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起靜忍俊不禁地道:「你這是偏見,香港很多人都是內地過去的,都說普通話的。」
鮑起靜輕笑道:「我沒有想過,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我在長城呆了十年,已經習慣了,而且長城有很多我特別佩服的長輩和演員,呆在長城挺好的。」
香港電影圈按資排輩的現象嚴重,連三十歲以下的導演都非常少見,更何況十七八歲的導演了。鮑起靜自然不會信,笑著搖頭道:「我是在電影片場長大的,演電影演了十年,你覺得我會相信你是導演嗎?」
許望秋心裏那叫一個無語,我明明說的是實話啊,為什麼說實話卻沒人相信呢?不過他知道這事不好解釋,加上方舒在旁邊搗亂,就更沒辦法說清楚了。既然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他索性不解釋:「我確實不是導演,而是電影《鋤奸》的演員,這次是跟劇組到香港作宣傳的。」他指指方舒,又指指前面的周里京道:「他們兩個是《鋤奸》的女主角和男主角。」
鮑起靜輕輕吸了口氣,提著行李向夏夢他們走了過去。夏夢他們都是鮑起靜的長輩,是看著她長大的,都知道她是到內地拍戲回來,紛紛問她在內地拍攝的情況。鮑起靜簡單說了下,然後笑著道:「你們是接《鋤奸》劇組吧,我在飛機上遇到他們了。」
旁邊的女子見許望秋一直特別淡定,不禁暗暗稱奇:「你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在場眾人見許望秋不過十七八歲,竟然是《鋤奸》的導演兼編劇,不禁暗暗稱奇。鮑起靜的嘴巴張成了O形,眼睛瞬間暴起一層難以掩飾的震驚,直直地和圖書看著許望秋,明明只有十八九歲,怎麼可能是導演嘛!這怎麼可能?他竟然真的是導演!
許望秋感覺好像在哪裡聽過鮑起靜的名字,仔細一想頓時想起來了,當初張靜初憑藉《天水圍的夜與霧》角逐金像獎的時候,正是輸給了鮑起靜。他對這個演員不是很熟悉,不過聽到對方是長城公司的,頓時印象大好,這是自己同志啊,便道:「原來你是長城的演員啊,沒想到你普通話說得這麼好。我以為香港演員都是這麼說話,先生,泥猴啊!」
鮑起靜聽到許望秋他們是《鋤奸》的演員非常驚訝,也格外親切,原來是自己同志啊,微笑道:「聽說《鋤奸》在內地特別轟動,我本來想去看的,但是人太多了,買不到票。沒想到你們是《鋤奸》的演員,都好多年沒有內地劇組到香港宣傳了。」
女子聽到許望秋這麼說,覺得這個人挺有意思,就道:「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我們來認識一下,我叫鮑起靜,是長城公司的演員。」
許望秋淡淡地道:「飛機遇到氣流顛簸不是挺正常的嘛,有什麼好怕的。要是真遇上事故,我就算害怕也沒用啊,總不能打開窗戶往外跳吧。」
許望秋聽丁建明說過,五六十年代左派影人在香港地位尷尬,每當港英政府舉辦官方活動,長鳳新旗下的演員必定被排斥在外;因為與台灣地區勢成水火,他們常遭右派影人諷為「左仔」;和邵氏與電懋等電影公司相比,左派影人是不折不扣的「窮人」,邵氏明星一個月能賺幾萬塊片酬,而夏和_圖_書夢他們只有幾千塊。
果然如許望秋所料,機艙內的喇叭很快響起,說是飛機遇到了氣流,不是飛機故障,請乘客們放心。不過飛機抖得比較厲害,照明燈忽明忽暗,機艙內的尖叫聲不斷。過來了好一陣,飛機終於恢復了平穩。
中影公司副總胡建負責內地電影向香港輸出,也負責香港電影在國內發行,跟香港電影人非常熟,便將《鋤奸》劇組向眾人介紹:「這位是著名表演藝術家趙丹同志,相信大家都認識。這三位你們肯定就不認識了,是咱們內地電影界最近冒出來的新人。這位是方舒同志,在《烈火中永生》演過小蘿蔔頭;這位是周里京同志;這位我要隆重介紹一下,這位是電影《鋤奸》的導演兼編劇許望秋同志。」
「不會忘的,如果有可能,我很願意跟香港的同志合作。」這句話說完,許望秋突然笑了,「對了,你有興趣演女特務嗎?」
鮑起靜有些詫異,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知道的還挺多的,就道:「我們跟其他電影公司不一樣,我們沒有片酬,我們是拿固定工資的,有戲拍沒戲拍都是那麼多錢。」
由於文革的影響,香港市民、商界、知識分子形成了「左派等於恐怖」的心理,再加上經濟騰飛,對貧窮落後的內地就更加排斥。本來香港左派陣營比較大,但隨著文革結束很多人信仰破滅,跑的跑,走的走,甚至改弦易轍,投奔了「死對頭」港英政府。現在的香港市場左派和內地都不受待見。
馮小剛的《集結號》在香港僅僅取得了八十萬的票房,《鋤奸》會取得www.hetubook.com.com多少票房呢?
鮑起靜轉頭一看,只見許望秋他們提著行李正向這邊走來,便指著道:「他們來了。」
許望秋向眾位前輩問好后,見鮑起靜站在人群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知道她被自己是導演這件事搞懵了,輕笑道:「鮑姐,我沒騙你吧?我真的是導演。」
許望秋他們快步走過去,而香港電影人則迎了上來。香港電影人對許望秋他們非常熱情,離許望秋他們最近的幾個人,上前幫他們拿行李,與他們握手擁抱,說著歡迎的話語。引得接站的、出站的人群紛紛向這邊張望,並小聲打聽發生什麼事了。
這種情況即使在幾十年後也沒有改變,甚至愈演愈烈。馮小剛曾經因此大發雷霆,說香港觀眾根本不關心我們,他們就知道對著大陸片說「叼」。
鮑起靜笑眯眯地道:「你看你女朋友都拆穿你了。做人要誠實,不然女孩子會覺得你這個人不可靠,會覺得沒有安全感,不會嫁給你的。」
許望秋遠手疾眼快地把她的安全拉開,咔嚓一聲,插|進座位里,笑著安慰道:「飛機遇到氣流了,不用擔心的。」
許望秋這話說得特別誠懇,不想鮑起靜聽到這話卻咯咯笑了:「小弟弟,隨便說謊可不好的哦,做人要誠實,要是你都是電影導演,那我豈不是成香港最紅的明星了?」
飛機里的乘客都被嚇了一大跳,甚至有人驚聲尖叫。方舒直接被顛了起來,腦袋撞到了機艙頂。她是第一次坐飛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壞了,捂住腦袋哇哇大叫。
許望秋相信《鋤奸》應該
和_圖_書比《集結號》的表現要好,畢竟《鋤奸》比《集結號》早了四十年,在《鋤奸》之前還沒有如此寫實的槍戰片。
對這些人,許望秋由衷地佩服。如果把自己放在他們的位置,恐怕是很難做到的。他輕輕呼了口氣,特別誠懇地道:「我很少佩服人,但我真的很佩服你們。作個自我介紹,我叫許望秋,是電影導演,希望以後有機會能合作。」
許望秋對香港左派電影比較感興趣,現在既然遇上左派電影人,肯定要問問香港的情況了。鮑起靜是個很健談的人,見許望秋感興趣,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許望秋看著鮑起靜問道:「聽說長鳳新待遇比其他電影公司差很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許望秋瞪了一眼得意的方舒,我跟香港同志溝通,搗什麼亂啊,解釋道:「她不是我女朋友,她跟你一樣是演員,而我是導演,這次我們到香港是為電影作宣傳的。」
當飛機在香港降落的時候,許望秋跟鮑起靜已經熟悉。許望秋了解到了很多香港電影界的情況,知道鮑起靜是到內地拍《白髮魔女傳》,還知道鮑起靜他們在黃山遇到了小平同志,跟小平同志合了影;而鮑起靜也知道了許望秋是北電導演系的學生,是電影《鋤奸》的演員。
鮑起靜也笑了:「你比我弟弟還小几歲呢,沒想到你都做導演了!」她隨即笑著補充道:「你說過以後有機會合作,我可記得你的話,你可別忘了哦!」
走到出口的時候,鮑起靜看到了一群左派大佬。不光有夏夢等演員,還有長城的老總傅奇、新聯的老總廖一原等人,陣容非m.hetubook•com•com
常強大。夏夢是香港電影的傳奇,擁有眾多影迷。儘管她戴著茶色墨鏡,還是不斷有人認出她,過去找她簽名。鮑起靜心中暗暗吃驚,這麼多大佬都來了,連夏夢都來了,看來大家很重視《鋤奸》這部戲啊!
許望秋心想原來跟國內的電影廠一樣啊,問道:「你沒想過進其他電影公司嗎?長鳳新沒什麼電影拍,要是加入其他電影公司,能夠獲得更好的發展,說定不定就紅了。」
旁邊的方舒聽到這話頓時樂了:「對啊,他這個人嘴裏就沒一句實話。撒謊都不會撒,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年輕的導演嘛!」
許望秋看到出口處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鋤奸劇組」四個字,又看到了牌子下面的鮑起靜,知道這群人是香港的同志,便對趙丹他們道:「那是香港來接咱們的人。」
許望秋微微點了點頭,他知道在四十年代末,上海電影界很多左派人士為了逃避國民黨的政治壓力,或內地通貨膨脹的影響,紛紛定居香港。有些人解放后回到了國內,而有些則留在了香港。正是這些電影精英的到來,才有了邵氏電影最輝煌的時代。由於這些人是內地過去的,在家裡都講普通話,像鮑起靜這樣的內地移民後代,普通話都講得特別好。
不過在這種舉步維艱的環境下,夏夢他們都義無反顧地選擇留下。香港很多公司都想把他們挖走,但他們都不為所動,給多少錢都不走,他們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
鮑起靜知道許望秋他們是跟中影公司的人一起來的,知道他們有人接。在飛機落地后,鮑起靜跟許望秋說了聲,便提著行李下了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