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舜王」倒是要作甚?特別是張慎言之前聽張順隱隱約約表達過相關想法,更是又驚又懼,不知道此事到底要走向何方。
不多時,城中看熱鬧的百姓都圍了上來。還有那些聞聲趕來的小商小販,也早尋了好位置,擺下了攤子叫賣。
那我還真是求之不得呢!張順心中一樂,連忙下令道:「那就命人多拉一些糧食出來,城中百姓衣食無著,難道我們還能眼睜睜看著不成?既然總要施米施粥,早點晚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不多時,本推半就上來了一位一瘸一拐,衣衫襤褸,佝僂著背的老太婆來。
張順見百姓差不多齊了,這才站到高台之上,高手說道:「本王也是窮苦出身,最了解民間疾苦!我們一不怕苦,二不怕累,起早貪黑,以圖三餐之飽!」
「兒子被趕著攻城的時候,我親眼所見,被城中的大炮打成了馬蜂窩。兒媳婦被擄走,如今不知生死,只剩下我一個瞎老婆子了。」
張順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登台高聲喝道:「此事吾已盡知矣,爾等少安毋躁。既然大家遭了天災、地災、人災,衣食無著,本王定然不會坐視不理。只是今日本是祭奠亡者之日,此事容后再議!」
曹文詔驚出來和_圖_書一身冷汗:原來那一場不是對張順的考驗,而是對自己侄子曹變蛟的考驗,萬幸他沒有抉擇錯誤。
她不但碰頭污面,渾身上下衣衫好似幾千片破布貼在身上一般,寒風一吹,這些破布隨著老太婆打哆嗦的空子,紛紛起舞。
張慎言、張都督、呂維祺和曹文詔諸人不由好似被人「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水」來。
「舜王殿下親自命風水高手尋的地兒,能不好嗎?他們這輩子吃虧受罪,下輩子感情能托生個好人家,也算值了!」
「……我們遭了難,家中顆粒無收。我們聽說洛陽城繁華富裕,只好棄了田地,一路逃荒過來,希望好心人能賞口吃的。結果哪成想,剛到城外不久,突然那些人就沖了過來。」
甚至還有幾個算命的,在那裡指指點點,說什麼「左青龍,右白虎,這地兒風水不錯啊!」
「只是,這天不讓我們活,乾旱、大風、多雨不斷;這地也不讓我們活,水澇、蝗蟲、地龍翻身,幾乎年年都有;這人更不讓我們活,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地痞無賴,欺壓我們。」
等到張順趕到亂墳崗的時候,那塊巨大的墓碑也已經用幾頭牛硬拖了過來。
m.hetubook.com.com「這些也就罷了,我們本不指望朝廷能幫我們主持公道。可是誰能想到,賊寇可惡,官兵更可惡!賊寇抓了我們,驅趕我們攻城也就罷了。畢竟賊寇人少,死了數百一千,算我們倒霉。」
張順聞言連忙下令道:「來人吶,把這位老人家請上來,讓她給大夥說說,大家可憐可憐她!」
本來被張順鼓動起來的百姓早已經怒不可遏,早有人高聲喊道:「陳奇瑜,你也有今日!前日你殺人,焉能想到昨日人殺你!哈哈哈!」
「此乃豬也!」張順解釋道,「原是京營總兵王朴,于永寧縣為我所破身死,合當作為祭品,以祭吾民吾土!」
「可是官兵大軍攻城,居然挨家挨戶,搜羅百姓,燒屋焚舍,搶奪財物,姦淫|婦女。如此尚且不足,還驅趕丁壯和老弱婦孺進行攻城。如此,天理何在?良心何忍?」
等到眾人逛遍了洛陽城,日頭已高,這才一路直奔城外亂墳崗。
「這……」張慎言遲疑了一下,應道,「主公仁義,只是如今義軍糧食也還有限。若是此例一開,馬上個個都衝上來訴苦怎麼辦?」
張順剛剛讀罷,曹文詔不由渾身發冷。他率兵剿匪,兇殘亦不下於陳奇www.hetubook.com.com瑜多少。若是讓張順都這般翻了出來,恐怕真是要遺臭萬年了。
所謂「亂墳崗」,其實差不多類似後世的墓地。只是因為無人看管,胡亂埋人多了,再加上草木茂盛,荒無人煙,便有點嚇人了。
孫承宗正帶著同窗好友洪覲楊、李錫九、王懋忠三人在那裡指揮士卒搭架子,準備一會兒利用多組滑輪的辦法,將這墓碑豎起來,栽在墳上。
說著說著,這老太婆差點哭暈了過去。張順見他實在可憐,便低聲對張慎言道:「一會兒命人取幾斗米來,送給這老家人吧!」
「如同豺狼虎豹一般,連我這般年齡的老太婆,他們都下得去手!我一個三歲的小孫子被他們一腳蹬死了,老頭子歲數大了,被他們打了一頓,氣不過咽氣了。」
最後,士卒擺上了第三顆人頭,張順笑道:「此乃牛也,乃河南總督陳奇瑜首級。其人率領兩萬大軍攻我,京營盡滅,其部大敗,曹文詔部來降。而其本人被我軍追至新安城下,自殺身亡,遂有今日!」
遂后,張順便命孫承宗等人將那巨大的石碑吊了起來,栽在早已經挖好的碑坑之中。
好吧,你是主公你說了算。張慎言倒不是冷血,只是義軍本來也不富裕。既然張順和*圖*書發話了,姑且聽上一聽。反正到時候糧食不足了,還是他想辦法。
這種新墳倒是大得很,看起來好似一座小土山一般,裏面埋葬的便是城外枉死的百姓。是張順命張慎言指揮城中丁壯拖了過來,草草的埋葬在這裏。
本來還笑嘻嘻的百姓,聞言頓時沉默了下來。有些本來就是受害者和苟活者,更是忍不住眼淚落了下來。
當時只要張順在戰場之上,將此人頭拿出來,以動搖官兵士氣。無論自己侄子曹變蛟如何選擇,最終結果都不會又任何區別。
隨即,士卒又擺上第二顆人頭。張順繼續解釋道:「此乃羊也,乃參將劉遷首級,其人追隨陳奇瑜攻我洛陽城,被我麾下大軍張三百斬殺于戰場之上。」
結果,張順這一送米不要緊,果然如同張慎言所言,許多百姓紛紛登台,講述自己被朝廷欺壓之事,一時間群情激奮,頗有揭竿而起之虞。
「這到底是什麼世道啊,該死的不死,該活的不能活,嗚嗚……」
「上三牲!」隨即,張順高聲喊道。
曹文詔不由大驚失色,他本是宿將,哪裡還不明白昨日與陳奇瑜作戰,張順居然還留了後手。
剛開始這老太婆還挺拘束,結果說著說著就激動了起來。
這些算命的,看風水的,當hetubook.com.com然不知張順麾下還有個精通這些門道的宋獻策,自然是驚奇不已。
不多時,士卒抱上來一個盒子,打開將一件物件擺到了桌案上。眾人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那竟是一個人頭。
幸好這樣的對手,如今是自己人!曹文詔心有餘悸的想到。
「崇禎七年十一月十六日,大明新任河南總督陳奇瑜帥大軍攻洛陽,不克,乃盡毀城外房屋,掠其財貨女子,驅趕老弱丁壯以攻城,死者數萬。」
這石碑正面書寫著「祭民碑」三個大字,正是書法名家張慎言的手筆。其背後這詳細描寫著此事的經過,張順便讀道:
「吾奉舜王命殮之,以成此墳。凡男女八千九百五十二具,幼兒一千一百零七具,老者兩千三百一十三具。」
張順走近了一些,只覺的一股惡臭迎面撲來。他強忍著不適,連忙說道:「老人家,您請說!」
不多時,張順便奉上糧食,對那老太婆說道:「老人家辛苦了,如今義軍日子也難過,僅有幾斗糙米,聊表心意!」
甚至有人高呼道:「舜王,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我們一家五口人,如今只剩我一個老婆子孤零零活了下來。」
「攻城者,總督陳奇瑜,副總兵楊化麟、柳國鎮,參將賀人龍、劉遷是也。特立此碑,以警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