖然沒有自己敲出的缺口整齊，卻也相差不多。
關嘯把自己的茶杯平推到老頭面前，讓老頭驗了驗，其實那有什麼好驗的，關嘯嘿嘿一樂，和小老頭同樣的姿勢端起了茶杯。
就在關嘯剛才拿到戒指急速抽手的一瞬間，小傢伙著人家的道了——手腕上的勞力士金錶被那個同道中人輕巧巧地勾了下來！
丙、丁弟子承擔起整個山門的零碎工作，新土各地一旦出現妖孽，需要派出親傳、嫡傳弟子去除暴安良的時候，給打旗護駕的，就是這兩個等級的弟子；此外，派內的生意必須有人打理，而這些繁雜的瑣事往往會耽誤修行，因此，也都是從丙、丁兩等弟子中挑出人選。
關嘯剛才晃了晃身體，就是用身上的肌肉把這把「7」字形的小刀轉移到自己手腕上，然後用茶杯在小刀上磕出來的缺口，一磕就是對稱的兩個，所以最後愣生生比小老頭還多一個。
就在茶水飛起落下的功夫，那小老頭一隻手一邊撥動著茶杯，一邊用食指使用類似金剛大力指、分筋錯骨手的真功夫，在那個茶杯上彈出九個缺口，而這九個缺口之間的距離以及缺口大小，幾乎是完全一樣！
至於庚等弟子就是修真館內的學員，只要交錢，就能住進來修行，也有學監定期授課，愛來不來，最終會是什麼境界，可想而知。不過，如果能堅持下來，強身健體長命百歲還是能保證。
哦，這小傢伙要認輸？小老頭心底剛一高興，結果沒有想到關小賊是大喘氣，差點把老頭給噎死：「不過嘛，竟然您劃出道來，那不做一次也不行，還請老前輩多多指教。」
小老頭嘆了口氣，看來不拿出點真格的，是降伏不了這小孩了。
甲乙兩等級的弟子，是門派的中堅力量，從進入山門的那一天起，所有吃穿住行都由修真大派來負責，此外還包括提供各種修行仙石等等。除非是天資聰穎，否則斷然不https://m.hetubook.com.com可能進入甲乙兩等，就以天師教舉例，大部分年份，能出一兩個甲等弟子和三四個乙等弟子就很不錯了，甚至還有些年份一個都沒有。
兩眼未老先發花的狀態下，關嘯看清了那個人的模樣：一個小老頭，約莫五十歲靠上，六十歲靠下的樣子，一臉小褶，鼻子小，嘴巴小但是尖，牙估計都掉差不多了，兩腮縮陷，一對小眼睛眨巴眨巴就透著一股「賊」光，蠶豆大小的小眉毛，耳朵也很小，猛地一看和大拇指肚差不多，這又是相說上所講的五小有福。
關嘯做的也不差，他年紀小，只要對方不是自己的師門晚輩，沖小老頭的年紀，關嘯就得畢恭畢敬地站起來。
那小老頭也奇怪呢，這個小屁孩是幹啥得？他是家賊還是野賊？如果是家賊，那是誰家的孩子？沒聽說過啊，再說，這大人怎麼就不管呢？如果是野賊，那這小傢伙豈不是天賦驚人？這境界已經不能用登堂入室來形容。
這一下把小老頭給氣樂了，嗨，這小傢伙，到底是誰調|教出來的？這不是陀螺上街——找抽呢？
新土民間很富裕，雖然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茶攤，用的卻都是上好的瓷器，如果不出意外，這瓷器的師承應該是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大宋汝窯一脈，茶壺茶碗通體淡綠，泛著一層光澤，順帶著汝窯典型的魚紋。
那茶杯隨後又被放回了桌子：「貽笑大方，貽笑大方啊……」小老頭呵呵笑了起來。
一老賊一小賊，老的老奸巨猾，小的小奸巨猾，兩人面對面，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說了。兩個人都有不少問題，但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
那小老頭沒有想到這袖子里的小刀竟然如此鋒利，剛使一點勁，手指上的油皮立馬就破了，小老頭反應也極快，馬上一邊用力，手指同時向前平伸，靠著巧勁就把解屍刀勾到了手裡。
關嘯帶著黑大個子去報名，結果……在黑大個子抱肚子爆笑的同時，關嘯驚得目瞪口呆。
門派招收弟子，也基本是按照這七個等級劃分，即：甲、乙、丙、丁、戊（wù，音物）、己、庚（gēng，音耕）。
結果……吃了虧了。
其實，也沒有關嘯想象的那麼丟人，從體積上看，勞力士是比戒指大很多，但是，賊門東練三九夏練三伏不就是練的一對手指么，從實際操作和-圖-書程度上來看，這從手指上褪個戒指可比從手腕上難太多了。不過，就算如此，關嘯心底也絕對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他可是賊門大弟子，在丁一沒有收第二個徒弟之前，關嘯是千傾地一根苗，賊門所有的臉面都得靠他一個人來維護。
還好，地球上的人臉皮厚，關嘯臉色迅速恢復了正常，笑眯眯地沖老頭拱拱手：「老丈，小子有禮了。」
關嘯是沒有辦法回答，遇到這種同道高手，關嘯自然不能再說自己來自某個已經關張大吉的道觀，那麼說自己的真實來歷么？當然不能，在新土，關嘯已經習慣性把除了司曉曉之外所有人列為潛在的敵人。
——《關嘯探索筆記》
十分水，茶滿七分，留得三分江湖仁義在。小老頭做的一丁點都不差。
新土賊門怎麼可能發展地這麼厲害？不要說關嘯了，就連丁一甚至師祖義賊大俠朱聰也無法與這小老頭相比。
這……這……關嘯這一瞬間，心底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一樣，腳下發軟，差一點就摔在地上。
黑吃從來視浪費食物為犯罪，關嘯離開這麼一小會，大個子已經勉為其難地替關嘯解決了所有的美食。心情好，胃口自然就好。關嘯自然不會為這點小事生氣，馬上重新點了一份，美美地大吃了一頓。
離開大路不久，有一個小茶攤，棚子下面有十多張大小不一的條桌，兩個賊很是默契地在最裡面的角落坐了下來。
關嘯臉上沒有任何變化，心底就像驚濤駭浪一般！
關嘯瞪大眼睛仔細看著小老頭的一舉一動，在江湖上，如果雙方就某件事情無法達成一致，那就要劃出個道來，伸伸手試巴試巴，有文比有武比，願賭就得服輸。
那茶水飛起來不過十幾二十厘米，也就是須臾間，幾滴茶水又垂直落入茶碗，小老頭大拇指、中指、無名指同時扣在茶杯上，茶杯立刻停止了轉動。
不記名的弟子——各大門派每年都從修真館內矮子里拔將軍挑出來門人，送入派內給於指導，擴大門派影響力，至於己等弟子的成就，就不用浮想聯翩了。
元末修真派大舉遷移時，元末明初丹鼎派大宗師朱震亨真人擔心因為修真界得離去，從而導致大量中醫精華失傳，甚至貽害華夏民族。因此，花費十年功夫編著了《丹溪心法》。明初汪副護得到朱震亨真人親筆手寫的《丹溪心法》，汪和圖書副護只能根據心法中的內容自己摸索，最終開創了「固本培元派」。
東西到手，小老頭嘎嘎一樂，沖關嘯晃了兩下，扭身向外就走，連續幾個起落，看不到人影了。
丙、丁兩等弟子，也進內山門，他們所拜的師父，是教內的分支弟子——這些弟子因為天分等原因，註定無法達到渡劫境界。
不管怎樣，兩個賊道中人有一點想法還是一樣的：馬上離開這裏，找個能說理的地方去。賊門弟子說理，也算是盜亦有道。
那老頭和關嘯的神情差不多，也是張大嘴巴獃獃地看著關嘯。
「小哥哪裡人氏？家裡當家作主的是哪位？」小老頭看關嘯手勢之熟練，十之八九是家賊，一顆心放下了半顆。
小老頭右手虎口懸空，輕握茶杯，突然用小手指頭一彈茶杯底，嘭……幾滴茶水直上飛起，關嘯的眼睛死死盯著小老頭手上的動作，就在這一瞬間，小手指頭為柱心，無名指為動力，猛地一撥茶杯邊沿，那茶杯唰地在小老頭小手指頭上轉了起來，小老頭大拇指微扣做簧，食指為箭閃電一樣虛彈著，動作快到關嘯差一點就看不清楚。
天師教的規模在新土坐四望三，從建城以來，教內高手輩出，幾乎每三四百年就會有門人升入仙界。每年二月二廣招門徒的時候，也是南龍城最繁華熱鬧的時間。
這……面對這種情況，無論如何不能說年輕人沒有做到，小老頭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小老頭給自己斟了七分茶，衝著關嘯笑了笑：「小老弟，老哥哥這裏獻醜了。」說完，小老頭把茶杯端了起來……
給自己新斟上一杯茶，關嘯再次端起茶杯，在小老頭眼前晃了一下，隨即，同樣在茶杯底上輕輕一扣，三兩滴茶水騰空而起……
修真到固元境界，體內元氣源源不斷、生生不息，百病不生。也只有達到固元境界，才算是真正進入修真鍊氣。
小老頭看關嘯一時沒有說話，手指了指茶杯：「小哥，只要你能一模一樣做得到……哪怕做個八九不離十，我老人家扭身就走。如果做不到，那小哥還是經師不到，還請小哥報出師門，讓我老人家也見識見識，哪家的大人培養你這樣的年輕俊才。」
小傢伙不動聲色地想了想，輕輕鬆了松肩膀和手臂：「老人家您這不是難為小子么？您這樣的真功夫，說起來哪裡是我這樣的晚輩能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