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春闈結束后,便讓他入文院吧,能讓文曲碑動,說明了此子與我文院極為有緣,未來此子若前往無字文曲碑前誦念文章,興許真可如那李幼安,蘇瞻仙一般,惹來文曲碑生異象,凝文膽,降浩然!」
「那還用說,自然是要以民生、民財、民意等諸多方面來闡述北伐的弊端,還要著重闡述元蒙皇帝的強大,避其鋒芒,維持如今的相安局勢才是破題真解。」
另一邊,緩緩的吟誦著自己那篇檄文答案。
梢頭餘墨猶含潤,恰似梳風洗雨時。
「剛才的確是聽聞到有人叫好之聲,為何沒了動靜。」
二夫子龐紀道:「此子便是如今聞名臨安的安大家,一手墨竹頗為驚艷,你且看其腰間劍,還有一柄竹劍,朱夫子當認得此竹劍吧。」
安樂完成最後一個字的書寫,長吁一口氣,眸光熠熠。
對於本次春闈考題,他亦是看到了,不過,他都能猜得到這些來自皇朝各地舉人的作答切入點。
……
大夫子詫異道。
一時間,士兵都有幾分好奇,少年到底在作何等文章。
三夫子王半山捋著長須,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
……
……
隨後不再多言一句,拂袖離去。
安樂啞然一笑,本想付錢,卻拗不過這熱情的女掌柜。
大夫子與二夫子也同時散去身形,所立位置被暴雨覆蓋,再無半點痕迹。
安樂豪爽的飲下一盞黃酒,笑了笑:「非也,相反我可能要丟大分。」
安樂洒脫一笑。
正是北伐的好時機,可卻依舊不願北伐,不願與元蒙帝國撕破臉,為了沉醉在臨安這繁華的溫柔鄉中。
可五百年過去,大趙皇朝在滄浪江以南發展的極其富庶,兵強馬壯、武將氣血貫長虹、文人墨客夜夜笙歌,繁華到蝕骨銷魂的地步。
急驟春雨,落入人間,來的突兀。
下一瞬,有磅礴的心神掃蕩而過,發現毫無蹤跡后,退去復來,以此三四遍后,才徹底的退走。
女掌柜聞言,頓時驚訝且豪氣開口:「不曾想公子竟是一位舉人吶,今日這酒,公子免費喝!只希望公子高中進士啊!那小店也能蓬蓽生輝!」
……
掣電奔雷晻靄間,奔騰白雨襲人寒。
「半山啊,你得將他掰回來。」
如今也終於算是發泄了一番。
女掌柜問道。
老人砸吧著嘴,回味老黃酒的滋味,說道。
安樂淡淡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表示打過招呼,隨後與面色有幾分黯然的劉越閑聊了起來。
三夫子王半山欣賞至極,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叫好。
「能得佩青山,定是和_圖_書位不俗的好少年,且觀他作了何等文章。」大夫子輕聲道。
遂抬起手拍了拍:「無需太過放在心上,為了得分罷了,不丟人。」
安樂將那道北伐考題,告知了老人。
老人聞言,不由眯了眯眼:「的確是秦離士那傢伙能夠搞出來的題。」
劉越望著安樂腰桿筆直,衣袂飛揚,佩劍瀟洒的背影,不由流露出一抹欽佩。
看了眼天色,隱約間快要天明。
劉越眉頭微蹙,不悅的看了徐順一眼:「安大家之洒脫,你不懂。」
不過,舉子考生們俱是有一日修整時間,可一掃三日頹廢,亦可用功複習,查缺補漏。
「驅除胡虜,恢復中土!」
正是劉越與那徐姓舉人。
「驅除胡虜,恢復中土……乃檄文綱領,令人閱之,不由燃起北伐之念想,確實是為有才華的年輕人。」
因此,安樂竟是在號舍內,認真的觀想起《劍瀑圖》,就這般修行了起來。
興許除了不願,還有不敢,怕遭遇失敗,如夢繁華破碎,導致戰火蔓延。
安樂唇角掛起一抹笑,沒有再動題卷。
這讓鄢朝清感覺無趣的很。
考生舉子們尚未出文院,在青石路上行走便彼此爭論了起來。
如柱暴雨不斷落下,平添了幾分春闈的肅穆。
「這寫的爽,北伐檄文,那秦相看到怕是會十分震怒吧。」
坐在椅子上的老人一邊聆聽一邊飲酒,漸漸的眼眸中有一團煌煌大日般的火焰熊熊燃燒,欲要提劍跨越滄浪江,戰上一場。
一時間,天地間只剩下雨幕落楸坪的聲音回蕩。
走出不遠,有兩道人影佇立遠處,沐浴著暖陽,于草長鶯飛間見到安樂,興奮的招手。
「哈哈哈昨夜引起文曲碑動的那文章……原來是你小子寫的啊!」
「在下建康徐順,見過安大家。」
許久,方是開口:「此子天生就是做學問的料,跑去武廟當武夫,有辱斯文。」
三人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留於此處,三夫子王半山卻是不管那麼多,捋須大笑,一步邁出,徑直消失在雨幕。
「罷了,興許是我幻聽了,這場暴雨太大,完全不像春雨,更像是急驟夏雨。」
……
大夫子朱火喜與二夫子龐紀看了三夫子王半山一眼,眼神中帶著幾許無言。
結束了考題的作答,安樂不再思索,微微閉目,泥丸宮中劍爐鏗鏘,短短時間內,脫俗心神又有了些許的提升。
一處白牆黑瓦的建築內。
老人還真有幾分好奇安樂的答案。
大夫子捋須動作不由滯住。
曲徑通幽處,茅廬屋檐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
「是酒不合胃口了嗎?」
但安樂所在的號舍內,劍氣縱橫滿乾坤,墨池飛掠間所交織的劍氣,將整間號舍都籠罩,使之氣氛如煌煌大日普照,帶幾分熱烈,驅散暴雨春寒。
可是,大趙皇朝原本的根,在滄浪江以北,在中土啊!
安樂作揖一笑:「小生參加了春闈,剛完成第一場,這不就來打酒喝?酒沒問題,夠味,來兩壺。」
三夫子輕笑:「此子曾去往武廟,惹得武廟武魁石生起氣血狼煙,歷代武魁現身為其推演武經……」
他人春眠少年做題,他人做題少年修行。
延續三日的春闈第一場終於結束,接下來還有第二場與第三場,皆是持續三日。
青山入手,安樂開始舞老人所授的詞牌三劍。
……
不過,未曾影響他春闈考試便不算什麼大事。
「至少心頭定是會非常噁心吧。」
大夫子扭頭看了他一眼:「你認識?」
剩餘的時間,安樂很自信,不需要檢查,因為於他而言,題目都不難,不能確定分數的,唯有最後一道北伐大題。
遠處的雨簾分開,三道儒衫身影安靜站立,那縷縈繞指尖的文氣,便是指向那號舍中做文章答題的少年。
「那于文院而言,又是一場盛事。」
劉越做不到,因為他無法放棄金榜,他滿腔抱負,需要青雲直上方可實現。
「老夫是掰不動吶。」
當此八字呈現,似有劍氣透雨而出,要將漆黑長夜給一劍斬去,迎來萬丈光明!
可從一開始,安樂就未曾抱希望能夠在北伐大題上得分。
「那武魁狄藏可是直言安樂若是敢入文院,便直接翻臉呢,怕是很難讓此子加入我們文院了。」
三人出了文院,行至文院的石碑牌坊下,一路面呈霽色的劉越終於是忍不住,詢問安樂。
「說了那麼多,破題點難道不是因為此題為秦相所出嗎?秦相一向是主張維持相安局勢,不願勞民傷財的北伐。」
原本被暴雨澆灌而身出寒意的身體,莫名的湧現出一股暴躁的血氣。
說明對方的修為或許在他之上。
徐順撇嘴:「若非觀你華亭劉越有著不俗的才名,本公子才懶得理會你。」
鄢朝清起身,屋內檀香幽幽,緩緩走到了屋檐下。
想起當初自己在西湖畔曾發下的欲要收復山河舊土的宏大誓願,又想到自己在卷題上落下的點點筆墨。
像安樂那般瀟洒,他雖羡慕,卻無可奈何。
「秦離士那傢伙,若是看到你這竟是引起文曲碑動的答案,不知會不和圖書會吐血。」
此刻,這位士兵眯著眼,透過雨簾,盯著那號舍內書寫文章的少年,只感覺凌厲劍氣交織,感受著那股瀰漫且激蕩的心神。
三夫子王半山卻是面帶微笑,望著夜色雨幕,淡淡開口。
老人聞言,頓時疑惑地看了過來。
安樂看了劉越一眼,道:「自是支持北伐,滄浪江以北乃中原故土,收復故土,免遭蠻夷腥辱,自是我輩流淌于血液中的責任。」
老人見到安樂手中提著的老黃酒和牛肉,很熟稔的起身、收畫、關門溜達往小院。
「如今的文院,早不如武廟來的純粹,讓此子入文院勾心鬥角么?況且此子與秦相有矛盾,文院怕是容不下他。」
春闈第一場結束,于安樂而言,卻彷彿如往西湖聽了一日小曲般愜意。
那高興個屁,神經錯亂吶?
號舍外,身披甲胄的士兵腰間挎刀,盡職盡責地承受著暴雨,雨水在他們的森寒甲胄上打出白色的匹練,如蒙輕紗。
春雨在第二日便停歇,今日暖陽高照,照得文院內諸多桃花與杏花俏著爭春。
諸多舉人從春眠中醒來,就著雨水沖洗了把臉,吃過帶著的烤餅,點燃微亮燈火,開始繼續做題答卷。
黑瓦邊沿,雨水交織成幕,如瀑布一般宣洩個不止,給寂靜的黑夜平添幾許喧囂。
文氣如絲如縷,破開了雨幕,落入了號舍內,下一刻,三位夫子身前,天地倏地安靜,彷彿歲月被停止,每一滴落下的白雨俱是凝固在半空。
身著官袍的副主考官鄢朝清,端坐于木椅子上,心神回歸身軀,他睜眼眉頭微微一蹙。
「此子所做文章似篇北伐檄文,氣勢磅礴,更顯一種大勢所趨之象,甚好。」
當雨水凝聚成少年所作的文章時,三位夫子俱是目光微凝,盯著每一個文字開始閱讀,開始咀嚼其中的味道。
鄢朝清的修為不弱,心神趕赴而去不過瞬息,卻依舊未曾捕捉到對方。
大夫子朱火喜,點了點頭:「此子可入文院?」
可今日,三位夫子同時出現,觀一少年做文章,實屬少見。
話語落下,手中縈繞的文氣驟然屈指彈出。
劉越聞言,渾身一僵,一旁的徐順卻是不斷搖頭,面容中有興奮之色:「安大家,非也,我等身在春闈大考,做題不能僅憑自身心意,還需要把握主考官的喜好,支持北伐並非正確答案。」
安樂其實不是很理解如今當朝那些拒絕北伐,選擇講和的官員。
當日觀太廟老人流金歲月,大趙皇朝南遷時候那些武將們泣血嚎啕的畫面,文武百官跪別中土的傷感和-圖-書,讓他很是鬱悶。
安樂倒也不隱瞞,放下杯盞,站起身,行至院子中,抬起手朝著插在老槐樹上的青山一招。
大夫子捋須道。
「安大家那關於北伐大題,是支持北伐還是不支持?」
「答得好,答的爽利!」
只感覺心氣都被削去了些許。
大夫子聞言不由一愣,視線望穿珠簾雨幕,看到了安樂腰間別著的一柄竹劍。
文院三位夫子,代表的是三種思想流派,彼此麾下學生無數,俱是有不少學生登上了文曲榜。
此題傳為統考官秦相所出,大多數舉子考生定是都會以不宜北伐為破題點,進行作答。
話語落畢,安樂未曾再多言。
劉越得了安慰,面色好了些,品味著安樂所言話語,可心頭依舊有幾分鬱結。
……
待得安樂吟誦完最後一個字。
「趙黃庭的青山?」
搖了搖頭,安樂放下了筆,抬起頭看向了雨幕之外。
暴雨漸歇,天色漸明,春光爛漫。
安樂懶得理會此人,深深看了一眼面色愈發蒼白的劉越一眼。
「不過,頂多不給我大題分數,我也本就不指望這題尚能得分。」
回到繁華街道,于攘攘人流中,去往燕春里,三日未見的女掌柜,熱情地打招呼。
號舍內劍氣如秋光,肅殺涌動,隨著他文章書寫完畢,亦是緩緩的收斂,最後化作墨池,佩于腰際。
「若真可因此而高中為官,便可踐行心中所願,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明知正確答案是什麼,可卻仍能憑心意書寫自己所想說的,哪怕因此丟去分數,甚至有可能無緣金榜,依舊秉持心胸中一口氣。
「人前洒脫,人後受罪。」
徐順在一旁卻是笑了笑:「現在是瀟洒,可若金榜無名,無法登進士列,這名震臨安的安大家,心頭怕是也會難受的很吧,甚至會淪為臨安文人墨客口中的笑話。」
「對,趙黃庭將青山贈於此子,因為一幅墨竹,又或是因為少年的品質。」二夫子緩緩道。
而一句開篇,三位夫子眼眸俱是一亮,起了繼續往下看的想法。
「那柄墨劍,是取自第六山主紅塵劍匣吧。」大夫子背負著手,望著那號舍中激蕩劍氣的少年,眸光微斂。
「公子怎麼三日不來打酒喝?」
……
一壺酒不知不覺便飲了個乾淨。
「自古帝王臨御天下,皆中土居內以制蠻夷,蠻夷居外以奉中土,未聞以蠻夷居中土而制天下也……」
三位夫子相繼出現,身上儒衫不沾絲毫的雨水。
老人撫掌大笑:「好一句驅除胡虜恢復中土。」
若是南遷初始,為了不勞民hetubook•com•com傷財,不傷及國本,不進行北伐奪回失地,恢復臉面,尚在理解範疇。
路過太廟,正見門戶打開,老人坐在椅子上,身前掛著那幅他給林四爺畫的奔馬圖,一邊眯著眼曬著暖陽,一邊欣賞品鑒著畫作。
「小友如何作答?與老夫好好說說。」
小院內,安樂擺好桌椅,溫好老黃酒,與老人對飲吃肉。
三位夫子都是做學問之人,各自有著自己的理念,對於文章自有其欣賞的標準。
二夫子龐紀搖頭:「此子來自崇州,登臨安不久,並未入文院。」
打了兩壺白嫖的老黃酒,安樂又去丁衙巷切了一斤鹵牛肉。
安樂目光熠熠,執筆落白卷,不斷的書寫,一個又一個似裹挾意氣的文字,從筆下躍出。
先前他正沉浸於書寫,隱約感覺有視線透過雨幕在窺探著他,就不知道是誰了,能夠隔過春闈的監測,想來絕對修為非等閑。
徐姓舉人此刻倒是謙遜許多,再無之前目中無人的架勢。
從安樂的第一句開篇,就能知道安樂對於北伐的態度。
文章洋洋洒洒,以春雨凝成文字而提前觀之,俱是能夠感受到文章中所蘊含的熾烈情緒。
「對啊,沒想到引動文曲碑的文章,竟是此子所作,倒是讓老夫意外又不意外。」三夫子王半山捋須而笑。
做題之時,心境的蛻變,加上劍瀑與心神的共鳴,所以才有了心神的提升。
「此子文采斐然,自是當入文院,怎麼能讓如此人才流落在外呢?」大夫子朱火喜有些不悅。
安樂拿著考牌出了號舍,融入諸多舉人隊伍,這些考生們一個個雖然疲憊,但神情亢奮,彼此在交談著考題內容,分析彼此的切入點是否準確。
「好!」
也就是說,一日時間,他將三天所要做的考題俱是答完了。
「安小友心情很不錯,念頭很通達的樣子,看來春闈第一場考的很好?」
……
「還得是安大家夠洒脫。」
心情愉悅,徑直回了太廟巷。
腰佩青山墨池,一席白衣纖塵不染,消失在春光爛漫的文院山麓山道之間。
徐順抿了抿嘴,安靜跟在二人後面,倒也沒多少怨言,安大家之名如雷貫耳,他先前無視對方,如今遭這般對待卻也無可厚非。
聲音破碎了畫面,時間重新回歸,轟鳴磅礴如飛瀑沖刷聲,再度籠罩四周。
這叫好聲一出,勢必會被感知到。
大夫子抬起手,輕點一粒似藏劍氣的春雨,霎時,春雨變換,竟是凝成了一個個文字。
安樂聆聽片刻,便沒了興趣。
「諸位覺得那大題『論北伐與否』正確切入點當是哪個方向?」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