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現場一片騷動,這怎麼可能,巴贊怎麼可能會沒講過長鏡頭?就連劉林他們都覺得許望秋是不是氣糊塗了,怎麼口不擇言啊?田壯壯不屑地笑了笑;陳凱歌則得意地笑了:「當著這麼多權威專家,竟然信口胡說,這下有好戲看了。」
如果許望秋剛出指出專家們沒有讀過巴贊是剝掉外衣,那現在的話則將他們的底褲都剝掉了。當著這麼多專家的面說他們讀書少、見識少,簡直比拿巴掌抽還要狠啊!
許望秋不打算給在場專家留面子,繼續往下講:「長鏡頭也罷,鏡頭段落也罷,都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國外最早的電影《火車進站》,我們中國最早的電影《定軍山》都是長鏡頭,都是鏡頭段落。但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電影是沒有未來的,直到埃德溫·鮑特在《一個美國消防隊員的生活》中發明了剪輯,讓電影能夠講故事了,電影才有了未來。
北電師生驚呆了,沒想到許望秋會指著專家們大罵,說他們是沒有心肺的王八蛋。
現場一片寂靜,沒有一點聲音,只有許望秋粗重的喘息聲在空中迴響。
陳凱歌在短暫的愣神后,壓低聲音對身邊的田壯壯道:「怎麼都不舉手啊,要是我,就算沒看過也舉手,反正不會讓許望秋猖狂下去,你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樣。」
女生們看著許望秋那有些猙獰的面孔,看著那泛紅的眼眶竟然有些心疼,不由心想許望秋到底經歷了什麼啊?
許望秋知道自己算是把在場的專家們得罪死了,可他根本不在乎,仰頭大笑:「有意思啊有意思!連巴贊的書都沒有看和圖書過,連巴贊真正說的是什麼都不清楚,卻張口巴贊閉口巴贊,張口長鏡頭閉口長鏡頭,這真他么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專家啊專家,這就是我們的專家!」
鍾惦棐輕笑著搖搖頭,這小傢伙真狂啊,不過確實有狂的資本,符號學、精神分析、女性主義這些玩意兒,我也沒有接觸過呢!
許望秋滿目悲哀,心想我他么看著中國電影跌到谷底的,你跟我說不會,大聲冷笑道:「你們要自由、要精神獨立,你們自己玩就是了,但憑什麼否定別的,憑什麼唯你們支持的獨尊,憑什麼把別人往火坑推?你們喜歡講長鏡頭,喜歡講巴贊是吧!那我就跟你們講講什麼是巴贊,什麼是長鏡頭。事實上,巴贊根本就沒他么說過狗屁長鏡頭,也沒他么講過什麼的狗屁長鏡頭理論。」
田壯壯輕輕搖頭道:「不知道,誰知道他怎麼想的。」
許望秋的話就像揮出的巴掌,將在場專家抽得暈頭轉向。確實如許望秋說的那樣,他們都沒有讀過巴贊的著作,對巴贊是一知半解。至於許望秋說的符號學、精神分析、女性主義等理論,更是聽都沒有聽過。他們幾乎都是一個反應,這小鬼從哪兒知道這些的?
現場的專家教授們目送著許望秋離開,有不少人微微鬆了口氣,這小怪物終於走了,要是還不走,自己的臉真的要丟光了。他們中有不少人打定主意,以後絕對不到北電來了,尤其是北電的座談會堅決不能參加。
長鏡頭理論在五十年代風靡一時,當時許多國家的導演都熱衷於運用長鏡頭。在一段時和圖書期內,有很多導演將長鏡頭和蒙太奇對立起來,主張用長鏡頭代替蒙太奇。就像你們現在一樣。不過這種想法破產了,因為長鏡頭的弊端顯而易見,因為在三到五秒的鏡頭畫面后,觀眾的視覺興趣會下降。從人的視覺生理和心理來分析,除了畫面內容和畫面形式以外的吸引,無論什麼景別的畫面,三到五秒之後,人的視覺注意力都會逐步下降。對觀眾來說,看長鏡頭會覺得冗長,會覺得拖沓,會覺得累。對絕大部分觀眾來說,是不願意看這樣的電影的。所以,用長鏡頭代替蒙太奇的想法遭到了全面失敗。
李陀終於回過神來,盯著許望秋冷冷地道:「知識分子應該有『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巴贊的長鏡頭理論能夠讓我們在創作上擺脫干擾,那自然是好的。我相信,只要給電影工作者創作自由,讓大家盡情通過電影闡述歷史與現實及其中人性的複雜與深刻,優秀作品的出現是順理成章的事。只要有好作品,中國電影就不會垮。」
許望秋不再理他,揚起頭看著李陀等人,大聲冷笑:「這樣的討論沒有多大意義,用電影來證明吧!我會用電影來證明我說的是正確的,會電影來粉碎你們的圖謀。我決定不允許讓你們這些人為一己之私把中國電影拖入深淵,就算拼上這條命也在所不惜!我會將你們的圖謀碾得粉碎!我會做到的!」
陳凱歌他們幾個非常不爽,在心裏質問在場專家,你們不都是中國電影的權威嗎,你們不都是專家嗎,你們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怎麼能讓許望秋這麼猖狂hetubook•com•com
呢?
他們沒系統地讀過巴贊理論,也沒看過《電影是什麼》拿什麼來駁?
陳立見許望秋如此污衊自己,不由勃然大怒:「你個黃口小兒竟然血口噴人!」
導演系七八班,以及跟許望秋熟悉的男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們從許望秋那雙赤紅的雙眼中讀出了濃郁的悲哀,從許望秋的聲音中讀出了無盡的悲涼。
北電學生全都目瞪口呆,巴贊竟然真的沒有說過長鏡頭;更讓他們震驚的是許望秋讓看過巴贊著作的人舉手,現場專家教授竟沒有一個舉手。
李陀聽到這話也笑了:「哦,如果巴贊沒有說長鏡頭,那他的理論是什麼?」
不是所有專家都有鍾惦棐的胸懷,陳立就怒了,一個十多歲的小屁孩竟然敢指著自己的鼻子說讀書少、見識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真的怒了,起身呵斥道:「你不斷說歐洲電影是壞的,不斷要大家向好萊塢學,而江青就特別推崇好萊塢電影,我看你是想替江青招魂,我看你是四人幫餘孽!」
在場眾多專家教授一個個面紅耳赤,卻無人能駁,也無人敢駁。
現場大多數男生目光充滿了崇敬、崇拜、甚至膜拜,覺得許望秋遠去的身影像山一樣高大;女生們眼中閃著星星,覺得此時的許望秋帥呆了,什麼唐國強、高倉健統統弱爆了,一個人駁得滿場專家啞口無言,然後從容離去,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啊!
說完這話,許望秋對著李陀他們鞠躬,又對邵牧君他們鞠躬,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到了六十年代,巴贊的電影理論成為一種過時的理論,讓和圖書·米特里和漢德遜為代表的一批人將蒙太奇和長鏡頭融合,創造了內部蒙太奇。事實上,讓·米特里他們的理論也過時了,現在流行的是符號學、精神分析、女性主義,以及文化研究和后殖民理論。現在法國電影已經陷入困境,巴贊理論和新浪潮遭到了法國電影界的雙重批判。法國人已經清楚地認識到,過於推崇新浪潮是一條邪路,會把整個電影行業玩死。
連巴贊的書都沒有讀過,竟然大言炎炎地談巴贊理論,這他么不是瞎扯淡嘛?
許望秋看著在場的專家,臉上堆滿了嘲諷似的笑容:「巴贊推崇的東西有兩個,一個是鏡頭段落,一個是景深鏡頭。只不過美國人在翻譯巴贊理論的時候,誤將鏡頭段落翻譯成了長鏡頭,實際上這兩者有明顯的區別。鏡頭段落的意思是,一場戲只用一個鏡頭,而長鏡頭是以長度來計算的,並沒有要求一場戲只能一個鏡頭。在場諸位一口一個巴贊,一口一個長鏡頭,我就想問問,你們真的看過巴贊的《電影是什麼》,你們真的系統地讀過巴贊的著作么?有一個算一個,真正看過巴贊《電影是什麼》的請舉手?」
許望秋知道對方黔驢技窮,只能扣帽子了,但扣帽子誰怕誰,冷笑道:「我聽說陳先生在文革時期寫過舉報信,揭發過電影圈不少同仁,這給人扣帽子的水平確實高。如果現在是文革時期,我恐怕就因為被你扣帽子而被投入監獄,甚至被亂棍打死了!」
田壯壯輕輕搖頭:「要是你沒看過《電影是什麼》,把手舉起來,到時候許望秋問你書里的具體內容,你怎麼回答,和圖書那才真的丟臉丟大發了。」
支持巴贊和長鏡頭理論的專家都發出愉快的笑聲,這小子看上去能言善辯,還以為他有真才實學呢,沒想到這下徹底暴露自己的無知了,竟然說巴贊沒有說過長鏡頭,這真的是最好笑的笑話,簡直太好笑了!
陳凱歌也覺得許望秋的狀態很奇怪:「這傢伙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大反應?」
專家們也都驚呆了,這個小屁孩非但對在場專家教授毫無敬意,還敢破口大罵,這簡直是要翻天啊!
現場專家和權威們大部分都傻眼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們是讀了一點關於巴贊的文章,這些文章主要是邵牧君和鄭雪來翻譯的,而且數量很少。他們確實沒有系統讀過巴贊的著作,也沒有讀過巴贊的《電影是什麼》。
劉林他們有點被嚇到了,不知道許望秋為什麼會這麼憤怒。劉林問吳子牛:「望秋這是怎麼了?」、吳子牛輕輕搖頭:「不知道,不過你不要看望秋看起來整天樂呵呵的,喜歡跟人說笑,但我總感覺他內心隱藏著很重的悲傷。」張藝謀低聲道:「望秋是我朋友,不管怎麼樣,我都支持他!」……
北電學生怔怔看著許望秋,做夢都沒想到許望秋會這麼說,也沒想到他敢這麼說。
巴贊理論當然有好的地方,也非常偉大。恰當運用長鏡頭能為電影增色,但長鏡頭缺陷顯而易見,將長鏡頭奉為圭臬,將長鏡頭理論視為真理,純粹是神經病。說句難聽的話,今天這場討論純粹是諸位讀書少、見識少造成的。其實讀書少、見識少不是什麼大錯,但偏偏還要出來誤導中國電影,那就真的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