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很多時候,百姓工作並不好做。
「我剛才說的記下了么?」
賈六沒有罵石爾泰,他知道這些索倫漢子不曉得官場險惡,也不曉得地方都有哪些操作手段。
攔路告狀也是這個時代很有效的喊冤手段,受交通工具速度限制,大官出行很容易走漏風聲,走的也很慢。
數名親兵上前,一人接過名帖,數人同時翻身上馬奔向安肅縣城。
又或是鬥不過保定府那幫壞官。
揮手示意孫翠兒莫要再言,打量了下似是個秀才的趙大年:「你們說這姑娘是瘋子?」
「回大人,是個叫孫翠兒的姑娘為其兄孫樂和喊冤……」
因為,他以前就干這個。
清官容易理解,就是廉潔奉公,不貪污,不受賄,不盤剝百姓。
也就是為之至少要犧牲掉千萬百姓。
隱隱還能聽見前方的少爺在哼小調,什麼保定有個賈青天,鐵面無私在人間,卧龍鳳雛在身邊,共進好漢來相助……
慈禧也趁機利用此案打壓湘軍,將一百多名官員的頂戴花翎摘除,鬧得可是沸沸揚揚。
他怕弄半天是個撒潑打渾,以告狀要脅地方滿足貪婪慾望的主,那就叫人好生失望了。
對於攔路告狀,賈六原則上是認可的。
賈六滿意,命將孫翠兒帶到路邊一民房,他要詳問其兄孫樂和之案。
遇上了,一般為了名聲著想,官員多多少少都要過問一下。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名聲值拉滿,先晉級元嬰老怪再說。
這個青天賈六其實也能幹,問題是付出的代價太大。
栓柱在後面一路緊跟都沒能追上少爺的腳步,且看少爺的樣子哪裡像是聽說有人受冤而感到憤怒無比,反而是興奮連連。
民謠曰:「帶領窮人除清妖,從此窮人見青天。」(《太平天國歌謠·天國起義在金田》)
最後的結果往往就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人吃虧,壞人得利。
當然,主要是影視劇的畫面。
前方開路的護軍是中軍第一營,由原黑龍江索倫營改編而來,帶隊的是參領石爾泰。
為了這個便宜,更是不惜攪得天翻地覆,好像自個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這個行業打先秦開始就一直傳承,只不過說法不同而矣。
兩個快班幫閑也不斷附和。
如果說做官只是剛入門的練氣小兒,那清官就是築了基的老道,而青天必然是結了丹的高人。
當下,他肯定當不了除清妖的青天,說難聽點的,他就是清妖大頭目啊。
只是對眼前這位被她攔住的朝廷大官竟然如此年輕,心中也著實詫異,隱隱有些擔心對方可能不會為她兄長做主。
跟王爺斗,跟太師斗,跟駙馬斗,跟千千萬萬枉法官員斗,必要時候還得跟鬼斗,反正挺忙。
尤其事鬧大了,不明真相的總會將會鬧的當成受害者,而將真正的受害者當成施害者。
安肅縣衙的人將那孫翠兒帶走沒多久,很快就被追回。
也就是國家的發展需要滿洲做出犧牲,那全體滿洲就絕不能後退一步。
「回大人,民女是孫翠兒。」
還好,出京的時候賈六再三交待下去,沿途不得擾民,也不得耍威風,一切要與民和善。
此案也同名伶楊月樓冤案、太原奇案、張汶祥刺馬案一起被稱為晚清四大奇案。
當初他在小寨強調的八旗武道精神,其實就是滿洲貴族精神的版本之一。
賈六面上怒意已顯,「今日為班房,明日也能為班房?縱是爾等這輩子皆為班房,爾等子孫難道亦為班房不成?總有平民百姓之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胡亂施為,焉知不是害了親近之人。」
孫翠兒竟是不答,反而挺起身子鼓起勇https://m.hetubook.com•com氣反問年輕的總督大人:「大人看民女這樣子像是瘋子?」
青天不僅是榮譽,更是政治資本。
身為滿洲領路人、大清最年輕的封疆大吏,賈六不允許滿洲由一個一流民族降為不入流的存在,因為這不僅是對愛新覺羅的玷污,更是對他本人的羞辱。
賈六當即眉頭一挑,吩咐石爾泰馬上派人將安肅縣衙的人連同孫翠兒全部抓過來。
「啊?」
不符合他變法維新只能犧牲滿洲的初衷。
清末楊乃武和小白菜的奇案,前後數年,過了幾十堂,還是個官官相護,要不是光緒親爹醇親王出面,這案子根本翻不了。
到手的青天還能叫它飛了不成!
清承明制,於三法司也都設有相關單位。
碎嘴子叨叨,就差要護軍官兵跟高速公路收費員一樣,對看到的每一個百姓都要掛上笑臉。
事情不撞到則罷,撞到了賈六能不管?
「必是不像的。」
好在,他知道。
因為這種事是封建時代受害人,為爭取自身合法權益所做的不得已嘗試,不是走投無路的那種,誰敢半道攔住大官出行的隊伍?
趙大年的話讓孫翠兒大急,怒道:「你們胡說,我不是瘋子,你們分明是不許我為我哥申冤,你們將我關在家裡不讓我上京,我好不容易逃出來,你們又……」
索倫官兵立馬出動。
清官加青天再有尚方寶劍這等法寶加持,別說了,鐵定元嬰老怪!
「還不跪下參見總督大人!」
妥協退讓,是一個民族消極腐朽的開端。
問題是很多苦主根本沒有機會進京,乃至連省里都去不了。
三人跪在那頭也不敢抬,喘氣都不敢大聲,心頭更是跳得厲害。
「……」
有些自私自利成性的,甚至為了霸佔鄰居家一尺地,都能鬧到天上去,怎麼說服做工作hetubook.com.com都沒用。
這種人古今中外,多不勝數。
臨進現場大概百米處,賈六變臉似的掩去笑容,小步快跑也變成一步三頓,習慣性的一手負后,一手放前,面上是不怒自威。
「嗻!」
看到賈佳大人到來,石爾泰忙同部下軍官上前行禮。
趙大年趕緊點頭:「是,是,這女人就是個瘋子啊,大人莫聽她胡言!」
賈六示意免禮,問石爾泰到底是什麼事。
聲嘶力竭,令得賈六亦是動容,快步上前示意索倫官兵將馬上的孫翠兒放下,和聲問道:「你就是孫翠兒?」
具體表現就跟金超群一樣,白天斷陽間事,夜裡審地府冤。
賈六看了眼栓柱,後者忙上前問明三人身份。
一代目算不上,怎麼也得算個二代目吧。
世上哪有人自個歧視自個的。
被放下馬的孫翠兒才十七歲,顯然有點驚魂未定,但也就幾個呼吸之後便沉穩跪地,面上雖仍有懼怕之色,但無疑更多的是堅定不移。
要是京里下來的,哪怕是一個御史,都能百分百明察秋毫。
心急火燎往前方現場趕的賈六恨不得插上翅膀,並在心中預演了若干畫面,大致參考了狄仁傑、包拯兩位。
石爾泰簡單說了下,然而緊接著卻說剛才有安肅縣衙的人過來將孫翠兒帶走了,說此女是一個瘋子,四里八鄉都知道。
這點狠勁,他賈六從來不缺。
石爾泰的一聲大呼嚇得三人趕緊跪下,絲毫不敢因為總督大人如此年輕而有所怠慢。
另兩人是安肅縣衙快班成員,均是奉命隨趙大年監視孫翠兒的。
似乎不佔這個便宜他就會死。
少爺就是少爺,文采飛揚跋扈,那七步成詩的曹子建都得靠邊站。
「記下了,大人。」
刻意走的慢些,好讓栓柱同貼身衛隊跟上。
總督大人的牌面這個時候不展示一下,什麼時候亮相?
https://m.hetubook•com.com可能是意識到不妙,趙大年先發制人,不斷聲稱孫翠兒是縣裡有名的瘋女人,到處胡說八道,前番已經叫縣衙收押半月,但放出來后還是不改本性,瘋言瘋語。
沒當滿洲前你滿洲不成器,當了滿洲你滿洲還不成器,豈不是說我這個老滿白當了么。
歷代朝廷對此現象也深惡痛絕,制定若干制度確保苦主可以上告。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賈六也不問明孫樂和冤在何處,直接一道凌厲目光射向那三名被索倫官兵抓來的安肅縣衙中人臉上。
是鐵面無私、剛正不阿、不畏權畏、為民請命的代言人。
這便好。
言罷,命將三人杖責五十,發解安肅縣剝班房刑名之權,終身不得再用。
原因是他認為滿洲作為中國的統治階級,享受了百年利好政策,因此不管什麼事情都必須以身作則,起帶頭作用,如此才能體現滿洲這一貴族的驕傲和高貴。
眼前這孫翠兒顯然不像是無事生非那種,這讓賈六心中大定。
這邊,卻是慘叫連連。
賈六微微點頭,就看這小姑娘架勢,其兄多半是有冤屈的。
趙大年三人聽了這話,嚇得皆是色變,不約而同將頭磕了下去,說什麼此皆是奉縣裡意思辦,非他們所願。
為官以來可是第一次碰到攔路告狀的,這稀罕事過往還沒有過呢。
這才沒有出現攔路告狀的,被護軍官兵當場用箭射殺的烏龍事。
又吩咐左右:「持本督名帖,喚那安肅知縣前來見我。」
顛倒黑白還美其名曰公道自在人心。
這不是他對滿洲有什麼歧視偏見,因為他自個就是正宗老滿。
百姓中也未必都是好人,壞人也很多的。
「本督問你們,你三人焉知沒有被人誣陷入獄之日,屆時你們的兄妹姐弟為爾等鳴冤,是否也當視為瘋子加以阻攔,直至爾等人頭落地?……爾等身為縣衙班和_圖_書房,掌朝廷律法行施之權,理當奉公守法,予百姓公道也是予爾等自身公道,豈能如此顛倒黑白,是非不分?」
「好。」
因此退而求其次,先當個金超群。
認真一些的,自然就能還苦主一個公道。
栓柱親自監刑,直打得趙大年三人皮開肉綻,縱是死不了,沒有半年也下不得床。
青天是什麼?
「嗻!」
真帶勁。
本是已經絕望的孫翠兒見狀知道兄長的生機已經出現,人還未及被帶到新任總督大人面前,遠遠就再次哭訴喊冤。
賈六微微一笑,轉而再看向安肅縣三人,語氣森嚴:「兄長有冤,胞妹為其鳴冤,爾等為何阻攔,還要污她為瘋子!本督面前,再有半句胡言亂語,便叫你三人斷手斷腳!」
赴湯蹈火的那種。
時代進步了,交通工具速度快了,這類事情漸漸消聲匿跡,從此成為傳說。
事情原委大致賈六已經猜到。
有時進了京都沒好下場。
要麼全部犧牲,要麼一個不留,包括他自己。
復問:「你可是為兄長孫樂和喊冤?」
別說,怪有精神頭子的。
賈六不耐抬手打斷三人話語,側臉問跪在那的孫翠兒:「你是瘋子么?」
石爾泰手一揮,頓時數名索倫官兵拔刀出鞘。
得知三人為首的叫趙大年,安肅縣衙刑房書辦。
無它,如賈六這種想包裝青天的官員,比比皆是。
縣裡怕她出事,因此叫他三人看顧些,只沒想這個瘋女人竟然衝撞新任總督大人的儀仗,當真是該死的很。
當然,在清代,關於青天還有另一種說法。
如明代于都察院、刑部乃至錦衣衛衙門邊都設有登聞鼓,鼓聲一敲,天王老子都不得攔阻敲鼓人。
賈六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人都有父母兄妹嫡親之人,今日孫翠兒為兄鳴冤反遭你等污纏不許,胡稱人家為瘋子,不使人救骨肉至親,你們良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