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順剛到谷口,頓時便聞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傳來,熏的他只欲嘔吐。
原來這后金兵固然叵耐苦戰,奈何終究是血肉之軀。
舉目遠眺,這一條血路一直延伸到張順目光的盡頭。
剛開始,那薊遼督師丁魁楚也是這般認為,一直死死的抓住手中的奇兵不放,生怕為後金所趁。
薊遼邊軍身為抵抗后金的第一線,自然有幾分戰力。
也就是說只有一方徹底擊敗另一方,才有可能取得勝利。
自七月二十一日雙方交戰之日算起,后金兵已經不休不眠了四天三夜,縱然是鐵打的漢子早也頂不住這般折騰。
剛開始張順麾下的諸多將領還興沖沖地殺進去刷戰功,只是殺到最後,真箇殺手軟了。
鮮紅、黑紅的血液塗抹的到處都是,原本道路兩側鬱鬱蔥蔥的林木都塗上了一層紅色。
如今雙方的局勢,正如戰國時期名將趙奢所言,「其道遠險狹,譬之猶兩鼠斗于穴中,將勇者勝。」
其實仔細想想,他心中也頗有幾分疑惑。
眼見如此慘烈的景象,哪怕已經見多識廣的張順也不由為之心驚肉跳。
「報,周遇吉部殺得手軟,請求輪換歇息!」
「殺啊,殺明狗啊!」
而那原本就狹窄的山道上,更是無毫落腳之處。
「哈哈,什麼萎了,想必是先用弱旅耗我體力,然後再派遣重甲兵一錘定音,破我軍陣!」早有老兵向身邊的新卒解釋道。
明軍將士好像吃了大力丸一般,神勇無比;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後金士卒個個都變成了軟腳蝦,一打就倒,一砍就死。
「你說殺只雞,殺只鴨還行,哪怕屠城掠地都成,只是再這樣下去,我恐……恐怕殿下的一世英名,付諸流水……」
只是當張順一踏入那一片狹窄的山谷,頓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眾人哪想到今一日,竟能如此輕鬆的射殺了后金士卒?
這下子丁魁楚也犯迷糊了:怎麼回事,莫非本督其實天縱奇才,用兵如神?
甚至有些膽大的明軍,已經敢於在擊潰進攻的后金兵以後,又追入清水澗山谷中砍殺一番,端的是神勇無比。
故而,這丁魁楚若想堵住后金兵東進,必須把其堵在王平口一帶。
這后金兵為了抵消明軍的火力優勢,素來重甲精騎,勇不可擋,往日莫說弓矢、彈丸,哪怕遭到了明軍的滅虜炮、威遠炮的射擊,損失亦不大。
然而,在這山谷中作戰卻截然不同。
那丁魁楚抵達王平口以後,擔心明軍一觸即潰,無法完成任務。
「末將為殿下帶路!」徐全聞言不由大喜,連忙一躍而起道。
其實這一次張順倒並非是要趕盡殺絕,只是谷中道路狹窄,除非一方徹底擊敗另一方面,不然失敗一方既難以投降,又難以潰敗。
「咦,這韃子萎了!」早有人驚奇道。
原來這明軍雖然是薊遼精銳,奈何經過多番失敗以後,早已經糧草不濟、人心浮動,士卒毫無戰心www.hetubook.com.com。
原來從合河口、天津關和齊家莊三處東出,正是通往京師的京西道。
張順透過草木的縫隙,隱隱約約能看到那些人不是被炸斷了胳膊,就是打斷了腿。
眾人只管刀劈斧砍,就把韃子砍了回去。
果然,眾人聽了丁魁楚恩威並用的命令以後,士氣稍振,便紛紛發矢放炮,抵擋后金兵的進攻。
……
十斤的野戰炮,二十斤的黃金炮,一炮下去不知道能穿透幾十上百人,簡直成了無情的殺戮機器。
在諸多薊遼督師之中,丁魁楚只算得上中規中矩。
他便留薊鎮總兵吳國俊統領人馬,層層布防,自率千人抵達這千人台,建立防禦后金兵的第一道防線。
這裏哪裡是一片山谷,這分明是一片人間地獄。
那邊樹枝上掛著一截腸子,這邊耷拉著半截身子,引來了山中的鳥雀嘰嘰喳喳的啄食著。
「為何不可?」張順皺了皺眉頭道。
「這……要不,咱們受降?」張順猶豫了一下,不由開口問道。
其中那盧潭道和玉河道正通往京師的阜成門,而龐潭道則通往京師的廣安門。
一開始是字面意思的手軟,僅僅休整一夜的義軍士卒,砍了半晌,累的真的抬不起胳膊了。
「那……那我就進去看看?」張順看了看血紅的殘陽,不由試探著問道。
然而,等到後面,這「手軟」基本上就是「心軟」。
再加上山谷中地形狹窄,義軍好容易把火炮拉了進去,以炮兵開道和圖書,這場剿滅戰就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故而這些人與后金兵也算得上有血海深仇,理應恨之入骨才是,結果張順萬萬沒想到現在一個個反倒為韃子求起了情。
投降,則勝利一方怕其反覆,斷絕了後路。
「須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那阿山不由冷笑道,「夫狄夷人面而獸心,畏威而不懷德。」
一股后金兵正蜂擁而出,向駐紮在千人台的明軍衝殺出來。
「報,鎮代王張維世部殺的手軟,請求輪換歇息!」
雖然說張順麾下多明軍降卒,而這些明軍降卒在和后金交戰多年的過程中,多有兄弟姊妹喪命于彼手。
故而,當義軍發起進攻以後,被困在山谷中的后金兵早已經筋疲力盡,如何抵擋得住剛剛休整一晚的義軍?
「這……這其中莫非有詐?」眾人不由紛紛驚疑不定道。
原來這時代戰爭雖然冷酷,但是好歹還是以冷兵器為主要殺傷手段的戰爭。
本來這明軍頗為畏懼和后金兵夜戰、肉搏,一見韃子衝上來,心中難免有幾分發憷。
本來這都是明軍的常規戰術,算不得什麼。
如此一來二去,義軍大殺特殺,竟然殺麻了。
王平口以西十里,大寒嶺腳下,千人台前的清水澗中。
還有一些沒有完全死透的士卒,滾在道旁的草木叢中,凄慘的哀嚎著。
張順這一開口,徐全一干人等紛紛大喜,正要謝恩。
本來還軍容齊整的明軍,見狀不由嚇了一大跳,不由軍心動搖。
還有一個更是被和-圖-書炮彈打成了兩截,慌亂的抓住了下半截不放,試探將他們重新對接在一起。
「不得喧嘩!」那丁魁楚聽到士卒交頭接耳,不由呵斥了一聲。
而就在丁魁楚疑惑不解之際,其實山谷另外一頭義軍的進攻也是勢如破竹。
張順連忙穩住了心神,大著膽子走了進去。
他一見張順,不由五體投地道:「殿下,殿下,您進谷中看看吧,實在是太慘啦!」
千人台,又叫千軍台,乃是清水澗北側的一面台地,據聞能屯兵千人,故而稱之為千人台,正扼住后金兵從清水澗前往王平口一帶的交通要道。
只是雙方一交手,這才發現原來氣勢洶洶的韃子兵,不過是「銀樣鑞槍頭」,看起來凶,實際上軟。
這三處道路先是相匯于雁翅村,然後沿著桑乾河,也即是後世永定河一路向東,最終抵達王平口,進而一分為三,即:龐潭道、盧潭道和玉河道。
最常見的還是刀劈斧砍和鳥銃打死的屍首,向這般被火炮轟的稀爛的倒霉蛋,還是極少數人的專利。
只是眾人萬萬沒想到,只這一輪,竟是射倒了后金精銳七八個。
所謂「十里八橋」,顧名思義,亦即從大寒嶺至王平口之間的十里路程內依次分佈著八座橋,分別是千人台老橋、莊戶小橋、落陽橋、鰲魚橋、福隆橋、金鎖橋、黑虎橋和玉成橋。
不意突然有一人連忙喝止道:「殿下,萬萬不可!」
被山體擋住了的另一端,依舊響徹了隆隆的炮聲。
只是一干人等萬萬沒和-圖-書想到,這仗卻越打越順,越打越輕鬆。
慘慘慘,真是太慘了。
本來依照張順對后金兵悍勇的印象,他本以為這將是一場苦戰,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苦戰便屠戮,一時間也有幾分心軟。
「好!」張順點了點頭,便在眾人的護衛下緩緩踏入了通往天津關方向的山谷。
「有膽敢後退者,斬;有膽敢喧嘩者,斬;斬首一級,賞銀二十兩!」就在這時,薊遼督師丁魁楚大聲喝道。
而在這八座橋之中,從西往東數第一座便是這千人台老橋。
「今日殿下若寬宥了他們,異日必為中國害!」
到處布滿了殘缺不全的身體,破爛的鎧甲和丟了一地的各自弓矢、火銃和刀槍。
不多時,隨著后金兵一波又一波的衝上來,最終雙方短兵相接。
然而,就算中規中矩,藉助王平口一帶的地形打這種防守仗也足夠了。
「這……」就在張順猶豫不決之際,只見輪換下令的徐全滿身血污的跑了回來。
「報,上天有好生之地,殿下有舜帝之仁,徐全求殿下勿多造殺戮,及時收回成命!」
而從王平口往西,便是大名鼎鼎的「十里八橋」。
殘肢斷骸,腸子肚子破爛穀子飛濺的到處都是。
張順一干人等聞言不由臉色一變,連忙仔細看去,卻見反對那人正是伊爾根覺羅·阿山。
潰敗,則被自己人堵住了去路,無處可逃。
未免中了后金的詭計,丁魁楚又小心謹慎的囑咐道:「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要被韃子騙了矢丸,等放進了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