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夏夢的講述,許望秋突然明白後世黃屍鬧事的時候,為什麼李嘉誠會興風作浪了。他是想將香港經濟打垮,然後第三次抄底。因為他明白中央不會讓香港徹底爛下去,後面一定扶植的,香港市場會重新回暖,他抄底的產業會重新升值,就像前兩次那樣。
許望秋對地產商有一種刻骨銘心的恨,而李嘉誠就是地產商的代表。在許望秋看來,像李嘉誠這種人就是社會的吸血蟲,是吸附在社會軀體上的毒瘤,後世香港發生的很多問題,李嘉誠是脫不了干係的,把他作為反派一點問題都沒有。
《文匯報》是享有盛名的大報,聽到《文匯報》約自己寫稿,朱大可高興壞了,馬上答應了。回去之後,他就在寢室埋頭寫稿。
在這個時代,由於文化生活匱乏,為了豐富工人的業餘文化生活,全國很多省份在工會的組織下都成立了工人影評組,又被稱群眾影評。群眾影評水平參差不齊,對於電影的道德評價和政治評價佔比最大,有人表達對電影道德狀況的擔憂,也有人以安全的政治主張如愛國主義、支持改革開放作為電影評價的尺度,不同省份、不同的影評組傾向也不同。
夏夢見許望秋對這事感興趣,便講了起來。李嘉誠最早是開塑料廠的,一九五七年,他偶然在雜誌看到「塑料花」在歐美市場非常受歡迎,於是在生產塑料桶之餘,又經營起「塑料花」產業。塑料花為他賺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成為真正的富豪。
五月十一日,工聯會和各行業工會派員前往新蒲崗人造塑膠料花廠慰問罷工的工人,工人囤駐在新蒲崗街道與警員https://m.hetubook.com.com發生流血衝突,警方派出由六百二十多人組成的防暴隊以木製子彈開槍鎮壓,事態逐漸升級。
在這次討論上,朱大可作了「許望秋電影與文化殖民」的演講。
《自古英雄出少年》的劇本比今年年初看到的版本衝突更強烈,細節更加豐富,完全可以投拍了。《冷》改動比較大,其中有兩個地方改動特別大,一個是將男主角父母被殺的時間放在一九六七年,也就是六七暴動的時候;另一個則是將反派改成了地產商李嘉誠。
一場針對許望秋,針對「好萊塢路線」的大批判運動正式展開。
許望秋對此十分好奇,忍不住道:「夏夢姐,你很討厭李嘉誠,或者跟他有仇?」
……
十月十五日,《文匯報》正式發表了朱大可的文章《許望秋四論》,同時發表了黃志遠的反駁文章《許望秋電影屬於觀眾》。為了不讓事情的針對性那麼強,編輯甚至違反編排邏輯,把反駁文章放在上面,而把朱大可的文章放在下面,以期達到「平衡」效果。《文匯報》只是想引發思考,卻沒想到引起了軒然大|波。
就在許望秋忙著修改《冷》劇本之時,朱大可完成了批判許望秋的文章,並寄給了《文匯報》。徐春發拿到文章后,覺得朱大可的文章標題《許望秋電影批判》太過尖銳,把名字改為《許望秋電影四論》。為慎重起見,他又約影評人黃志遠寫了一篇支持許望秋的文章《許望秋電影屬於觀眾》。
將男主角父母被殺的時間放到六七暴動的時候,是一個很妙的改動,會讓整個故事更真實,也www.hetubook.com.com
更有歷史感。六七暴動的起因是工人和資本家發生勞資糾紛,工人被剝削得太慘,起來反抗。隨著事態升級,抗議活動逐漸演變成了流血衝突。而在故事的後面主角的爆發,也是由於經濟危機帶來的各種社會問題引發的,可以看成是一種輪迴。
李嘉誠曾經說他只是商人,這傢伙是真正的奸商。
其次朱大可認為追求商業,本質上是迎合低級趣味,是一種以煽情為最高目標的陳舊美學,把觀眾放在了任人擺布的位置,這是中國文化變革進程中的一個嚴重的不和諧音,一次從「五四」精神的轟轟烈烈的大步後撤。
一九六七年四月,位於新蒲崗大有街的李嘉誠的人造花廠分廠,因為工廠頒發了新規定,而這些規定極為嚴苛,包括損壞生產機器的工人不會發放工資、廠方不允許工人請假等。於是,工人組織起來跟廠方談判。沒想到廠方非但不更改規定,更是在四月二十八日以「生意收縮」為由解僱九十二名包括勞方代表的工人,並關閉分廠的注塑機部。
《文匯報》文藝部主任徐春發正好在現場,他聽完朱大可的發言后,決定組織一場關於許望秋電影的討論。他找到朱大可,約朱大可把發言的觀點整理成一篇三千字左右的文章。
許望秋點頭道:「知道啊,廖總、石慧姐他們還因為這個坐過牢。」
許望秋寫《冷》本來只是拍一個受傷的人在社會的壓迫下,變成瘋子的故事;但聽到夏夢的講述后,許望秋決定對劇本進行重大調整,將後世的很多事情都寫進劇本里。他原本只是想拍一則寓言,現在他準備把這https://m.hetubook.com.com個故事拍成一則預言。
與此同時,送走了日本代表團的許望秋正在跟夏夢聊劇本的問題。
那些早就視許望秋為眼中釘、肉中刺的評論家們見有人挑頭,還給許望秋扣上了文化殖民的帽子,按耐不住內心激動,紛紛撰文響應,從各個角度對許望秋和許望秋電影展開批判。
上海滬西工人文化宮影評協會是工人影評的代表,西宮影評組組長樓為華,是一個極富組織能力的工人活動家,在他的領導下,西宮影評組跟華東師大學生影評協會聯手,舉辦各種電影講座和藝術研討活動,吸引大批工人影評積極分子出席。朱大可是華東師大的學生,也是《電影新作》雜誌的體制外編輯,因此他也就成了西宮的常客,頻繁出沒其間。
夏夢沒有回答,反問道:「你知道六七反英抗暴嗎?」
五月十六日,香港左派成立港九各界同胞反對港英迫害鬥爭委員會,簡稱斗委會。斗委會隨即以「反英抗暴」為口號,聯合各親共團體數百人,手持《毛主席語錄》前往港督府示威遊行,並在港督府門外張貼大字報。
……
這傢伙真是壞得腳下流膿,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將成千上萬的家庭推入火坑。
不過讓許望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夏夢性格比較溫和,是特別和善的一個人,沒想到她找人改劇本會改得如此劇烈,竟然會直指李嘉誠。
西宮影評組立場鮮明、觀點犀利,在上海影響很大,以至於上影廠每上映一部影片,總是西宮影評協會第一批評論。作為國內最受關注的導演,許望秋的《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上映后,西宮影評人當然不會錯過。他們和*圖*書第一時間看完這部電影,並組織了對電影的討論。
許望秋知道六七暴動,但對整個過程並不是特別清楚,更沒想到這裏面還有李嘉誠的事,不由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五月四日情況開始惡化,部分工人強行入廠要求資方談判,工會介入,工人在廠外張貼大字報。廠方報警,警察到場封鎖附近道路。
許望秋突然明白夏夢的青鳥公司明明發展得好好的,拍攝的三部電影都非常成功,卻突然賣給了江祖義,恐怕也是這個原因。他們跟資本家鬥了半生,結果最痛恨的敵人搖身一變,成了愛國商人,除了退隱,還能做什麼呢?
朱大可在演講中對許望秋進行了猛烈的抨擊,他對許望秋的批判集中在兩點上。第一,他認為許望秋鼓吹學習好萊塢,而電影也是好萊塢商業電影的模式,這是一種文化殖民。許望秋大肆宣揚鼓吹向好萊塢學習,是好萊塢文化殖民的吹鼓手。許望秋如果得逞會將中國電影帶入非常危險的境地,成為好萊塢的文化殖民。
五月六日,約一百五十名工人在廠外集會,抗議資方解僱,並要求與廠方談判,下午四時許廠方被在場工人阻止出貨,管工與示威工人發生肢體衝突,警方調防暴隊採取行動,逮捕十七名工人,過程中造成多名示威工人受傷,一名工人死亡。事後,左派港九樹膠塑膠總工會主席馮金水與兩名代表到黃大仙警署交涉被捕。共有二十一名工人及工會人員被捕,警方以非法集會、非法毆打及恐嚇孔標罪名起訴。
六七暴動重創了香港經濟,使部分市民變賣財產離開香港,造成香港的第一輪移民潮,許多生意人遠走南洋。在整hetubook.com.com個暴動期間李嘉誠興風作浪,以低價購入了大量地產。經過此次投資的積累,他變成了香港地產界的「四大天王」之首,香港也逐漸變成李家城。
西宮影評組雖然號稱工人影評組,但實際上被文化精英主導,整個影評組的主流就是尊藝術貶商業。朱大可抨擊許望秋自然得到了現場影評人熱烈響應。現場響起了非常激烈的口號:「打倒文化漢奸許望秋!」、「許望秋不倒台,中國電影就沒有希望!」
左派的抗議並沒有斗垮港英政府,相反港英政府以恢復法治秩序為名,緊急通過各種立法進行鎮壓,矛盾進一步激化。左派發動罷工、罷市和罷課的「三罷」行動,最後隨著港英政府鎮壓的升級,罷工工人被打死,左派開始以暴制暴,搞暗殺、放置炸彈和槍戰。
許望秋很難想象,幾年之後李嘉誠搖身一變成為愛國商人,成為中央的座上賓的時候,傅奇、石慧他們會是什麼感受,恐怕「心涼」兩個字很難描述出他們內心的感受。
其實在事件的初期,香港市民是支持左派的,但隨著暴動升級,尤其是他們無差別安置炸彈,導致整個社會大亂,導致香港市民站在了港英政府一邊。這次事件讓左派在香港失去了人心,也讓香港社會對內地從此變成懷疑,甚至敵視。
夏夢微微嘆了口氣道:「是的,石慧他們因為這個坐過牢,還有很多人因為這個而死。可是你知道嗎,李嘉誠是這事的始作俑者。在反英抗暴結束后,左派工作者大量被解僱,日子過得特別慘,而李嘉誠卻利用這個時機大肆斂財,用無數人的鮮血和貧困換來了他李家的輝煌。左派人士哪個不是對他恨得咬牙切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