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惦棐走進放映廳的時候,裏面已經坐滿了觀眾。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掃,找到許望秋後,將許望秋和謝飛叫到跟前,問道:「你們的電影拍完了,拍得怎麼樣啊?」
廠標過後,字幕在大屏幕上緩緩出現。電影出字幕的順序,有一套嚴格的規定。在這個時代編劇地位比較高,最先出一般是編劇,首先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編劇許望秋」,緊接著是「攝影曾念平」,隨後美術、錄音、作曲、剪輯等人的名字的在屏幕上逐一閃過。
許望秋估摸著應該是蔣曉真打電話給她說的,要不然就是趙勁說的。北電現在已經放假,趙勁他們都回上海了,知道自己的行程。他懶得想這個問題,握著蘇白柔軟的小手,用撒嬌似的口氣道:「蘇白,我真的好想你哦!」
現在電影上映幾乎沒有宣傳,什麼炒緋聞啊,什麼預告片啊,統統沒有,唯一的宣傳就是在電影院貼上電影的海報。電影到底怎麼樣,電影最終能取得多少票房,完全靠觀眾喜不喜歡,這是真正靠口碑的時代。不過很多電影在送審的時候,會在北京放幾場,邀請專家觀看,請專家提提意見,還可以起宣傳作用。
鍾惦棐忍不住道:「熊井啟是很有水平的導演,能夠讓他都覺得震驚的電影,一定是水準極高的電影,我越來越期待這部電影了。」
製片主任的名字過後,「導演許望秋」五個字出現在屏幕上。為了強調導演的重要性,「這五個字特別大,幾乎將在整個屏幕佔滿。」
許望秋點頭道:「好,那我夢裡也想你三百次,一天想你一和圖書千兩百次。」
時間很快到了晚上七點,電影正式開始放映。
北電學生有一半是北京本地的,他們在聽到《鋤奸》要放映的消息后都趕來了。夏鋼和謝小晶來了,李少紅和胡玫來了;就連陳凱歌和田壯壯也來了。當然,陳凱歌他們主要想看看許望秋的真實水平如何,到底是真有水平,還是單純的嘴把式。
北電條件太差,沒有標準放映廳,無法展現《鋤奸》的視聽效果;因此電影放映的地點定在了北影廠的標準放映廳。
謝飛非常體諒許望秋,知道他跟蘇白有半年沒見了,就讓他陪蘇白,自己去向學校彙報。不過到電影局交樣片和審查資料,還是得兩人一起去。
蘇白抿嘴輕笑:「我沒覺得帥氣,只看到了一個狂妄又自戀的登徒子。」
國內的電影廠除了八一廠,都有這種工農兵廠標,也是大家用得最多的廠標。不過由於都是工農兵形象,不是對電影廠特別熟悉的人,一般是分不清哪個廠標是哪家電影廠的。
旁邊的謝飛笑著補充道:「鍾老可能不知道,在拍攝的過程中,日本的熊井啟導演到劇組探班,他們看到《鋤奸》的片段后被震到了,說原來電影還可以這麼拍。有個叫蒼井的日本製片人,直接開價二十萬美元,想買《鋤奸》的版權,準備在日本放呢!」
在場觀眾的心瞬間抽緊,都不禁替小樓的人擔心起來。
「蘇白!」許望秋一怔,快步走上前,將手裡的旅行包往地上一放,用力抱住女孩。
……
鍾惦棐、水華、謝鐵驪,還有眾多電影理論家m.hetubook.com.com都微微點頭,這個開場開得漂亮啊!
許望秋自信地道:「我不敢說世界頂級水平,但世界一流水平,還是敢說的。」
許望秋假裝很地認識地思考,然後嚴肅地道:「我一天想你一千次,上午三百次,下午三百次,晚上三百次,睡著了在夢裡還要想一百次。」
出現在大銀幕中的是一個全景鏡頭,漆黑的夜晚,一棟小樓二樓的燈光亮著,透過小屋的燈光,可以看到小樓的窗台上擺著一盆花。就在此時,汽車發動機的聲音由遠及近,然後是剎車的聲音。緊接著,有人用低沉著聲音喊道:「快快快!快下來!準備行動了!」
當初謝飛將《鋤奸》的劇本和故事板送到北影廠,謝鐵驪驚為天人。可惜藝管會其他人並不這麼看,他們覺得電影沒有這拍的,謝飛是在瞎胡鬧。
旁邊的劉燦燦實在有些受不了兩人的膩味,忍不住調侃道:「你們兩個真是旁若無人啊,也顧忌一下其他人的感受吧!」她見許望秋和蘇白都瞪著自己,笑著道:「行行行!你們繼續甜言蜜語,我這個礙眼的人消失了!」說完沖他們揮揮手,轉身離開了。
後世的電影在首映前往往會進行小規模點映,主要用來造勢,通過請媒體、影評人提前觀影,進行宣傳;邀請觀眾觀看電影,進行口碑發酵。這種點映優勢明顯,缺陷也非常明顯,如果電影質量不佳,那麼發酵的就不是口碑,而是惡名。
許望秋和謝飛聞言大喜,壓在他們心頭快兩個多月的石頭鬆動了不少。
田壯壯搖頭道:「這是謝飛老師說
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應該是真的吧。」
陳凱歌聽到這話撇了撇嘴,心裏很不服氣,低聲問田壯壯:「你說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審查的事交給葉志明了,但許望秋他們依然沒有閑著,開始為接下來的放映作準備。
北影廠的標準放映廳有一千座位,但今天到場的人實在太多,座位根本不夠,很多人乾脆坐在了地上。由於人太多,許望秋把自己的座位讓給其他人,和蘇白擠一個座位。
蘇白笑得跟花兒一樣:「是嗎?你有多想啊?」
鏡頭緩緩搖過去,是巡捕房的車,還有一輛卡車,士兵們正一個接一個地從卡車裡跳下來。其中帶頭模樣的男子揮揮手,帶著士兵們緩緩向小樓靠近。
二十多個小時的硬座坐下來,《鋤奸》劇組的人一個個都腰酸背痛。只有許望秋是例外,一路上都是生龍活虎的。火車到站后,他就更亢奮了,催促眾人趕緊下車。他背上鋪蓋卷,提著印有「上海」兩個字的旅行包,火急火燎地往車下走。
晚上六點半,北影放映廳已經非常熱鬧了。北影廠不少演員出現在觀眾席,包括陳佩斯、張金玲、李秀明等人;導演也來了不少,成蔭、凌子風、張水華,陳凱歌的父親陳懷皚,還有號稱「南北兩謝」的謝鐵驪導演。
謝鐵驪在看到謝飛后不住地說,這電影可惜了,讓上影廠撿了個便宜。
「望秋!望秋!」許望秋剛從車廂出來,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在許望秋的耳邊響起,緊接著,一個白衣少女出現在他面前。女孩雙眼含著激動的淚水,深情地凝視著他。
此言一出https://www•hetubook.com•com,現場一片騷動,什麼熊井啟都被震到了,熊井啟可是日本的大導演啊!還有人出價二十萬美元要買《鋤奸》,準備拿到日本去放?《鋤奸》有那麼厲害嗎?
就在「導演許望秋」五個字出現的同時,鼓聲簡直快到了極致,彷彿在告訴人們即將有大事發生。
蘇白笑得更開心了:「為什麼夢裡才想一百次?在夢裡也必須想三百次。」
主管製片工作的副局長葉志明是北電畢業生,是張客的學生,是許望秋的師兄。為了保險起見,許望秋他們先找到了葉志明,把事情的經過說了。
葉志明知道許望秋他們的事,對他們非常同情,安慰道:「拍一部電影花那麼錢,凝結那麼多人的心血,電影局不會輕易判死刑的。這事得請中調部出面,只要中調部通過,胡部長就算有意見也不能說什麼。不過我還沒看你們的片子,等我看完,如果真的沒有問題,就去請中調部的同志來看。等他們拍板后,再請我們局長正式審查。這樣一來,應該能夠通過。」
放映廳的燈光熄滅,整個世界為之一暗;隨後銀幕亮起,最先出現的是上影廠的廠標。這是一款工農兵形象的廠標,從左至右依次為兵、工、農。最左側的解放軍戰士,肩挎步槍,挺胸抬頭,目視遠方;中間靠上的工人,右手懷抱《毛主席語錄》,左手高舉伸向遠方;右下的農民,雙手懷抱大捆麥穗,做前進狀。
《鋤奸》當然也不例外,準備邀請專家,準備放映幾場,為電影未來上映造造勢。
鍾惦棐聽到這話笑道:「好小子,有志氣,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讓人失望的。」和_圖_書
「咚」的一聲重擊,字幕消失,畫面出現在銀幕上,就好像是鼓聲將畫面敲出來的。
陳凱歌沒有再說話,心裏還是不服,也許人家熊井啟只是說了兩句客套話呢?
「望秋!你放開我!」蘇白雖然想許望秋想得厲害,性格也比較大方,但當著這麼多人擁抱還是太前衛,真的有點接受不了,她奮力從許望秋懷抱中掙脫,紅著臉在許望秋胸口捶了兩拳,「這麼多人看著呢,多難為情啊!」
北電的老師們都來了,學校領導小組的幾位成員也來了。《鋤奸》是北電師生共同完成的作品,凝結著北電人的心血,他們肯定要過來捧場。
電影界的專家和權威也來了不少,包括邵牧君、鄭雪來等人。這些人有支持許望秋的,但大部分都反對商業電影,對許望秋很不滿;甚至有的人因為上次座談會的事,對許望秋懷恨在心。他們的心態跟陳凱歌差不多,主要是想看看許望秋這個狂小子拍電影的水平如何。如果許望秋的電影質量不行,那他們就能把丟掉的面子找回來了。
「沒辦法,太久沒看到你了,看到你就情不自禁想要抱抱。」許望秋笑嘻嘻地解釋了一句,然後奇怪地道,「蘇白,你怎麼知道我坐這趟火車回來啊?」
在字幕閃過的同時,一陣沉重而緩慢的鼓聲在觀眾的耳旁響起。隨著字幕劃過,鼓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高亢,觀眾的心都在跟著鼓聲跳動著。
許望秋壓低聲音對蘇白道:「我覺得這幾個字格外帥氣呢!」
……
蘇白圓臉揚起,得意地道:「不告訴你,反正我就是知道。哼哼!要是你在外面幹什麼壞事,都瞞不過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