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何薇還清楚記得這件案子剛開始調查的時候，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話筒之中，李文華的聲音嚴肅了起來。
陸銘默然。
陸銘翻了翻白眼：「滾。」
「陽寧教授答應見你。明天下午兩點半開始，你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和他談話。」
呂卿良有些哀怨的看著陸銘：「陸銘，你是災星吧？從你加入以來，咱們就沒哪個案子順順利利的結束過。」
他慢慢道：「假設您的位置始終不變，那麼，伴隨著太陽的每天規律運行，您的影子出現在這三個二維宇宙之中的時間和大小，也會呈現出規律來。
陸銘怔了怔，順著教授的思路開始思考。
呂卿良雙手抱頭，有些無力的呻|吟了一聲：「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形成一個文明的基礎，是一些所有人俱都認同，鐫刻在絕大多數人心中的一些觀念，準則，認同感之類的東西。
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在命運之神復活之後，它的毀滅範圍，並不以物種類型為劃定依據。原因很簡單，大里文化的先民們的物種歸類是人，而當時地球之上的其餘人並未受此影響。
李文華態度大變，從之前的一口拒絕，變成了一口答應。而，讓他態度產生如此之大變化的原因，很顯然只有一個。
上古時代，地球之上有許多個文化。這些文化各自有不同的風俗、信仰，有不同的價值觀念和組織形式。在漫長的光陰之中，這些不同的文化各自相互融合，相互毀滅，有眾多的文化傳承消亡在了歷史長河之中，更多的文化則融為一體，共同進入到了文化的更高級形式，文明。
陸銘道：「我還是希望能拿到授權，去拜訪一下陽寧教授。」
「陸警長，請進。教授現在正在午睡，請您稍等。」
陽寧教授繼續道：「如果你想在科學層面從我這裏得到一個答案的話，那恐怕你要失望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給你答案。」m.hetｕｂoｏｋ.ｃｏｍ•cｏｍ
原本以為這件案子只是個「小」案子，牽扯不多，就算調查失敗，也沒有什麼損失。但沒想到，調查來調查去，最終結果，竟然是這件案子又變大了。
但事實真相卻是，當初牛頓與另一個名叫胡克的科學家有所爭端。因為胡克身材矮小，牛頓才說出這句話，以作為諷刺。
對於這個話題，陸銘自問沒有插話的資格，自覺的保持了沉默。
陽寧教授繼續淡淡道：「它們所總結出的物理規律，真的便是某種恆定惟一，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規律本身么？」
「同意。」
陽寧教授的眼睛悠遠而深邃，其中似乎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教授微微點頭：「確實如此。假設影子的出現和消退，是這三個二維宇宙之中的物理定律，那麼，它們所總結歸納出的這種物理定律的本質，是什麼？」
陸銘看向了呂卿良。呂卿良立刻道：「我這就去聯繫陽寧教授。」
也就是限於當前技術條件，否則，陸銘知道，世界政府必然不會吝嗇于更多的資金投入，只為了能讓陽寧教授安享晚年。
而，如果人類文明的所有人的運氣，也被命運之神奪走的話……會不會有一顆小行星過來撞擊地球，殺死所有人？
陸銘推著輪椅走到了觀景台之上。將輪椅鎖住防止滑動，陸銘站在了教授身邊，與他一同看著前方的風景。
「我同意。」
陸銘鬆了口氣：「好。」
這種偉人，根本不是所謂「私德」可以衡量的。
……
陸銘對此倒是沒有什麼看法，但他知道一點，且不論陽寧教授是否真的「私德有虧」，相比起他那顆卓越大腦為人類世界做出的貢獻，用「私德」這樣的標準去評判他，本身就是對他智慧的侮辱。
便在陸銘默默思考之時，身後傳來了輪椅被推動的聲音。陸銘轉身，便看到已經老態龍鍾的陽寧教授坐著輪椅，在一名中年婦女的和*圖*書推動之下向著涼亭行來。
良久，便在陸銘以為教授睡著了的時候，教授忽然慢慢說道：「小陸，你對當今時代，我們文明的科技發展怎麼看？」
陸銘知道，社會之中有許多人並不喜歡陽寧教授，認為其「私德有虧」。
陸銘快速上前，彎腰與陽寧教授握手。
偉大如牛頓，有一句廣為流傳的話語，「我之所以成功，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人們經常以這句話來誇讚牛頓的謙虛，認為他是一個道德上完美無瑕的人物。
「謝謝。這是一點禮物，請你收下。」
陸銘苦笑。何薇則深深的嘆了口氣。
文化是文明的初級形式。
教授感嘆了片刻，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人老了，就總是喜歡懷念過去。你不要見怪。」
陸銘默然。
陸銘思考片刻，略有些遲疑地道：「我沒有站在科學前沿過，所以可能說不太准。但……我感覺，我們文明的科技發展，似乎……到達了某個極限。」
陸銘道：「我想，所有人都會永遠銘記您的貢獻。」
片刻，陸銘道：「我認為，應該再一次向李處彙報了。」
這一次，李文華答應的十分痛快，甚至於出乎陸銘的預料。
教授擺了擺手：「不說這個。說說你的問題。我無法給你確定的答案，我只能給你我的一些猜想。只是猜想。小陸，把我轉過來。」
很顯然，這裏的一切環境，全都是依照陽寧教授的喜好和審美來布置的。一切都以能讓他身心舒適為追求。
「時間的話，三號宇宙出現影子的時間最短。二號宇宙次之，一號宇宙時間最長。」
陸銘推著輪椅，將原本面向太陽的陽寧教授轉了個圈，變成了背對著太陽。於是兩人的影子便出現在了面前。
「那……科學之外呢？」
「想什麼呢你？咱們地球，咱們人類，可經不起這麼折騰啊。那種案子只是少數，類似這次案子這樣，牽扯較小的，才是正常和圖書情況啊。」
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之後，陸銘再一次拿出手機，撥通了李文華的號碼，講述了最近以來的發現。
中年婦女離開，陸銘站在了輪椅之後。
第二天時候，剛下午兩點，陸銘便來到了陽寧教授所居住的，一處位於山腳鄉村的莊園，並在這裏見到了他的生活秘書。
大里文化的所有先民們，極有可能都被命運之神奪走了運氣。於是，一場足以殺死所有大里文化先民的洪水到來了。
「拿兩根樹枝來，把我的影子分成三份。」
「你發給我的資料，我都看過了。」
雖說這隻是一種可能性，且可能性並不算高。但，只要有這種可能性在，這件案子的性質便已經完全不同。
相對論和量子力學在一百余年前提出。時至今日，這兩個理論仍舊是物理學的基礎。而，融合這兩個理論的嘗試仍舊沒有什麼進展，看不到什麼希望。
「邊走邊說吧。」
莫名其妙的，它竟然又牽扯到了整個人類文明的生死存亡。
那麼，命運之神的毀滅範圍，大概率便是文化上面的劃分了。譬如當時被毀滅的就只有一個大里文化，其餘的便沒有受到影響。
李文華默然片刻，緩緩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既然是大事，那麼，打擾陽寧教授就有了必要，就無需再顧忌那些細節。
「對於一號二維宇宙，也即距離您最近的這個，它們總結到的有關影子的規律，應當是影子先出現，慢慢增長，然後佔據整個宇宙，之後持續很長時間。但對於二號宇宙來說，一號宇宙被影子佔據完全之後，二號宇宙的影子才剛剛出現。三號宇宙同樣如此。
「不僅如此，三號宇宙不會被影子完全佔據，最多只會被佔據一半。之後，影子便會慢慢後退，最終消失。
陸銘心中有些疑惑，但還是依言而行。他找來了兩根還算平直的樹枝，放在陽寧教授的影子上，將其分成了三份。
他看向了中年ｈｔtｐs://ｗｗｗ.ｈｅｔｕｂoｏｋ.ｃｏm.cｏm婦女：「讓小陸推著我吧。」
略微的插科打諢之後，心中的沉重感略微減弱了一點。三人俱都重新收拾心情，再次嚴肅認真了起來。
對於這個問題，陸銘並不清楚。但現實情況擺在這裏，他也只能回答道：「目前看起來，是這樣。又或許，所謂的命運之神的『復活』，只是一種形象化的描述。也有可能，這本質上其實是一個充能、蓄能，蓄能到極限之後爆發，爆發之後又回復到初始狀態，再一次重複開始的這樣一種過程。」
「那麼有一個問題。命運之神復活，且毀滅掉大里文化之後，它又再次陷入沉睡了么？它每次醒來，毀滅掉某些東西，之後，便又開始沉睡？」
「是。」
教授笑道：「你說的，正是我想說的。構成我們物理學大廈的基礎理論，已經一百多年沒有更新過了。後續的物理學發展，只是在原有框架上修修補補。」
這必然造價不菲，但相比起陽寧教授所給人類世界做出的貢獻，陸銘真心實意的認為，他當得起。
陸銘道：「是。所以我才來拜訪您。」
生活秘書將陸銘帶到了一處建在小溪邊緣的涼亭。涼亭里有幾個石凳，一個石桌。涼亭之外，小溪流水潺潺通向遠方，小溪兩側則是茂盛的花草，如同地毯一般直鋪向遠方。站在涼亭之中，微風習習，略微帶著一些花草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陸銘，你不會以為咱們行動處接手的案子，都跟之前你也參与了的那三個案子一樣，每一個的規模都那麼大吧？」
陸銘一怔，腦海之中如同閃過一個霹靂。
陽寧教授笑了笑：「沒關係。能和你們年輕人聊聊天，我也很高興。」
「物理學發展的越來越艱深晦澀，隨便一個小的分支，單單是學習已有知識，就足以耗盡一名科學家的整個壯年。不知道未來，還會不會再有那種星辰璀璨，理論研究一日千里的情景出現。」
這大概可以算是牛hｔtps://ｗｗw.ｈｅtuboｏk•coｍ•ｃoｍ
頓的一個污點。但這樣一個污點，影響牛頓的偉大么？
他也認為，事態發展已經呈現出了某種嚴重性。此時此刻，這件案子已經不再是小事，而是大事。
「有線索顯示，遠古時代的大里文化，因為命運之神復活而滅亡？」
且不管如何，不管概率大小。至少，這件案子已經顯露出了某種趨勢。這便有了再一次向李文華彙報的必要。
他直接說道：「可以。陸銘，我授權你們向陽寧教授透露案件資料的許可權。」
「這不是一個科學問題。」
「假設，我的三份影子，每一個影子所在的地方，都是一個二維宇宙。這總計三個二維宇宙之中，每一個之中都生存有二維智慧生命體。那麼，對於我的影子，它們會是如何看待的？」
陽寧教授慢慢說道：「宇宙底層的隨機性？有意思。」
但……
晚上時候，呂卿良傳回了消息。
譬如，所有人都認為殺人是不好的，搶劫、盜竊、欺騙、背叛等是不好的。善良，真誠、忠誠等是好的，共同的認同感之下，便形成了一個文明。
「教授您好，為了一些事情來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
教授的聲音之中，滿是緬懷，似乎在懷念已經過去的那個年代。
走了一段，教授指了指前邊一個類似觀景台的地方：「去那裡休息一下吧。」
如果人類文明也是作為一個整體出現的話……
……
通話結束，陸銘心中卻不僅沒有高興，反而有些沉重。
那麼問題便是，作為一個整體的大里文化，被命運之神毀滅。現如今的人類文明，在命運之神看來，是否也會是一個整體？
那是一束寓意著健康長壽的鮮花。
此刻已經是下午時候，已經西斜的太陽映照之下，兩人的影子長長的鋪在地上。
陸銘推著輪椅，沿著小溪旁邊鋪設的小道慢慢地走著。
陽寧教授沒有回答，陸銘也沒有追問。兩人便這樣慢慢的沿著小溪邊緣走著。
「我代教授謝謝你。請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