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死亡

她開門時,小雞擋在危麗面前,雞身上的毛被扯得七零八落,何月生被數只怪物逼到角落,只剩下一把匕首緊緊握在手上。
因為……比起嚴勝變,他更相信趙離濃會有所突破。
趙離濃還半跪在地上,她像是一個媒介,將無數異植連接起來,最終透過樹維網,從遠方傳來的養分傳送給藤彩虹。
等第二次路過出現時,從口袋摸出一大把肥料,四處打量,做賊一般,悄悄將肥料埋下,隨後戴上草帽離開。
……就差最後一步,他就能成功了。
「我還有半瓶。」嚴靜水從地上翻身而起,抹了一把臉上混在一起的血和汗,丟給何月生生長因子。
杜半梅捂著手臂,望著停下來的葉長明。
正因為藤彩虹救過她,趙離濃被連上了樹維網路,才會聽得見無數異植的聲音,也能反過來影響其他異植。
然而即便毀了實驗室,單家那位初代研究員還沒有放棄,江習便設計導致淵島實驗室泄露,單錦和藍嘉等人永遠留在了上面。
帶花的藤蔓在她臉上輕輕碰了碰,友好的意識再度傳來。
江習那具身體僵硬張開嘴,模糊的聲音從中傳出來,像是怪物在生硬模仿人類語言。
反倒是趙離濃先開口:「嚴流深他們還活著。」
三個人對視一眼,猜到裏面可能發生了什麼,但只以為是紀老出事了。
她腦中充斥著一半極惡意識,它想要她和藤彩虹體內的能源,想要讓所有地方都長滿它的後代。
「救我……」
何月生噴完生長因子,從嚴靜水手中接過董興,他們走出核心實驗樓,越過雜草廢墟,往外繼續走。
每一次試圖聽清那些聲音,都讓她大腦如同萬針扎過,尖銳的刺痛讓趙離濃幾欲嘔吐。
趙離濃吐出一大口血,汗順著臉頰流下,卻始終沒有移動過貼著地面的那隻手。
藤彩虹所獲能量越高,趙離濃身體狀況越平穩,可惜她遲遲不醒,最後趙騫明只能將它種在了這個地方。
「她」被留了下來,放在靠近她冷凍艙的地面。
這四個綠色光點對趙離濃有所回應。
趙離濃雙眼深處的綠光還在隱隱流轉:「淵島的異植不會再動手。」
「聲音」越來越清晰,那些並不是準確的話語,而是一種直接傳入趙離濃腦中的意識信號。
趙離濃緊盯著在不斷肆意變大擴張的側柏,和明顯受限避開島上人員的藤彩虹,像極了當初在丘城和異變松樹爭鬥的畫面。
不,這一切都是他暗中推波助瀾,讓那幾個初代研究員出手。
這些帶著突刺的藤蔓刺破她指腹掌心,趙離濃抬手捂和_圖_書在了葉長明傷口處,血液混著藤彩虹的綠點一起灌入他體內。
原本被吸引來的S級異變植物正瘋狂攻擊他們,現在卻突然窸窣離開。
這是……藤彩虹的視角。
趙離濃收回手,終於起身,面向半空中的那道身影。
一切都在眼前高速閃過,那些趙離濃參与過的、沒有參与過的時光經歷都重新體驗了一遍。
江習雙眼僵硬睜著,一滴不知是悔恨還是生理性的淚水滑落,最終伸出去的手脫力垂下。
——異變龍爪槐、異變人面子、以及異變水石榕,還有當初在林地世界種下的那棵異變松樹。
趙離濃緩緩閉上雙目,強迫自己沉下心,仔細聽著腦海中那些無數紛雜的異變植物聲音。
當年趙騫明提取出來的血清並不完美,沒幾年江習便察覺到體內細胞正在異於常人的衰老,每一次異化后,都會給身體帶來成倍的細胞死亡,他怕被人看出異樣,才匆匆從中央農學基地退了下來。
丘城側柏正是通過樹維網才找到趙離濃,跟著她來到了淵島。
意外發生的極快。
趙離濃耳邊尖銳的意識灌入腦海,讓她有瞬間懵在原地。
「我……的……」
嘶啞衰老的聲音從江習口中傳出來,他仰起一張蒼老的臉,渾黃雙眼還帶著淚,見到她後退的行為,原本哀求的神情徹底消失,轉而變得怨毒,爆發出最後一口氣,不甘道:「憑什麼?」
四十多年前還在村莊守實驗田的自己,「見」到她每天穿過村莊小道來往。有時候會停下來,在路邊看看摸摸野花野草,甚至會「見」到面對面的自己,她站在對面看了許久才離開。
他跟了過來,好不容易發現血清的秘密,認為自己可以恢複原來的力量,重獲年輕。
趙離濃一隻手緊緊抓住刺進葉長明胸膛中的藤蔓,上面帶著鱗針狀的側柏葉刺破她掌心。
但,與此同時,另一種意識也傳輸到她腦海中。
【我的養分!】
但也在她推門出來這一刻,所有怪物的攻擊停了下來,它們像是遇見什麼可怕的東西,突然後退四竄逃開。
那些還在中央農學基地的初代研究員們,是他的合作人,只是他們一直不知道他在暗中推動而已。
這一刻,地下自第三基地那個方向,無數異變植物的根須開始互相伸長接觸,如同點亮綠色火光,一張龐大的樹維網正在飛快結成,向淵島蔓延。
趙離濃雙眸中的深綠卻沒有消失,她側臉看向不遠處倒在地上的董興,片刻後轉身緩緩走向他。
阻止下城區人體實驗?
那道身影和*圖*書幾乎稱不上是人,渾身長滿側柏鱗針狀,像個人形刺蝟。
直到她感應到熟悉的三個光點……不,還有一個稍弱的光點。
「小趙,你眼睛怎麼了?」危麗望著趙離濃瞳孔深處的綠色,震驚問道。
本人復活、移覺通感……他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受到的衝擊無法用語言描述,拚命壓住內心翻滾的慾望,還在試圖扮演一個合格的師兄。
——單純的、友好的意識。
那時,早已異變的藤彩虹依舊如初,頂上特意開出的洞口,灑下陽光,落在彷彿還是普通月季的藤彩虹身上。
這棵異變藤彩虹和其他異變植物最大的不同是可以控制自身大小,連根部都能縮小,師姐親自將它扔進幾個地下磁場能量爆發地,待能量逐漸平穩時,她一個人獨自前往深處,將它帶回淵島。
趙離濃倏地抬眼,瞳孔深處若有若無的幽綠。
她用稀釋劑屏蔽了所有異植的聯繫,所以淵島異植會攻擊像過往攻擊其他人一樣,但現在有了藤彩虹的壓制,他們所有人暫時安全了。
「我哥他們還活著?」嚴靜水瞬間睜大眼睛。
葉長明望向中間的趙離濃,視線掃過她臉上殘餘的血跡,落在她手上的一枝花上,大步走去,最後只問了一句:「好了?」
這樣的行為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出現。
海面上,望著木耳章魚沉入海底的佟同若有所覺,扭頭朝後方望去。
……
她「見」到藤蔓纏住了自己手臂,刺破皮膚,有綠色光源能量正輸入進去,異變的藤彩虹越來越小,重新縮回角落,而冷凍艙的她呼吸逐漸平穩。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扭轉頭看向中央巨大藤柱,眼睛睜得極大,一隻手試圖抓向虛無的遠方。
溫熱的血從葉長明口中吐出,染紅趙離濃肩膀,她低頭怔怔望著一根長滿側柏鱗針狀的藤蔓刺穿他胸膛,後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靠著數根藤蔓支撐,升在半空。
他們身上到處沾滿了鮮血,狼狽不堪,地上滾落數瓶用空了的生長因子。
他不信自己比導師差。
【養分!養分……】
董興脖子上一個血窟窿,但身下流淌的血並不多,竟然還有微弱的呼吸。
趙離濃望著地上面目猙獰的江習,心中那些難以置信、憤怒失望的情緒全部消失……到最後只剩下荒蕪。
趙離濃攙扶著董興往外走,走過狹窄地道,她取走了U盤,走出實驗門,見到還在和那些怪物搏鬥的三人一雞。
地面陡然晃動,有一道無形的震波掃過整個淵島,所有人待在手上的模擬生物晶元全部炸裂,瞬間整個島和圖書嶼上的所有人都被這股震波致暈。
沒有失血的感覺,甚至她隱隱覺得體內多了什麼,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破裂的耳膜重新修復,大腦中一大半異植的聲音被壓制散去。
派最好的私衛,提供最好的環境,只要能做到的,江習都會提供給她。
指尖上的根須遊走消失了,地面隱約可見的綠色脈絡也消失了。
匍匐在地上的佝僂身影格外陌生,頭頂稀疏白髮,雙手布滿老人斑,無法自控地顫抖,直至最後一刻還試圖伸手去抓趙離濃褲腳。
藤蔓揮了揮,似乎很高興。
再後來,趙離濃「看見」世界植物異變,因為藤彩虹的身體也在異變,四處生長。外面有異變植物鑽了進來,爭奪養分,刺破冷凍艙,吞食裏面的人體,再膨大試圖佔據這裏的領域。
原先那個在記憶中爽朗的師兄,擺脫厚重濾鏡,她才發現對方早已面目全非。
丘城側柏同樣也有樹維網,只是它搶奪太多植物的養分,一路過來不乏有異變植物,趁此時機抵抗,拒絕輸送營養供應。
又過了一段時間,趙離濃再沒有出現,師姐出現,連盆帶土將「她」帶走,放進了一個空曠實驗室,裏面擺著各种放進冷凍艙的人。
如今趙離濃知道。
……
「拿到了?」嚴靜水走向趙離濃問,她扶住董興,往後面看了看,「紀老……」
趙風禾站在高牆之上,她身邊還站著嚴勝變、單雲等人。
她面無表情將它扯了出來,下一刻原本圍攻他們的異變兩面針冒了出來,組成一面針牆擋在了所有人面前。
她緩緩退後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中央基地。
兩人相認那一天,江習是真的高興。
最後一雙手將「她」撿了起來,重新養了起來,再次生根發芽抽條。
何月生接過來噴上:「謝了。」
她可以做些什麼?
藤彩虹搶贏了其他異變植物,它不斷在變化,但沒有異變植物進來佔領的時候,直到趙離濃的冷凍艙被又一個異變植物破壞,徹底失去了供應。
他快步走向趙離濃,卻吃痛捂住被怪物劃開的腹部。
嚴靜水張口下意識想問為什麼,但對上趙離濃那雙眼睛,還是沒問出口。
隨著年齡增長,血清也逐漸失效,江習曾經掌握過絕對力量,更加無法忍受力量流失的感受,所以他重新開啟進化實驗,試圖復刻趙騫明的結果。
而趙離濃眼中流轉的綠光愈盛,地面再次劇烈震動,有什麼出來了。
江習的生命力肉眼可見地消退。
結果他一轉身,便見到從裏面出來的趙離濃幾人。
只見核心實驗區和圖書一棵龐大的異變藤彩虹逐漸長出來,越來越高。
針牆擋不住千里迢迢追來的異變側柏攻擊,很快便被抽斷。
許久之後,趙離濃睜開雙眼,她望著不遠處開始擠壓其他植物生長空間,並汲取異植養分能量的丘城側柏,緩緩彎腰屈膝,將手按在了地面之上。
她「見」到了自己。
兩股意識碰撞,讓趙離濃腦海中充斥著撕裂感,她站在原地,仰頭望著那具身體逐漸被撐破,側柏落下紮根,想要爭奪藤彩虹的養分能量。
趙離濃察覺到什麼,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只見地下不知何時伸出一條根須,纏繞在她指尖上,隨即刺破傷口,鑽了一點進去。
這件事之後,單家初代研究員大受打擊,徹底退出中央農學基地,單雲則被召回接管第八基地。
「隊長?」
趙離濃點頭:「嗯,我們可以回……」
憑什麼趙離濃可以無故得到進化的力量。
趙離濃停住腳步,望著它許久,最終抬手將這朵純色的花摘了下來,她回頭看著藤蔓重新縮走,眼中終於帶了笑:「收回以前的話,你的花近看也不錯。」
可惜趙離濃不再是原來的普通人。
地下異變植物通過樹維網爭奪養分的鬥爭不斷,丘城側柏擴張速度開始減緩,藤彩虹開始佔據上風。
這一次,帶走的是角落裡假裝沒有異變的藤彩虹。
除了一個人。
「師……」趙離濃盯著半空中的身影,「丘城側柏。」
沿途吸收太多異變植物和動物的丘城側柏並不比藤彩虹弱多少。
趙離濃雙手緊握著,無數畫面從腦中閃過,最後一個詞閃現。
後來,導師進來帶走了趙離濃,再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導師和短髮師姐重新進來。
隨著其他初代研究員逐漸退下,高級研究員各有心思,江習不得不收斂,基因針和生長因子是他重新佔據中央農學基地的底。讓羅蓮雨公開生長因子的實驗資料和過程,不過是想要利用嚴勝變此類有天賦的研究員,早日研究出促進人體細胞新生的技術,好延緩他的衰老。
「好安靜。」危麗重新把受傷變小的小麗揣回口袋,她四處張望,「那些異植好像全部靜了下來。」
趙離濃將葉長明推開,那雙帶著深綠的眼睛沉默注視著他心口片刻,地面微微動蕩,數根細綠藤蔓破土而出,纏住她五指。
不過是走錯了一小步,憑什麼導師要防著自己。
趙離濃從他身上摸出生長因子,在傷口處噴上,等了會,才扶著他起來,要往外走去。
終於,腦海中綠色光點形成的網路再一次出現!她透過連接光點的線感受那些異植和*圖*書,有貪婪、邪惡、有漠然和恐懼……各種情緒充斥其中。
葉長明指骨微張,放鬆因為持續高強度作戰導致隱顫的手,隨後重新握緊刀把,當機立斷轉身:「去核心試驗區。」
她只來得及看見對面葉長明瞳孔放大,便被他一把拉進懷中,轉身擋住後面的攻擊,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將趙離濃撲倒。
這時,後面巨大藤柱上那條迎著光生長的藤蔓突然動了,游伸過來,那朵純色的花落在她臉頰側,隨後停住。
直到有一天,身體切割分離的痛苦傳來,視角變得支離破碎,她「見」到了仰視的天空,「見」到雜草叢變得高大,感受到無數雙腳從身上踏過。
江習太老,出手速度大不如從前,只是勝在突襲,最後一刻讓董興避開了最要緊的部位,同時基因針起效期間高強度修復功能起了決定性作用。
——樹維網。
此刻,她無比清晰明白,無數異植在渴望自己身體的血液,並往淵島接近。
他從不比任何人差!
直到趙風禾帶著手稿出現,將一切徹底打破。
趙離濃站立在對面,沉默看著江習到最後也沒有閉上眼睛。
趙離濃只道:「先出去。」
只有異變植物侵略進來時,藤彩虹才會恢復異變形態。
「都死了。」趙風禾望著高牆之外吹枯拉朽般枯萎下去的所有植物,喃喃道。
她大腦耳邊還有無數異植的聲音在喋喋不休,垂在腿側的雙手無意識在顫抖,本該修復的指尖,因為身體無法承受稀釋劑壓制后的反噬,一次次皴裂,血順著滴入地面,轉瞬間便消失,像是被什麼吸收了。
……
趙離濃「看著」導師和師姐發現藤彩虹的特殊,它並不攻擊兩人,他們日夜研究,最後決定引導其去磁場能源高的地方,供它生長。
他一步一步算計,卻沒想到有一天會遇上活過來的趙離濃。
這瞬間,如果有人在,會發現整個洞穴地面都亮起綠色脈絡,將趙離濃和中央巨大藤柱連接在一起。
整個淵島的意識似乎都在往她腦海涌,忽略另外一半雜亂充滿戾氣渴望的異植聲音,她能很清晰感受到淵島上的狀況。
趙離濃點頭:「在西面,受傷不輕。」
師姐來過幾次,對著她說話,也對著藤彩虹說話。
一股清新的花香撲鼻而來。
兩人目光驟然對視。
整個淵島都在晃動,地面鼓動不斷,這是兩棵超常異植的鬥爭。
三人先是驚詫,隨後何月生最先發現趙離濃出來了:「你……」
後來摧毀實驗室,不過是因為單家那位初代研究員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有意無意讓葉枕山和嚴勝變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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