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自清、方幕林,以及那些起來批判和揭發許望秋的學生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將許望秋亂拳打死。
許望秋看看方幕林,又看看唐自清,淡淡地道:「其實今天到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走進新時代音樂會沒問題,不是靡靡之音,也沒有資產階級思想。被批判的真正原因就是我得罪了胡清明,他跟他的狗腿子對我打擊報復!」
現在聽完許望秋的話,盧夢覺得也許能借這個機會將唐自清趕走,讓學校恢復正常。他看著許望秋,鼓勵道:「望秋,有什麼要說的,你就繼續說,誰也不能剝奪你說話的權利。」
方幕林咆哮道:「你給我閉……」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就生生咽下去了。因為說話的是不是別人,是學校書記盧夢。他趕緊賠笑道:「陸書記,我不是……」
「許望秋,你看看自己,還有當代大學生的樣子嘛?你看你穿的,又是牛仔服,又是牛仔褲的,你這是在宣傳資產階級生活方式!我問你,艱苦樸素還要不要了?穿著這樣的奇裝異服能吹響向四化進軍的號角嗎?如果大家都像你這樣貪圖享樂,誰還會用心建設我們的國家?」
陳凱歌緩緩站了起來,看看田壯壯,又看看許望秋,深吸一口氣,大聲吼道:「許望秋你給我記住,你是我的對手,我一定會打敗你。但是在我打敗你之前,我不准你被別人打倒。所以,不管怎麼樣你都要繼續拍電影,千萬不要放棄,你聽明白沒有?」
說到這裏許望秋咧嘴笑道:「昨天我給鄧小平他老人寫了封信,請他老人家聽聽走進新www.hetubook.com.com時代音樂會的歌曲,聽聽是不是靡靡之音,是不是有資產階級思想。如果他老人家說我們的音樂是靡靡之音,說有資產階級思想,那我絕無二話,絕對低頭認罪。信已經託人交給辦公廳的同志了,相信很快就會有迴音的!」
現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許望秋會這麼干。
許望秋也非常驚訝,沒想到陳凱歌會這樣說。陳凱歌跟田壯壯有些類似,帶有文人的清高,不過陳凱歌沒有田壯壯那麼執拗,在為人處世上更加靈活。按照陳凱歌的個性,他應該明哲保身才對,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方幕林見吳子牛坐下,也不再和他糾纏,繼續組織學生會的人對許望秋進行批判。
許望秋非常尊敬盧夢,當初拍《鋤奸》就得到了他的支持,沖他鞠了一躬,開口道:「小時候,我經常溜進成都的大學,到學校圖書館找書看。對我來說大學是非常神聖的,可是說是我的精神家園。一年多前,當我們走進北電校園的時候,不少同學覺得失望,覺得學校太破了,我覺得還好,畢竟大家是來讀書,不是來享福的。不過我相信所有人跟我一樣,當我們真正成為學校的一員,當我們佩上北電校徽,每個人都有被選擇的榮譽感和莊嚴感,因為這裡是我們心中的聖地。這裏中國電影教育的最高殿堂,無數學生走出北電,成為中國電影的中堅,在中國的大地上傳播電影的種子。我們為成為北電的學生而感到驕傲,也希望將來離開學校,能讓北電因為有我們這樣的學生感到自豪。」
和-圖-書方幕林目光落在了謝小晶的身上,開口叫道:「謝小晶,你起來說!」、
北電很多老師聽到這話微微嘆息,他們心裏都不支持這場批判會,覺得走進新時代音樂會根本就沒有問題,這樣搞真的會把學校搞亂。北電的大部分學生都微微搖頭,也都覺得搞這樣的批鬥太過分了,簡直像文革又回來了。
許望秋拿出退學申請,神情從容地走到張客面前,把申請交給他,並沖他鞠躬,又沖在場老師鞠躬,然後轉身向食堂門口走去。
吳子牛出身不好,聽到方幕林這麼說,臉色有些發白。他正要開口反駁,許望秋用力拉了一下他,沖他使了一下眼色,讓他不要再說了。吳子牛見狀便閉上嘴巴,瞪著方幕林坐下了。
現場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聽著,這話說到他們心裏去了。他們就像許望秋講的這樣,帶著憧憬和希望走進了北電校園。
現場觀眾目瞪口呆地看著陳凱歌,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都不由肅然起敬。這不是在批判許望秋,而是在支持他,讓他不要被打垮了。陳凱歌平常提到許望秋總是各種諷刺,說他這裏不好那裡不好的,沒想到這個時候能站出來支持許望秋,這傢伙是條漢子!
針對許望秋的批判和揭發可以說是全方位的,有人批判他的作品充滿資產階級思想;有人批判穿著奇裝異服,追求資產階級的腐朽生活;還有人說他生活腐化墮落,不知道艱苦樸素,整天大魚大肉,拉攏腐化同學。
許望秋早已經想好對策,昨天進城后又得到了王闌西支持,現在他毫無畏懼,聲音如同刀鋒一般銳利:「北電校訓是『
https://m.hetubook.com.com尊師重道,薪火相傳』,可現在堂堂北京電影學院院長不問真理,不辨是非,甘心成為別人的走狗,哪裡有道可言?堂堂教務處主任想的不是教書育人,想的不是保護自己的學生,想的卻是把學生批倒批臭,試問如何薪火相傳?堂堂中國電影的最高學府變成這樣,真是可悲!可憐!可笑!可恥!」
方幕林的一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憤怒地咆哮道:「許望秋!你給我閉嘴!」
北電上上下下都知道田壯壯跟許望秋不對付,互相看不順眼,都以為田壯壯會落井下石,抓住這個機會猛踩許望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盧夢沒有理方幕林,他根本不贊成搞這樣的事,也不覺得走進新時代音樂會有問題,只是胡清明非要搞這樣的活動,他不能不聽。不過他知道王闌西極其看重許望秋,也知道今天的批鬥會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方幕林冷哼一聲道:「你說,我就不信你能說出個花來。」
在場學生都知道謝小晶是裝的,而且他裝得特別假,頓時笑成一片。
「許望秋在改革開放形勢一片大好的今天,按耐不住反革命野心,公然從陰暗的角落裡跳出來扇陰風點鬼火,散布靡靡之音,宣傳資產階級思想,唯恐天下不亂,大有炸平廬山停止地球轉動之勢。姓許的!你趕緊站起來!趕緊低頭認罪!」
許望秋倒沒太感到意外,田壯壯就是這樣的人,為人比較清高和驕傲,但有自己的堅持。他可能看不上你的東西,不和你往來,但他絕對不會害你,他根本不屑做這種事。
幾個學生會幹部批判完,方幕林抬眼在和圖書人群中掃了一眼,目光落到了田壯壯身上。他知道田壯壯跟許望秋他們互不待見,矛盾深重,就點了田壯壯的名:「田壯壯,你起來說說。」
吳子牛駁得管兵啞口無言,卻也將方幕林激怒。只見他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睛,憤怒地呵斥道:「吳子牛!誰不知道你跟許望秋是一夥,你早就被許望秋的糖衣炮彈給腐蝕了!你一個黑五類能夠讀大學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不思考報效祖國,卻想著資本主義的東西,你對得起國家嗎?許望秋犯了嚴重錯誤,部裏面已經要求要嚴肅處理,我看你還是懸崖勒馬,跟他劃清界限,否則是沒有好下場的!」
許望秋輕笑道:「在文革的時候,我看到過批鬥別人;沒想到文革結束了,我竟然體驗一把被批鬥的感覺。我這個人膽子特別小,你們這麼多人批判,我這心啊,真的拔涼拔涼的。走進新時代音樂會是歌頌改革開放的,歌曲大多是歌頌改革開放后的新面貌的,但你們卻非要抹著說這些歌曲是靡靡之音,是資產階級思想,我覺得你們這是對改革開放成果的否定。」
謝小晶看看方幕林,又看看許望秋,突然彎腰捂住肚子,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方主任,我昨天吃東西吃壞了肚子,今天鬧了一天肚子,我必須上廁所!」說著他捂住肚子就往外面跑,嘴裏哎喲哎喲地叫喚著。
方幕林狠狠瞪了田壯壯一眼,目光落在陳凱歌的身上:「陳凱歌,你起來說!」
許望秋微笑著沖陳凱歌點點頭,對他的支持表示感謝。
劉林他們也都吃驚地看著陳凱歌,他們都很討厭陳凱歌,覺得這傢伙渾身透著一股酸勁,是假清高,但和圖書
現在他們都覺得陳凱歌酸是酸了點,但他有文人骨氣,是真正的爺們兒。
就在此時,許望秋站了起來,看著方幕林淡淡地道:「方主任,你們批判我半天了,現在是不是該我說幾句了?就算審訊犯人,也應該給他辯白的機會對不對?」
許望秋微微嘆了口氣,提高嗓門道:「北電曾經是我的精神家園,但現在這個精神家園已經不存在。現在的北電是骯髒的,是醜陋的,是不值得尊敬的!我不願意在這裏呆下去了,我害怕再呆下去會像詩里寫的那樣,什麼也不相信了。不相信規則能戰勝潛規則,不相信學場有別於官場,不相信學術不等於權術,不相信風骨遠勝於媚骨。這是質疑一切的時代,是任何神聖的東西都可以被摧毀的時代,但我堅信我們依然需要信仰。我不希望自己的激|情和夢想磨滅在這裏,所以,從今天起我從北電退學!」
田壯壯站起來看了許望秋一眼,開口道:「我不喜歡許望秋,不喜歡他的觀念,不喜歡的他的作品,對他搞的東西也不感興趣。我知道他在搞音樂會,但音樂會的內容是什麼,有什麼歌曲,我都並不清楚。毛主席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真的沒什麼好說的。」、
許望秋一直不是很喜歡陳凱歌,對陳凱歌的一些行為看不慣,比如張藝謀的《紅高粱》拿獎后,陳凱歌跑去跟英國著名影評人托尼·雷恩說,那片子太商業,哪裡好了?但現在他對陳凱歌真的有些欣賞了,畢竟在這個時候出來幫自己說話,是要冒風險的。
就在此時他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道:「為什麼不讓人家說話?毛主席說過,讓人說話,天不會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