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鍾少軒聽出一身冷汗來，孟會凌依舊沒有生氣，只是道：「老薑彌辣，你比當年還銳利。」
孟會凌道：「自然百倍償還。」
孟會凌道：「既然你處處討厭我兒，當初又何必把他養在家裡？你就找個人家把他一送，給些錢財保他平安便是，也省了許多功夫。你堅持自己撫養，耗時耗力，這點點滴滴，不都是天大的恩德嗎？」
鍾不平臉色呆板，哼了一聲，道：「你問他自己。」
孟帥道：「我知道，但是我代表自己表態，好啊。」
處置過鍾少軒以後，孟會凌緩緩收回刺向鍾不平的拐杖，往旁邊一拋，道：「你來晚了。」
鍾不平道：「連你這個腦子有問題的人都能想到的主意，我能想不到？送人？我直接把他賣掉，給本地的大戶為奴，何必給錢，還能掙錢。」
孟帥聽著，突然有些微妙的疑惑，總覺得鍾不平事事和人情反著來，簡直有些故意，竟有些不合道理了。這其中沒有其他緣故嗎？
孟帥道：「比我強過百倍。」
孟帥在旁邊聽著駭然，鍾不平不管別的人品如何，對守信一道真是做到了極致。對一個不是朋友的人的隨口一句承諾，竟活活搭上了自己十多年的時光。這種事不要說一般人，就是那些自詡一諾千金的俠士，有幾個人能做到？
鍾不平露出明顯的厭惡之色，道：「既然來了，把你家的小崽子趕緊領走，這些年我看他也看夠了。」
鍾不平道和*圖*書
：「怎麼著？你兒子欠我的錢，你不打算還了嗎？要用恩德搪塞過去？」
孟會凌問鍾不平道：「鍾兄覺得如何？」
孟帥在旁邊暗道：附議。
孟帥心中略微不爽，他一向很煩鍾不平，要是前幾日讓他給鍾不平磕頭他是萬萬不肯的，但現在他對鍾不平的印象扭轉不少，也不算排斥，便上前要行禮。
鍾少軒一怔，答道：「二十。」
鍾少軒低聲道：「有父親才有我。」
孟會凌道：「龍生九子，尚有不同。鍾不平生你一個已經是前世修來的。帥兒——」
孟會凌氣笑道：「我問少軒，沒問你。」
孟會凌道：「很好，二十就有這樣的修為，天資已經很出色，況且人品端正。真是看不出來你有那樣的老子。」
反正孟帥做不到，對於自己做不到的事，他是心存敬畏的。
鍾不平冷冷道：「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打斷你的腿。」
鍾不平道：「滾一邊兒去，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好事個屁，明明是承諾，你們非要往恩義上扯，不覺得可笑嗎？」
雖然孟會凌忘了十二年前的承諾這件事，讓孟帥覺得他實在腦子裡缺根弦，但他確實是個高人，且還是龍虎山之主，想必也統領著不小的門派，倘若鍾少軒能拜孟會凌為師，對他的發展極有好處。
鍾少軒垂下頭，雖然語氣恭謹，咬字卻是極清晰，道：「晚輩不願意。」
孟會凌道：「你覺得鍾少軒品行如何？」hetubook.com.com
孟會凌便笑著轉頭，再次問道：「少軒，你可願意拜我為師？」
孟帥心中一亮，道：「好啊。」
鍾不平冷冷道：「沒人提醒你連時間都不知道？看來我雖然廢了一雙腿，你卻廢了腦子。別顧著可惜我了，先關愛一下自己吧。」
孟會凌眉頭緊鎖，似乎在費力的將記憶從最深處一寸寸拽出來，道：「我當時說：『鍾兄在這兒啊？太好了，我有點急事，你幫我看著這孩子，我去去就回』。」說到這裏，他駭然道：「你為了這句話，在那裡等了十二年？」
孟會凌仰頭望天，過了片刻，翻身跪倒，道：「是我對不起鍾兄，委屈您了。多承大恩，難以報答。」說著重重叩首。
隨著鍾不平的怒斥，孟會凌左手伸出，凌空一抓，登時把鍾少軒抓離，這回卻是把他甩給孟帥，道：「看著你哥哥。」
反而是鍾不平道：「住了，誰要你行禮？我對你有什麼養育之恩？你這一個頭磕下去，我就成了你鍾伯父，難道要噁心我一輩子？」
所以他對鍾不平就心存敬畏，不是好感，但也是一種正面的情緒，至少部分扭轉了他對鍾不平的印象。
孟帥沒反應過來，見孟會凌看向自己，才想到是叫自己，自從水思歸離開就沒人這麼稱呼過自己，頗覺不適，道：「什麼？」
鍾不平冷冷道：「要不是那不成器的孽障阻攔，你也不用付我的賬單了，直接拿錢去贖人就行，和圖書倒是便宜很多。」
孟會凌道：「你就那麼討厭他？為什麼？」
這才是喜聞樂見的發展。
孟會凌大概是在場的人中最心平氣和的，始終沒有因為鍾不平的出口不遜而有變化，這時開口道：「不管你老兄如何說，我兒在你府上一衣一飯，寸絲寸縷，都是你所賜，不管你認不認，這都是你的恩德。」
突然之間，他腦海中閃過一絲明悟，暗道：沒想到這老頭還有這樣的一面啊？
鍾少軒再次求道：「前輩息怒。」
鍾不平怒氣衝冠，喝道：「什麼為什麼，你真的忘了？」
孟會凌露出了一絲尷尬之色，道：「我當初頭腦受了點傷，很多事情都模模糊糊的，當時……啊！」他突然渾身一震，道：「當年在街上……」
鍾不平道：「當然不是，難道現在就是了？你這樣的人品也配跟我為友？怪只怪你當時說完那句話，我說了一聲：『行。』就此給綁住。就算是阿貓阿狗，我有了承諾，也從沒有說了不算的。要沒那句承諾，老子早把那小崽子丟到街上去了，還留著給你？」
鍾不平道：「當然因為是你的兒子，光看見他想到你就夠難受了，況且他佔用了我的時間，就因為他，我在瓜陵渡一困十二年，劍道寸步未進。就為了你這個小崽子。」
說著他一下子站起，腳下一晃，險些再次坐倒，手指一伸，倒下的拐杖飛來，撐住身子，道：「我等了你十二年，你今天才出現，竟還作天和*圖*書作地，顯擺自家的臭威風。你還要臉嗎？」
孟帥氣猛地往上沖，一句「卧槽」差點出口，剛剛對鍾不平升起的一點兒好印象煙消雲散。倒是鍾少軒實在看不下去，輕聲對鍾少軒道：「父親，不過是受一禮，您何必一味動怒，非把好事變成壞事呢？」
鍾不平神色稍霽，道：「謝不謝我不重要，趕緊把小崽子帶走，早了結這一樁破事。」
鍾不平道：「你肯認就好。回頭我會把你兒子的欠債單給你，記得你的承諾，百倍奉還。如今你家大業大，反正還得起。」
孟會凌道：「在瓜陵渡困了十二年，為什麼？」
鍾不平坐直身子，聞言怒色浮上眉梢，道：「是你來晚了。」
孟會凌臉色漸漸僵硬，道：「鍾兄……當時我們還不是朋友……」
孟帥一怔，扶住鍾少軒之後，琢磨剛才那句話，心中已經有數。
孟會凌一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我也覺得這孩子很不錯。我兩次試過，確實是純孝友愛的好孩子。很好，你願不願意拜我為師？」
孟會凌一直心平氣和，這時也不由雙眉一軒，道：「好在你懸崖勒馬。」
孟帥心中罵道：這老頭是數瘋狗的吧？逮誰咬誰？連自己兒子也咬，把別人都咬跑了，是不是還要在自己大腿上啃上幾口才開心？
孟帥心中一動，暗道：這是鍾老頭那臭脾氣該說的話嗎？他好像很樂意的樣子，莫非……
孟會凌起身，對孟帥道：「帥兒過來。」
鍾不平呸ｗww.he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了一聲，道：「說去去就回，你什麼時候回來了？老子把當年的茶攤買下來，蓋了房子，寸步不離，一直等了十二年，就為了看著你那小崽子。老子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鍾不平呸道：「忘了就是忘了，拿著頭腦受傷當借口，令人噁心。當年我不過在茶攤上坐一坐，你帶著兩三歲大的小崽子跑回來，對我是怎麼說的？」
鍾少軒見孟會凌臉色漸漸沉下來，心知不好，鍾不平說孟會凌什麼，孟會凌都能忍，但他漸漸往孟帥身上戳，怕是犯了孟會凌的底線，急道：「前輩，父親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他心中也喜歡二弟……」
孟會凌輕嘆一聲，道：「是啊，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十二年了。當年見面時，你還那樣英姿勃發，如青鋒出鞘。這雙腿是這些年中受傷的嗎？可惜了。」
其實他真正說好，是因為孟會凌並無絲毫遷怒鍾少軒的意思。之前兩次折騰，害得鍾少軒受傷不輕，孟帥一直擔心這便宜老子是非不分，喜好遷怒。但倘若孟會凌一開始就有收徒之念，那這兩次就不算刁難，更像是考驗了。鍾少軒通過了考驗，孟會凌才會說今天這番話。
孟會凌不再看鍾不平，轉而對鍾少軒道：「今年多大了？」
孟帥走過去，孟會凌道：「大禮謝過鍾伯父的養育之恩。」
孟會凌點頭，對鍾不平道：「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割了你的舌頭。」接著淡淡道：「我相信鍾不平少了舌頭之後，絕對比現在招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