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問值守的僕役：「李司直去哪了？」

聲音有些沉，但還是對她很溫和。

灞河穿藍田縣境而過，最近的河岸離縣廨並不遠，走過去也就不到一刻。白三秀拿上外衣，在岸邊尋找了一會兒，終於遠遠看見一個人影。

白三秀沒說話，只是靠在他肩窩，也用力擁住他。

「年齡相符，數處骨折部位也和郎中所述一致。」

她這才快步走上前去，將外衣給他披上，又摸摸他的手。平時他的手總是溫熱的，現在卻是一片冰涼。

雖然他自己也很清https://www.hetubook.com.com楚，以大理寺的權力都追查不到半點蹤跡，意味著什麼，但是只要他不放棄，就能給自己編織一個虛妄的念想，總有一天，還能再見到他們。

李琭靜靜地看著她，眸色幽深，就像此時此刻的灞河水，深不見底，彷彿能將人吞噬。過了片刻，他神情才稍稍回暖，展臂將她攬入懷中。他的聲音依然很平靜，但是那擁抱的力度，卻泄露了他的真實心緒。

白三秀問：「能確定那具白骨就是朱倩嗎？」和-圖-書

「南邊是哪？」

「回姑娘的話，李大人出了縣衙的門，往南邊去了。」

然而朱倩這個離魂案，狠狠地撕碎了他的幻想。只要一刻鐘，一個大活人就能從房中消失，三個月不到，就變為一堆殘缺不全的白骨，這等手段，這毀屍滅跡的隱秘程度和速度，讓他驚訝，也讓他絕望。

「是灞河。」

白三秀蹲在他身前，將他的手捂在自己手中，想了想，輕聲問：「再坐會兒？」

他只是割捨不了那點希望。

白三秀停住步子，不敢上前打擾，卻聽和圖書得那人道：「過來吧。」

「我找了二十年，真的一點痕迹都沒有。」

「其實這麼多年，我不止一次想過，他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爹、娘、老姐、小燕、阿華和忠叔……」

多年治獄斷事，李琭如何推不出最接近事實真相的可能？雖然不知道幕後真兇是誰，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早就明白了。

「徽明。」

藍田縣不是富麗堂皇的長安，也不是槳聲燈影的金陵，夜深人靜的灞河邊，早已沒有煙火光亮。那人曲著一條腿坐在河岸邊，幾乎完全隱沒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黑暗中，平素卓立挺拔的身形，此時卻漠然沉寂，讓她心中一痛。

白三秀也沒再說話。

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初夏的夜晚，一瞬間，即墜入永無止境的黑暗。從此，旁人的聚散都不是他的，喜怒皆與他無關，這人世間那麼熱鬧，而他孤身一人。

忽然，有人輕柔地喚他。

兩個人在屋中，短短一刻鐘后只剩下一個人，如果不信鬼神之事，那更簡單的解釋就是一個人把另一個藏起來了。

想到這裏，她忽然心中一凜，不由偷偷看了一眼李琭，果然見他面色沉鬱ｍ.hｅｔｕbｏｏk•ｃｏm•cｏm，顯然情緒不佳。晚晌回了縣城，吃過晚飯李琭就催她早些去休息。過了一會兒她再找他，就發現他已經出去了。

既然亂葬崗的遺骸確系朱倩本人，就說明兇手用了些非常手段，讓屍骨快速腐化。如果不是鬼歌引起陳充的注意，再過一陣子，等骸骨徹底損壞消解，這件事也就查無實跡了。

而毀屍滅跡的法子，世上也並不是沒有。許多江湖門派、惡教組織，都有千奇百怪的法子讓一具屍體迅速消失無蹤。

他慢慢地，一個一個地說著家人，說到最後，聲音已有些乾澀，顯得無盡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