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林嶺學習封印的那段時間，是孟帥今生，也是兩世最痛苦，最不想回憶的一段日子。
那少女聽了，久久不語，過了很久，才道：「堂尊大人……你最後背了多少一重封印？」
當然，這姑娘讀書少，不能怪她，得怪她爹。
他見識高，也不怪他，怪他堂尊，也就是林嶺。
不僅僅是因為課程異常艱難，時間異常緊迫，壓力幾乎超出了極限。關鍵是老師的態度。跟著林嶺那段時間，是他唯一三天兩頭遭受體罰的時候。
那少女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我……我連三十個一重封印都沒有背過。我畫到嘔血的印圖，被您一蹴而就，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少女搖頭道：「您說笑了。我不是封印師，哪能直接加入璇璣山？我也不過是跟著冼公子以學徒的身份學習罷了。璇璣山再好，與我何干？我一心求學，堂尊大人不許，我不能強迫，只好執意相求。一年也好，十年也好，即使您不許，我也一直求下去，只當不違了自己的本心。」
說到底，是見識少的緣故。就像是井底之蛙，抬頭看見一根伸入井口的枝條，說自己見過最大的樹，卻不知道外面就有一片大森林。
林嶺那種性子，可不屑用板子打手心之類的體罰，他若一時不爽，伸手一指，就把孟帥凍進了冰塊里。
孟帥一怔，道：「怎麼說？」
也可能是孟帥見識還算不錯，眼界比較高的緣故。
孟帥道：「他沒看，從我手裡把紙抽出去，扯碎扔了。」
孟帥道：「我也問他，我畫的不對嗎？https://m.hetubook.com.com你看也不看？他說道：『背完一千個一重封印印圖，我再看』。」
孟帥輕嘆一聲，道：「你說得沒錯，我曾經看到過這種組合，因此才能畫的這麼快。」
其實林嶺說話哪有這麼通順？都是鏰字兒，全靠孟帥腦補。這種藝術加工的過程也不必跟外人道。
既然辛苦是自己承受的，最後的收穫也不會落到別人頭上。
孟帥看過去，過了一會兒，道：「確實是不錯的作品。我知道姑娘都用心了。不過恕我直言。大部分我都看過，至少有九成形似。有些我沒在書上看到過，但從其中架構推想，大概還是有的吧。」
那少女從座椅上起來，盈盈拜倒，道：「求堂尊大人收容，願追隨大人左右，任憑吩咐。」
孟帥道：「正相反。姑娘的才華我十分欣賞，應該說自愧不如。區區只是在背書上面有點成績，其他方面不值一提。我會的，璇璣山都會，只有更博更精。姑娘為了找我捨棄璇璣山，實在是舍熊掌而取魚，不甚明智啊。」
孟帥微笑搖頭，道：「姑娘，你當然要去，而且要以封印師的身份進去。學徒這個身份和你的天賦太不相稱了。」
那少女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過了一會兒，道：「前人已經走這麼遠了嗎？我還在其他人走過的路上爬，卻還道自己是獨創，是百年不遇的天才。是我讀書少的緣故嗎？為什麼爹爹沒有告訴過我？」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您在跟我開玩笑嗎？」
她爹的高和_圖_書度，決定了這足不出戶的姑娘起點有多高。孟帥覺得他爹基本上是桌子底下放風箏，出手就不高。
孟帥慢慢站起身，道：「那你……」
孟帥想了想，笑道：「姑娘，其實我的資質比你當真是差的太遠。我做學徒的時候，從來，從來沒有任何創新之舉，至於什麼自出機杼，別出心裁這樣的事，跟我沒有半點緣分。唯一一次，有點新想法，還被堂尊活生生扼殺了。」
孟帥笑吟吟道：「說起來還記憶猶新。那天我突然有了個想法，想要將奇物印和探照印組合一下。剛剛在紙上畫草圖，被堂尊看見了，他走過來一看……」
雖然不知道其他的封印師是怎麼教學的，但若論打基礎，孟帥相信自己不會落於任何人之後了。不是誰都有孟帥作弊攢出來的高能記憶力，也不是誰都有學識淵博如海，手段變態如冰的蛇精病師父的。
那少女道：「怎麼說？」
那少女一掙，掙不開，道：「堂尊大人嫌棄我？」
那少女道：「我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去璇璣山。」
那少女搖頭道：「堂尊大人，您若是果然嫌棄我，就請直言，不要虛言誆我。我雖愚笨，也知道璇璣山比您差遠了。就算外面那冼公子，倘若他早就知道這三種封印的組合被前人做過，何必以此來考我？他分明一無所知，所學比您差得遠了。」
那少女一驚，孟帥順勢起來，指著陳前道：「這位煉丹師大人，可以幫你實現夢想。」
孟帥笑道：「一個人或許在一方面不如我，那一百人呢？璇璣山有上百封和*圖*書印師，數千年的底蘊，幾萬里的大荒土地資源。那是何等的興盛？況且黎公現在把作品交出去，璇璣山的位置唾手可得，而我則鐵了心獨行。無論資源、前途、難易都是璇璣山更勝一籌，我想不出有什麼原因讓你放棄那邊。」
那少女紅了眼圈，道：「可是這真的是我獨創的。」
但是這樣就想讓他全心全意感激林嶺那個變態是不可能的，絕對的。
那少女不可思議道：「一千個？天底下哪有一千個一重封印印圖？標準的一重封印印圖只有十二個，縱使加上所有三重以下封印也不過百來個，哪有一千個……」說到這裏，她突然住口，低聲道；「當真有這麼多？竟然有這麼多？」
那少女啊了一聲，道：「怎麼這樣？」
孟帥道：「我自然相信。但封印師發展了這麼多年，底層的封印已經繁花錦簇，各種組合都有人嘗試過。要想發前人所未發，談何容易？姑娘你只是碰巧和前人走了一條路罷了。」
另外，林嶺說完這個意思，又是一伸手，把孟帥凍成了冰塊，根本不給他任何爭辯的機會。等孟帥從冰里出來，直接就趴下了，哪還能再爭辯？這等慫事兒，也不必大肆宣揚，直接春秋筆法了便是。
那少女想要起身，但身子虛弱，無法站起，對旁邊的丫鬟道：「去把我的作品——在那邊箱子里收著，拿來給堂尊大人看。」
那種滋味，不是人受的。也不用多長時間，有個十分二十分鐘，孟帥再出來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又穿越了一次。
當他看到這位小姐的作品時，ｈｔtps://ｍ.hｅｔuｂoｏk.ｃoｍ.com他第一個感覺，確實是有點……沒文化。
加上其他多重封印，孟帥跟著林嶺不到一年時間，背下了至少八千個低階的封印。每天晚上要背幾十上百個。所謂的背下來，是每一筆每一畫爛熟於心，不假思索，閉著眼睛都能畫。至於在書上看見過的，沒特意背的，還有十倍於此。
所有指點過孟帥的親友師長裏面，他對林嶺是最沒親近感的，也是最恐懼的。不過過後他自我感覺，真是踏踏實實學到了真東西。
孟帥之所以站起身，就是防著她這一招，直接將她攙起，不讓她跪倒，道：「姑娘，萬萬不可。」
孟帥見她片刻之間不再傷心，反而目光堅定，身體也漸漸停止了顫抖，精神狀態不降反升，暗自讚歎，道：「所以黎公送你去璇璣山是對的。去大門派開闊眼界，對你將來必有好處。我相信這一次，你的心愿必將達成。你的天賦沒的說，就是欠缺一點底蘊，去璇璣山把這一個短板補上，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現在想想，孟帥還佩服自己，竟然堅持下來了。雖然他也知道，若不是靠世界樹作弊，他根本支持不下來，但最終他就是堅持下來了，毫無疑義。
就這些，還只是基本功之一，孟帥還有其他封印術的功課。風格也是一樣的，廣泛撒網，大量練習，填鴨式灌輸，高考式衝刺。相比較之下，單純的背封印已經是簡單的活計了。
出來一年，他雖然很少參加封印師的活動，但每次涉及到封印術的時候，總覺得遊刃有餘，從沒覺得力不從心過。甚至面對扶楊堂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封印師，他也覺得綽綽有餘，甚至在閑談中已經有了學識上的優越感，這種揚眉吐氣，也是他兩世不曾有過的。
這個過後，指的是林嶺離開近一年之後，孟帥才有心思做一點正面的追憶。在學藝期間，他心心念念想的是怎麼抄起一塊板磚把林嶺給開瓢兒了。這個美夢一直到林嶺離去一年之內他還在不停地做。
孟帥道：「古人也會無聊，況且或許也是為了練手呢？」
那少女道：「說你畫的不對？」
那丫鬟去了，不一會兒拿出一疊紙來，遞給孟帥。孟帥接過，一張張細看，那少女道：「你看如何，哪些……哪一張是前人沒有的？」
孟帥沒有接這句話，笑著繼續道：「當時我說：『我知道「熟讀詩篇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偷」。但世上也有無師自通的鬼才詩人，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堂尊道：『一重封印算什麼詩篇？我在教你認字。你哪怕一首詩沒讀過，寫了一首四六八句的打油詩給我，只要寫的是人話，我還是可以給你看。但你不認字，拿一篇鬼畫符來給我看，豈不是純扯淡』？」
孟帥心道：那當然了，你爹自己也不知道。他要知道，不會允許你胡來。
那少女道：「連這麼無聊的印，都有許多人嘗試嗎？」
他的夢想——有朝一日修為勝過了林嶺，也把他凍進冰裏面玩玩——從未動搖過。
只是一年之後，那些恐怖的記憶散去之後，他常常想起林嶺在他冰凍的時候說的那些話，縱然生硬冰冷，卻當真是金玉良言。
孟帥伸出三個指頭，道：「整整三千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