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天書
第二十章 勾魂

「那是一個農家小院。老東西警告我說,沒有她同意,不允許我離開家門一步。
這個張小磊到現在還沒發瘋,也算是精神堅韌之人。換了別人,恐怕沒幾年就成了瘋子。
一切安排好之後,在張定山的授意之下,審訊人員開始了詢問。
這就有些奇怪了。因為平常犯人,哪怕是老犯,你要問他願不願意呆在監獄里,那肯定也是不願意的。
那麼……她經常出差,究竟是去做了什麼?
「第二天我很害怕。我原本想去找我的保姆周姨,但老東西看我醒了,忽然就說,要帶我離開這裏。
「第二天呢?」
「我練了差不多半年時間。那時候我雖然瘦,但胳膊已經很有力氣了。我就找了個機會,讓那老東西來給我換褲子,趁她背對我的時候,我把她拉過來,用胳膊勒住了她的脖子。」
張小磊呼吸急促了起來:「她打斷了我的腿!」
張小磊瘋狂的笑著。在他面前,審訊人員額頭上都滲出了一點冷汗。
張小磊沉默著思考良久,才搖了搖頭:「我不記得。她的事情,我知道的很少。老東西從不讓我接觸,一直在瞞著我。」
「她把我捆在床上,堵住了我的嘴,我當時拚命哭,拚命求饒,拚命掙扎,但是沒有用!什麼用都沒有!
「我自己解不開鐵鏈,夠不著老東西,不過沒關係,我用老東西屍體當緩衝,直接把輪椅翻到她身上,摸出了她的手機,打電話自首!
勾魂使?勾魂?
「是。長大后我也懷疑過,老東西又沒有正當工作,哪兒來這麼多錢。我也問過她,但她隱瞞的很好,從不告訴我。那時候她經常出差,時間長的一次就有一兩個月。每當這時候,她就把我交給保姆。」
「老東西那段時間見我吃得多了,還挺高興。哼,我讓她先高興著。
被親生母親從小到大圈進在家裡不得離開,為了限制自己的自由,甚至於不惜打斷自己的雙腿,還和*圖*書用鐵鏈鎖在輪椅上足足十幾年時間……
張小磊咬牙切齒:「那老東西還貓哭耗子,一邊敲我腿,自己還一邊哭,還說是為了我好,還說我出門就會死,為了不讓我出門,就只能敲斷我的腿,還說為我準備了輪椅……」
他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就算是睡覺的時候都不放開,都要把我鎖在床上,一直到現在,多少年了,我都不知道在那個小院里,被鐵鏈鎖著坐在輪椅上多少年了……這麼多年,你們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么?」
張小磊同樣沒有任何抗拒,審訊人員問什麼答什麼,一點隱瞞都沒有,甚至還主動交待了許多審訊人員之前並未掌握的細節。
「老東西一邊哭一邊說了一句,好像說什麼『勾魂使』,我會被『勾魂』之類的。當時我們都在哭,我也沒有聽得太清楚,隱約記得是這樣。後來我再問她,她就只哭不肯回答。
監控室里,陸銘翻了翻張小磊的體檢報告。報告上面顯示,張小磊雙腿殘疾的原因,確實是因為鈍器擊打導致骨折所致。
張小磊看著審訊人員:「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關在家裡不許出去,怎麼可能受得了?」
張小磊說著說著,忽然間又埋頭痛哭起來。
監控室中,陸銘默默將這些信息記下。
結合起此刻所掌握的所有情報,有關於沈小娟和張小磊的事情,在陸銘心中慢慢的清晰了起來。
審訊人員道:「你有沒有注意過,你母親曾經說過帶有『勾』字的名詞,或者別的詞彙?同音字也行。」
「等了一會,她又拿起刀來到了我旁邊,我嚇得閉上眼睛,但我能感覺到,她一直在我旁邊,一直拿到對著我!
張小磊瘋狂的咒罵著,發泄著自己的仇恨。審訊人員數次制止,才讓其停下。
身為一名審訊人員,專門審問罪犯,對於人世間的醜惡不知道見識過多少。普通的犯罪早已經麻木,連情緒波和_圖_書動都不會有以下。但此刻,面對張小磊所講述的事情,他仍舊心中顫抖。
「我才發現,她連東西都收拾好了。她直接帶著我離開了這裏,那時候是夏天,她還給我穿了長袖長褲,讓我帶著口罩帽子,差點把我熱死。我不敢反抗,只記得坐了好長時間的車,到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地方。
「我就繼續回去看電視,老東西在書房裡不斷的說話,像是在跟人打電話。我等了好久她都沒出來,我就自己去睡覺了。」
陸銘可以確認,張小磊確實交代的很徹底,沒有一點隱瞞。
深呼吸了一會,張小磊終於平復了情緒。
「我知道,不把這老東西殺掉,我一輩子都得坐在輪椅上,都得被關在那小院里。但,但我身體太虛弱了,我根本沒力氣。」
「這……真是一個悲劇啊。」
張小磊繼續道:「但有一天,一切都變了。」
審訊人員問道:「你母親當時說話沒有?」
「但我運氣不好。」
背景調查顯示,張小磊說的都是真的。
「就算在監獄里,也比在那個破院子里好多了!我寧願坐牢!死刑我都不怕!要是能活著,哪怕是無期,我也賺了!」
「哈,老東西身子跟條死狗似的,我一鬆開就滑下去了,癱在那裡一動不動。老東西眼睛里還有淚,把臉上褶子都填滿了。哈,現在知道怕了?知道後悔了?當初打斷我腿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怕!
聽著他的講述,陸銘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了一股寒意。
張小磊哈哈笑著:「我用力的勒,用盡全身力氣的勒,我聽到她喉嚨里咯咯作響,我看到她胳膊用力想要拉開我,雙腿用力撲騰,但一點用都沒有。我就是要殺了這個老東西,之後哪怕坐牢,哪怕死刑我都不怕,我就是要殺了她!
「那老東西是變態!是精神病!」
「變了?」
「我嚇得不敢動,也不敢出聲。老東西拿刀對著我,好長時間,她才離開,就和*圖*書把刀放在我床旁邊的桌子上,整個人坐在那裡不動。
大江市看守所。
張小磊神色漸漸鐵青起來,咬緊了牙關,似乎就算此刻回憶起來都仍舊感覺痛恨與恐懼:「後來我就自己睡著了。半夜,我被尿憋醒,剛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把刀!那刀離我眼睛只有幾厘米!我再看旁邊,就看到刀拿在老東西手裡,她還閉著眼睛!她想殺我!
審訊人員輕輕敲了一下耳麥,示意收到,平復了一下情緒,便問道:「張小磊,你還有沒有要補充的事情?」
「我哭著求她,讓她帶我去醫院,那老東西不肯,還說我只有永遠呆在家裡,永遠留在她身邊才能保住命。
普通的罪犯為了減輕自己的罪責,當然要能隱瞞就隱瞞。但對於張小磊來說,恐怕向別人講述他的復讎過程才是最為快意的事情,怎麼可能隱瞞?
張小磊再度咬牙切齒,語氣之中帶著一股復讎的快意:「我開始有意識的強迫自己吃東西,就算吃不下也要吃。趁老東西不在的時候,我就雙臂撐著輪椅扶手,撐著自己身子起來又坐下,鍛煉手臂力量。
「最初幾天,我老老實實的獃著,哪兒也沒去。反正也有電視,有吃的喝的。但過了幾天,我坐不住了。」
張小磊搖了搖頭:「我爬到門口的時候,那老東西剛好回來。後面的事情,哼,我不僅得坐輪椅上,那老東西還用一根鐵鏈把我鎖住。
張小磊話語之中遲疑了一下,終究是沒能將那個「媽」字說出口,取而代之的是老東西三個字。
「她拿了一柄鐵鎚,墊著棉被,直接敲我的腿!把我雙腿都敲斷了!我暈過去又醒來,醒來又暈過去,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張小磊默然道:「說了,但內容我記不太清楚,只隱約記得,我也沒有辦法,為什麼,媽不忍心你受苦,之類。」
在提起這三個字的時候,張小磊眼中更是閃過一抹痛恨。
監控室之中,https://m.hetubook.com.com陸銘眼睛微微眯起。
審訊人員道:「據我們了解,你母親當時並沒有正當工作。」
陸銘感覺,這不像是受到過教訓,知曉規則之後的謹小慎微,反而有點像是發自內心的那種配合。似乎此刻的張小磊並不認為這種處境對於自己是一件壞事,便也沒有那種源自內心的抵觸。
「那個晚上,她反反覆復,來了好幾次,我也嚇得一晚上沒睡著。」
「確實受不了。」
「等以後情緒都平復了,我再問她,她就很生氣,很嚴厲,說她沒說過。我怕她再打我,就沒有敢再問。」
「我就趁老東西一次不在家,偷偷跑出了家門,在村裡轉悠了一圈才回來。
張小磊再次思考,然後慢慢的搖頭:「沒有……嗯?我隱約想起來一點,但不確定是我聽錯了還是怎樣。
「我不是大江市人。我小時在另一座城市。我爸爸去世的早,一直都是我……那個老東西照顧我。」
那個時候沈小娟確實經常出差。但去做什麼,因為時間久遠,完全查不到。又或者那個時候的沈小娟也做了一定的掩飾。
「那是在老東西剛打斷我腿的時候,老東西惺惺作態,一邊哭一邊給我換藥,我也哭,我問她,為什麼不讓我出門,為什麼要打斷我的腿。
「後來,我就只能坐輪椅了。我雙腿廢了,老東西對我的看管也放鬆了一點。我就趁著有一次她出門,從地上爬出去,打算找人求救。我怕繼續留在這裏,遲早有一天會被這個老東西給殺死。
「老東西年紀大了,身子弱,哼,我才勒了她一分鐘,她就沒了動靜。我怕她不死,也怕她裝死,我就繼續勒,一直勒了半個小時才鬆開她。
「我今年都33歲了!從16歲開始就被鎖在輪椅上,到現在17年了!17年!除了搬家,我沒有離開過家門一步,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就跟一頭豬一樣!嗚嗚嗚,豬還能在豬圈裡活動,我呢?
張小磊變得m.hetubook.com•com咬牙切齒:「老東西發瘋了!」
在審訊人員要求他詳細講述一下自己的人生歷程之後,張小磊神色波動了一下,嘆了口氣,開始了詳細的講述。
「我被關了兩個月,又忍不住了,又偷偷跑了出去。這一次,這一次,老東西她,她……」
想了想,陸銘通過話筒,向審訊人員道:「問問他,記不記得他母親說過什麼他不理解的話或者名詞之類。尤其是帶有『勾』字的名詞。同音字也可。」
「我不知道該補充哪些事情。要不,你問我答?你想知道哪些事情,問就是了。我保證老老實實的回答你。」
「小的時候,老東西對我還很好。那時候我家條件也還行,我零花錢不少,雖然沒爸爸,但過得也還算幸福。」
他的聲音像是在咆哮一樣:「這個老畜生,狗東西,我是她親生兒子!就因為親兒子跑出去玩了一圈,她就把親兒子的雙腿打斷了!
監控室里,何薇與陸銘對視了一眼。
張小磊神色變得陰沉:「我清楚記得,那是我十二歲的一天晚上。那天,我放學回家,吃過了飯,在客廳看電視。老東西在書房不知道忙什麼。我看著看著,老東西忽然尖叫一聲,還有幾聲巨響。我跑過去打開門,就看到老東西摔倒在地上,椅子都倒了。我問她怎麼了,她只是趕我出去,什麼也不說。
殺人嫌犯張小磊坐在輪椅上被推進了審訊室。在這過程之中,通過監視器看著這裏的張定山,陸銘,何薇三人俱都發現,張小磊的神色很平靜,對於看守人員的要求也很配合。
「詳細說一說。」
「你記不記得你母親說過什麼奇怪的話語,做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老東西不知道怎麼就發現了,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頓,然後帶著我連夜離開了那個村子,又換了一個村子。
陸銘嘆了口氣,看向了張定山與何薇兩人:「勾魂勾魂,勾到最後,竟然勾到了自己親生兒子身上……這,也算是報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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