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前道：「一來也不是都不讀，只是他們懶得數年如一日的讀書而已。而且大部分人覺得，兵書不如實際帶兵的經驗有用。他們寧願混軍營，也不願意坐下來和墨字耗一晚上。都已經一年了，大浪淘沙，能留下來的也就這麼點人。」
陳前抬眼皮道：「是你自己有問題吧？你說千軍萬馬來殺我，能指揮千軍萬馬的人，當然是軍事的頂尖人物，我當然要把自己放在武道的頂峰來談論。不然你說現在的我，就要把處於軍事上，跟我層次差不多的人拿出來比較，他們也就指揮個幾百人，還不是被我一刀破之？」
孟帥常年帶著匕首防身，對匕首還有點心得，但從未系統學過，因此這回算是從零學起。
陳前收起匕首，道：「我一直提倡，在練習當中也要用真刀真槍，一直用木刀，還是軟木，連血也不流，那還練什麼兵？」
陳前道：「理由呢，你拋棄被你吹捧的天花亂墜的兵道，選擇武道，沒有值得一提理由嗎？」
陳前道：「不，成為出色的將領，當然要讀書——不過那干我屁事？我不讀兵書，也壓根沒打算當將領。這些東西都是浪費時間。」說著把擱在一邊的兵法隨意一拋。
陳前一怔，哈了一聲，道：「什麼？那你剛才說這麼多？」
等他把書背下來，一抬頭，發現屋裡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了。教室里空蕩蕩的，只他桌子旁邊坐著一個，正是陳前。
孟帥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被古人用邏輯打敗了，過了一會兒，道：「就是個校尉，也可以指揮不少人馬，幾百個人一擁而上，你確定你能勝利？」
孟帥本來也打算專精武道，但聽到他不屑一顧的口氣，卻忍不住道：「和-圖-書你這樣看不起兵法？要知道武道不過一人敵，兵法只是萬人敵。你武功再厲害，能夠抵抗千軍萬馬嗎？」
孟帥目光在他身前一掃，發現他手中拿的是一本刀譜，不由冷笑道：「這麼說是我高看你了？你也覺得只要經驗，不需要理論功底，就能成為一個出色的將領？」
孟帥也不客氣的對視，他沒練出什麼鋒銳冰冷的眼神，氣場也不見得如何強大，如果有人旁觀，或許會覺得他被陳前秒的渣都不剩。
孟帥道：「談不上興趣，這不是功課嗎？不看掛科了怎麼辦？唉，怎麼人都沒了？」
其實他有一句話沒說——你是不是以前受了什麼刺|激或者背叛，因此認為旁人都不可信，只有刀才可信？這話聽著可是夠悲哀的。
之後就是聯繫。匕首格殺，練劈刺意義不大，當然是對戰。眾人兩兩一組，沒有人願意跟陳前一組，當然也沒有願意跟孟帥一組，孟帥只好跟陳前一組。
過了一會兒，陳前冷冷開口道：「現在我來問你，你是要在兵道上一路走下去了？」
陳前抬頭道：「你看完了？行啊，你還挺有興趣的。」
到了晚間，羽林府就不再進行戰鬥訓練，反而讓子弟讀書。
孟帥道：「當然不可能，我也專精武道。」
要是生死不論的混戰，孟帥還有辦法一戰，但這種面對面用匕首交鋒，他這個第一天上手的小白怎能與陳前相比？雖然只是用木頭匕首，一個下午下來，孟帥覺得自己被|插了七八十個窟窿。
孟帥咳嗽了一聲，道：「人怎麼都沒了？」
孟帥一怔，道：「不是三個人嗎？那邊一個，我，還有你。」
陳前道：「一擁而上？我會讓他們一擁而上m.hetubook.com.com？只要一刀斬去幾個頭顱，連續幾刀殺掉幾十人，殺的血流成河，千人以下的小隊必然潰敗。」
陳前抬頭，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眼，道：「三個人？你的眼睛長哪裡去了？」
孟帥拿起兵書，又看了一會兒，等到一隻蠟燭燃盡，這才收拾東西，慢悠悠的離開。
好在他身處信息大爆炸的時代，也不排斥軍事信息，多少有一點底子，說功底談不上，讓他跟著教官的步調走，不至於不知所云還是足夠的。反正這班上一大半人的水平還不如他呢，畢竟學武和兵法沒什麼直接關係。
他目光亮了起來，彷彿看到了七彩斑斕的新世界，道：「比起看得見的成果，還是看不見的未來更吸引人。」
孟帥道：「這麼說你打算專精武道了？」
孟帥數了數，道：「只剩下三個了啊，這篩子眼兒也太粗了。」這三個人還包括他和陳前在內，事實上除了他們倆，只有一個身子比較瘦弱的少年還在看書了。
下午的內容，果然是教授兵刃。
陳前道：「千軍萬馬何足道哉？我可一刀斬之。」
陳前怔住，過了一會兒，見他始終沒有下文，道：「就這樣？」
然而……倘若真是如此，這句話就是揭人瘡疤了，孟帥不習慣這麼干，因此這句話就咽下去，沒說出口來。
但這句話還是激怒了陳前，他忽地站起來，死死地盯著孟帥，目光比之那天他從大雨中渾身浴血的走出來，更加鋒利，並帶有一絲深寒。
首先教授的就是匕首。
但就他本人來說，絲毫不退讓，也絲毫不迴避。
孟帥覺得他說得太過武斷，但他畢竟沒見過真正的軍隊，又說不出有理有據的反駁，只能道：和*圖*書「你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陳前聽了，嗤笑道：「這個理由，也還……可以吧。」當下推開桌椅，轉身出去。
孟帥道：「這還不夠？千金難買我樂意啊。好吧，那我再加一條理由，軍事的頂點我看見了，就在大齊朝廷的金鑾殿上。武道的終點，我現在還沒有看見。那好像是一條無窮無盡，不知通到哪個世界的道路。非常的……迷人。」
陳前道：「我說的就是軍隊。什麼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你聽兵書上胡吹？我來告訴你，能夠在兩軍交戰時，有路可退的情況下，減員一成而不潰敗的，就是鐵軍。減員兩成而不潰敗，就是神軍。減員三成而不降，不潰，還能形成戰鬥力的，反正我沒聽說過。區區千人隊伍，經不住我一刀之威。」
他說完，又想到這時是冷兵器時代，士氣確實是一個極大的制約因素，他自己也不十分了解，便暫時拋開了這個話題，道：「話說回來，你該不會是因為自己不善於與人交往，所以就認為人和人的交往不可信了吧？你一想到當了將領，居然要與幾萬人交流，還要取得他們的信任，深感恐懼，因此逃避，是不是？」
教書的教官是個文官，講解一頁之後就讓他們自行學習，自己拿了一本書坐在角落裡看，若有人有疑問可以上去提問，他再做單獨解答。
這次的教官姓周，是今年新來的，和上午半放養的教官完全不同，講解的十分認真，也親身示範。雖然第一日只教授了些基本動作，但大要領已經說在前頭，讓孟帥受益匪淺。
孟帥反而好笑了，道：「你道你是唱戲嗎？還『一劍能擋百萬兵』？」轉而想起了水思歸，便覺以他的神乎其技，應當能當www.hetubook.com.com百萬兵吧？當下改口道：「就是世上有以一當萬的人，那也不是你。」
孟帥道：「你說的那是烏合之眾吧？我說的可是令行禁止的軍隊。」
陳前道：「當然，兵法和軍事在武道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孟帥聽了他這篇長篇大論，一時想不出話來反駁，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見過多少軍隊？就敢如此口出狂言。你聽說過萬里長征，爬雪山，過草地，前有阻截，後有追兵，歷盡艱險，險死還生，最後保存下火種，生生不息，以致最後燎原的軍隊嗎？你沒見過的東西，就敢說不存在，那我只要坐在這裏說世上的高手都不存在，我就已經是天下第一了？中二之氣沖雲霄而已。」
孟帥道：「我喜歡。」
陳前道：「我就是在紙上談兵。這些兵書也是紙上談兵，看那些兵書，談到帶兵，無非令行禁止，賞罰分明，同甘共苦種種手段，要把軍隊訓練的如臂使指。可是再怎麼如臂使指，也改變不了軍隊只是一群由普通的怯懦、怕死、意志薄弱的碌碌終生組成的合體的本性。」
孟帥憋了半天，才道：「你給我等著。」
孟帥道：「我專精武道，是我自己的選擇，和其他無關。喜歡什麼，就要把其他的選擇踩在腳下，把它們說的爛泥也不如，那得有多幼稚？」
孟帥在兵法上雖然同樣是門外漢，但記憶力和悟性都不含糊，翻閱幾遍，至少把文字上的東西弄通了，其中意義以及思考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也就不強求速度。
等他們都走了，一直在牆角看書的文官抬起頭來，笑道：「這兩個小子，還挺有意思的。」
陳前道：「不算正經功課。你沒看人都走光了嗎？考試不考，教官也不認真教。你ｈｔｔps://m•hetubooｋ.cｏｍ.ｃoｍ沒看他自己在屋角看書嗎？這種教學就是只對一小撮有心人開的，有興趣你可以鑽研的很深，沒興趣的教官也不理你。」
好在他龜息功和龜法自然的恢復能力很強，一天下來居然還能站立不倒。他一直勉力支持，也是不願意在陳前面前示弱。但一下午訓練結束之後，孟帥還是差點趴在地上，光保持勉強的形象，就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陳前身子往後一仰，道：「你恬不知恥的把還沒做出選擇的自己算進去，那也就罷了，誰允許你把我也算進去了？」
他的手放在刀上，道：「我選擇武道，是因為我的刀絕不會背叛我。」
孟帥搖頭道：「怎麼會這樣？羽林府培養的不是將兵的軍官嗎？一點兵書也不讀，將來上戰場怎麼辦？」
不過他也知道，陳前是手下留情的，不然這木刀雖然鈍，以陳前的力量，要在孟帥身上戳幾個血窟窿也是尋常。孟帥有時也覺得，陳前還真不是沒分寸的人。
他用手撐著桌子，冷笑道：「當然將兵的手段有高下，一些將領當然能通過激勵或者欺騙甚至威脅的手段，把軍隊打造的好似熱血無畏，但是那是在對付另一群貪生怕死的膽小鬼的時候。一旦遇上絕對的武力碾壓，這些人根本消除不去的貪生怕死的本能就會爆發出來，四散潰逃。這世上根本沒有絕對不會被士卒拋棄的將領，也沒有真正鐵板的軍隊。把時間浪費在不知何時就會功虧一簣，身敗名裂的軍事上，不如習武的來得痛快。」
孟帥也拿到了一部書，卻是兵法，大概相當於這個世界的《孫子兵法》。所講解的內容也算精到，孟帥分不出兩個世界的兵法孰高孰低，畢竟他本來也不是這個行當的人。
當然這份罪就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