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案再起

正月十五上元節,是春節的最後一天,也是大昭官員難得的休息良機。通常這個時候,各官署只安排必要的人員值守,即使最勤懇的官員也會回家與親人團聚,共度良宵。
元旦過後,長安城的街上一直有些冷清,平日里為生計操勞的人們,都回家過年了,期待著能好好享受一下一年裡難得的清閑。直到上元節將近,大街小巷才又重新熱鬧起來。
「徽明,你也太墨跡了,這麼半天才來。」
李琭轉目看去,白三秀舉了舉手中托盤。「天冷,李司直還是喝這個吧,溫過的。」說著走到他身邊,輕手替他斟上溫熱的黃醅酒。
「我跟你說,三秀可不是專門的廚娘,要秋霽小姐待客,才吃得到她手藝的。」
對於李琭的出手相助,她非常感激,正要再度拜謝,李琭卻已經轉身離去。
「成交成交!」
今夜,李琭穿的是一身鴨卵青袍衫,並沒有太多紋飾,但是襯著皎白月光和輝煌燈火,清清冷冷的,卻有種說不出的好看。面對梨花帶雨的美人兒,他卻是無動於衷,微抬下巴朝地上示意,「姑娘掉東西了。」
白三秀咯咯笑道:「慕容公子這麼捧場。那如果你再送我一點上次的香料,我就把自留的端上來。」
眼見世子爺的手要往她衣襟里探,趙秋霽又羞又急,正不知所措,白三秀迎上前,扶著梁王世子手肘一抬,巧妙地托開了咸豬手,「世子您喝多了,我扶您去客房歇一會兒。」
這世子李瑋平時就是個荒淫無度的主兒,此刻酒氣上頭,被人攪了好事,頓時火hetubook.com.com冒三丈,一把揮開。他完全沒控制力度,白三秀被甩得直接往牆上撞去,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一隻手有力地扶住了她。
「趙秋霽死了!」此時他們站在小樓外,看著一干人等忙進忙出,慕容恪壓低聲音道,「我看了一眼現場,搞不好啊,和前些年那宗連環殺人案有關。」
說話間,小婢們端著食案,給每桌上了幾盤糕點。慕容恪也不客氣,徑自拈起其中一種:「就是這個,趕緊的,一會別怪我沒讓你。」
聞言,李琭神色一正,微微眯眼。
「老慕呢?」
他不由失笑。李琭此人,生得不算特別俊朗,但面目中正,尤是一雙黑眸,宛若寒星,此時微微一笑,又有幾分清朗灑逸。然而他神情瀟洒,眼神卻是恁的冷靜,遊離于喧鬧之外,遺世而獨立。
一個侍衛模樣的人趕緊上來攙扶。李琭的官秩雖然不算多高,但大理司直卻不是個等閑官職,因此李瑋也不想鬧得太難看,嘟囔了一句「道貌岸然」,就東倒西歪地走了。
「那你參奏進言的時候,別忘了多誇我兩句。」
北里的盛名自不必說,雖無十里秦淮的槳聲燈影、畫船簫鼓,卻也旖旎著無邊風月。坊中有三曲,住在南曲、中曲的,皆是妓中錚錚之人,才藝不凡。有的擅作詩詞,有的言談詼諧,亦有精通音律能歌善舞者,因此京內的顯貴才俊,最愛上此談詩論道,排遣風流。
「姑娘不必多禮。看來這點心是出自姑娘巧手,老慕可跟我說了好久。」
正月十六,www•hetubook.com•com清晨。永昌坊寧仁里李宅。
「走。」
「東西呢?!」李琭垂眼一看,盤子已經空了,哪裡還有白花點心的蹤跡?他不能置信地望向一旁的慕容恪,就見這貴公子兩頰鼓囊,囤搶的模樣活像只松鼠。「你的待客之道就這?喊我來吃,結果一塊沒留?」
飲過早茶,李琭神清氣爽,進了書房剛準備看兩頁書,小廝又來報:「爺,慕容公子請您速去華月樓。」
這女子正是華月樓的主人之一,趙秋霽。她在北里也是名聲極盛的才女,平日里不知多少文士學子費盡心思想一睹芳澤,但碰上樑王世子,才知再高的姿態也是籠中窮鳥,所謂以詩探花的情趣,只不過是權位者偽作慈悲的施捨罷了。
李琭到的時候,眾人早已酒酣耳熱,酒令都行過幾回了。樂隊正在演奏《急胡相問》,樂女們和拍而舞,賓客觥籌交錯,相談甚歡。
「司直,慕容大人遣人來問您什麼時候過去?他先去華月樓等您了。」僕役在門口恭敬地詢問。
——
「是不早了,走吧。」
「見過李司直。」
「急什麼,就上了。」
趙秋霽望著那俊挺修長的背影,有些悵然。
李瑋又被人擋住手,罵罵咧咧地要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如此大胆。
忽地,他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驚呼,是個柔細的女子聲音。回頭一看,欄杆拐角處,一個華服男子正強行摟抱拉扯懷中的姑娘。那女子云鬢散亂,香肩半露,滿面驚惶卻又不敢發作,無力的推擋完全阻止不了男人輕薄她的和_圖_書慾望。
但李琭還是照常在大理寺複核卷宗,一直辦公到酉時末,才收拾文卷檔案,伸了個懶腰。
李琭聽得眉毛一挑,怎麼又來,難不成早點也要他去陪著吃。「什麼事?」
這糕點做成五瓣梅花形,瑩潤白軟,雖然賣相不錯,但並沒有什麼特別。李琭有些不以為然。慕容恪世家公子,自小錦衣玉食,什麼新鮮玩意兒沒見過?竟然對一盤平平無奇的點心視若珍饈,這卻又勾起了他的好奇。
天上一輪月,地上萬盞燈。宴樂狂歡一直持續到深夜,城中,木雕彩繒燈市如晝,樓內,歌舞笙簫徹夜不絕。飲了幾輪酒,慕容恪有些犯困,就去客房小睡。李琭倚在欄杆邊,望著盡情喧鬧的人群,自斟自飲。
「怎麼會,好吃的啊!」慕容恪笑嘻嘻地湊上去,「我朋友今天來,頭回吃到透花糍,沒還吃夠,你那還有剩的嗎?」
不緊不慢地享受完嘴裏的糕點,慕容恪才得空道:「哼……不是提醒過你了?誰讓你不快點,還在那裝模作樣地品。」
白三秀順著話頭轉臉一瞧,卻見李琭怔怔地望著她。她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這位是?」
「放肆!誰敢攔我!」
「長安城真熱鬧啊!我朋友一直想看看。」
聽見慕容恪的招呼,那人笑眯眯地走過來。這是個清秀姑娘,圓眼兒小嘴,笑起來彎彎月牙,更添可愛。她未施粉黛,一身布裙,通身上下幾無配飾,比起場中幾位千嬌百媚的紅人,樸素到顯得有些寒酸。但面對慕容恪,她大方自然,絲毫沒有怯弱卑下之態,顯然已是熟人hetubook•com.com了。
「啊!」
不過這二曲的姑娘們,卻不是等閑俗子能見到的。除了銀子,還得有幾兩文才,以詩叩門,姑娘滿意了,才願意接待。
慕容恪見他來了,抬手招呼:「來來,徽明,這邊。大過節的,你不會還泡在那堆卷宗里吧?也太敬業了。」
文光十一年。
「滾開!」
這聲勢太過熱鬧,目之所及,無不是挨肩擦背,人流如潮。李琭騎馬從外圍的偏僻小路繞道,也花了快半個時辰,才到達位於北里南曲的華月樓。
二女低頭一看,是一個精緻的小金鎖。趙秋霽低呼一聲,連忙俯身拾起。
「舉手之勞。」
「謝謝司直,是小女子的。」
——
於是他也拈起一塊,剛咬一口,當即食慾大開。北方喜歡麵食,點心也多以小麥為原料,雖然好吃,但口感較為飽實。而這點心也不知什麼做的,軟糯細膩,卻又帶著恰到好處的彈性,初食清甜盈鼻,再品馥郁回香,還真的是……
「大理司直李琭。你別怕,他人不賴。」
周遭客人紛紛向李琭拜禮,他叉手回禮,才在慕容恪旁邊落座。他少失怙恃,在街頭流浪了好幾年,後來幸得慕容家收養,便與同齡的慕容恪成了好友。進士及第后,也虧得慕容家舉薦,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大理司直的位子。
望著白三秀離開的背影,李琭一瞬間露出深思的神色,轉眼又隱去了。
「慕容公子安好!怎麼了,今天點心不合你胃口哇?」
「我又不是萬年縣的捕快,你把我喊來做什麼?」
「來人,扶世子下去休息。」李琭平淡地吩咐。
「到底m•hetubook•com•com什麼點心那麼好吃,你非得把我弄過來?」侍女傾身斟酒,若有似無地依偎過來,李琭也不推拒,由著她餵了一口。
對於這個損友,李琭無語透了,只能問:「這究竟是什麼做的?口感確實不錯。」
趙秋霽終於得救,趕緊理了理衣衫和髮鬢,向李琭深深行禮:「多謝李司直解困。」
「世子是真醉了。」
「誰說的,不信你問問他。」
此時,長安已是華燈滿城,身在大理寺內,也能聽到皇城外的熱鬧喧騰。月色燈山滿帝都,香車寶輦隘通衢。入夜,早已紮好的各色燈彩造型殊異,看得人眼花繚亂。數隊慶典隊伍在城中的主幹道上游來盪去,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音喧雜百里不絕。
雖然微有些驚訝,但李琭並沒有太大觸動。騎馬隨僕役到達華月樓時,萬年縣的官差也已經到了。
「具體不清楚,僕役只說是樓里出事,死人了。」
「這叫透花糍,吳興米做的,還加了什麼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好吃。啊,三秀姑娘!請來這邊。」說著慕容恪眼睛一亮,招手喊道。
「慕容公子睡得正熟呢,呵呵,都打起呼了。」
華月樓是一座雅緻小樓,附設幾曲堂屋,院景幽靜,幾位關係親近的姑娘相伴而居。這幾位都是北里叫得上名兒的,今夜這場宴席,也是專為熟客而設。侍御史慕容恪祖上曾為宰相,他深得家學熏陶,人又長得俊秀,因此頗受歡迎。他說最近華月樓新出的點心甚是驚艷,非得邀李琭也來嘗嘗。
白三秀忍俊不禁:「噗,慕容公子,明明是你自己饞,還借朋友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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