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個夏天
第四十三章 薑絲梅子茶

這天下午三四點鐘,林中忽然起了風。
接著,他們用第一批燒制的成品把窯加高,密封,燒出了一個陶罐和更多的陶磚。
繩圈以內的樹木全要砍掉,繩子纏中的,都是很高大的樹木。
「喝吧!」何田舉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和易弦碰碰杯。
何田本來正嘻嘻笑著,看到易弦無來由地突然又現出忸怩害羞的樣子,胸口像被一隻小鎚子輕輕敲了一下。
「嗯,它們喜歡喝水的。我小時候養過,不過是垂耳兔,當寵物養的。」他指指兔子籠子,「兔子其實挺乾淨的,它們會找一塊地方當廁所。」
挖石頭,刨樹根,把挖出的土石裝進筐子里運到池子外面,和砍下的樹木放在一起,全是體力活兒。
他剛一說完,臉刷一下紅了。
何田趕快拿出之前她和易弦編的那些草帘子。
把樹枝切斷綁成一堆一堆的暫時放在林子中其他樹下,粗大的樹榦鋸成段,堆在向陽的地方,還要在它們下面釘上木楔子,以防滾落。等這些木頭晒乾之後,就能當木柴了。
葉子邊,樹梢上,廊檐下,草尖上,圓滾滾的水珠還在時時輕輕滑落,草叢間,蟲子們又開始啾啾歌唱,幾隻晚歸鳥劃過就要變成藍黑色的天空,林中小屋的窗子上映出一片橘黃色的燈光。
何田指著地里他正在挖的那塊半米高、三四十厘米厚的不規則花崗岩,「這個呢?」
易弦戴著草帽,蓋住了一頭烏黑的頭髮,因為剛裝了一筐土,眉梢和鼻尖還掛著幾滴小汗珠,右臉上還不知在哪兒蹭了一道泥印。
但要只是自己用,不講究什麼勻實的外觀質地,那就無所謂了。
這杯又暖又香的茶慢悠悠地喝了很久。
這樣也好,便於統一管理。
他穿著單衣,回來之後又催著何田先去換衣服,這時感到一絲涼意,鼻子一癢,急忙捂住口鼻。
這孩子下了決心后,一定會設法做到。
烏雲從河流上方的天空隨風快速向著他們移動。
這些大樹,要砍倒不算太難,但是樹大根深,要和圖書把樹根清理走是個麻煩,所以就保留它們在池子的周圍,給池子提供樹蔭。
美景暢想完了,就該美食了。
夏季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
何田看到有的兔子還會吃掉自己拉出不久的糞便,覺得好噁心。之前被這種動物可愛的外表蒙蔽了!
繩圈以內的樹,只有一兩棵是十分高大的。一棵雪松,一棵雲杉。這兩棵樹的直徑都有三四十厘米,七八米高。
這些樹木生長的這些年,把根系深深扎進地下,盤根錯節。要用鋤頭、鐵鏟甚至撬杠才能把樹根給起出來,挖土的時候時不時還會碰到石頭。
何田跟在他身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一條布單蓋在他身上。
「種上蓮藕之後,每年夏天就有荷花了……鴨子白鵝浮在水上,紅花綠葉……」
小兔子來到新家的第二天,何田和易弦就用圍欄把兔子放在山澗對面,讓它們啃食那片可惡的全身都是刺的拉拉秧了。
「其實再挖深點也有好處啊,到時候池塘的生態環境自成一體了,生出的魚蝦泥鰍小螺絲,鴨子可以自行覓食,都不用我們費勁餵了……啊!對了,田螺也很好吃!麻辣的,用小銀簽子扎出來吃……」易弦還不甘心。
再一想,去年冬天一起泡溫泉時,易弦也總是穿著一層裡衣。在一起住了這麼久了,她還真沒看見過易弦衣不蔽體的樣子……
何田家平時用的陶器,大到水缸陶罐,小到陶碗陶梳子,都是自己燒的。因為土質問題,燒出的陶器顏色黯淡,大多是深褐色,有些是烏黑的,質地也不細膩,尤其是大物件,外殼上會布滿小米粒大小的凹坑和顆粒狀的質感。
易弦似乎是給何田看得害羞了,雙臂掩在胸前,笑著輕輕推了她一下。
每天早上把兔子放在那兒讓它們自由活動,幾天之後,圍住的那塊地上,草就被啃完了。
再接下來,他們用陶磚蓋了一個像間小房子的陶窯。
雨滴敲在玻璃窗上,發出噼啪聲。
何田取出之前做m.hetubook.com.com的亞麻籽薄脆餅乾,兩人一邊喝著茶,一邊漫無邊際地閑聊。
給兔子們的食物和大米的差不多,但是易弦還時不時給它們吃一點肉。他說這樣兔子不容易生病。
何田看到易弦用竹筒給它們做了個飲水槽后,有點驚訝,「兔子要喝水?」
易弦說,兔子有兩種糞便,一種就是糞便,另一種是沒有完全消化的食物,它們得再吃下去。
易弦承包了挖土的活兒,他讓何田負責耕種,做飯,自己從日出開始就不停挖挖挖。
砍樹的時候,何田讓易弦緊緊跟在自己身邊,向他傳授經驗:要注意控制樹木倒下的方向,首先肯定是不能讓樹倒向人,其次,不能讓它倒下時砸到你的房屋、器物,然後,如果有可能,盡量讓它倒向你需要的方向,或者地點,因為樹倒下之後,你還得把它鋸成小段才能拖走。
先給剛出苗的菜蔬蓋上一層,再趕快去水池那邊。
他們一共鋸倒了近二十棵大大小小的樹。
這個陶窯一直用到現在。它有三分之一下沉在地上,窯洞有兩米高,一米多深,一米多寬,每次能燒幾件到上百件陶器,看是什麼大小用途的,如果是大水缸,最多只能燒六個,如果是小物件比如茶碗杯子什麼的,或是不求美觀只要能用就行的陶磚,那就能燒上百件了。
何田拿了根幾十米的繩子,在樹木上纏一圈,再纏到另一棵樹上,再纏到下一棵樹上。
她從木架上拿下一個玻璃罐,裏面放的是去年夏末採的梅子。梅子上面用小刀畫一個十字,放在玻璃罐里,倒上蜂蜜,擰緊瓶蓋,一兩個月後,酸酸的梅子就吸收了蜂蜜的甜味,酸甜適口。梅子淺綠色的外皮也變得晶瑩,像是上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何田聽了,覺得更噁心了。
何田叫獃獃看著窗外的易弦,「快去換衣服啊!你發什麼呆呢?放心吧,你的水池不會有事的。」
何田的爺爺奶奶很久之前就在靠近河灘的地方整理出一塊平地,最初的窯只https://m.hetubook.com.com有一立方米大小,像個下沉在地下的圓坑,第一批燒出的東西是很粗糙的陶磚、陶瓦和兩個和圓坑截面大小相仿,中間有孔的圓板——它們是為下一窯準備的陶窯蓋子。
梅子特有的酸甜讓人滿口生津,蜂蜜和薑絲的香氣又讓人覺得溫暖舒適。
火很快升起來了,何田盯著爐膛里的火苗,眼前又浮現易弦半掩著胸口微笑的樣子。
何田做個噁心的表情,「……我看書上說,那東西不幹凈,很多寄生蟲。」她說完,稍微向後傾斜身子,上下打量易弦,臉上漸漸露出笑意。
「藕粉也能做很多!」
兩人一起努力,幾天後,工程進度可喜,挖出的土石越堆越高,池子也越挖越大。每天清晨提著工具來到池邊,兩人就會暢想一陣以後這個家門前的池子該有多美。
何田在水壺裡加了兩杯水,放在火上。
何田幹完自己的農活,還是會來幫他。雖然她每次一來,就連連搖頭。
易弦換了衣服,擦乾了頭髮,爬下棚板,火也燒旺了,熱氣慢慢在從火爐周圍散發到屋子各處。
草帘子剛蓋好,豆粒大的雨滴就落下來了。
何田和易弦趕快跑回屋子,可還是不免淋了點雨。
挖了幾天之後,何田再來的時候就不搖頭了。
何田看著易弦黑幽幽的眼睛,心口被那隻無形的小鎚子又連擊幾下,臉頰猛然一熱,不自覺地垂下頭。
易弦每次一打噴嚏必然要跑去洗手。
給易弦圍上布單時,何田看到那層半透明的衣料,不由自主多看了幾眼,竟然毫無理由地萌生一個想法:這麼美的人,不知道脫下衣服是什麼樣子?一定更美吧?
她這時才想到,易弦的單衣下面,並沒穿內衣呀……
偶爾能聽到一陣歡笑和小狗的汪汪聲。
既然這樣,那就只好翻著白眼和他一起努力了。
小兔子們最多才兩個月大,還不會打洞,按說把它們圈在窩棚里就行了,但是易弦不放心,他還是又做了幾個籠子,把兔子和小鴨子們放在一個窩棚里。
https://www.hetubook•com•com何田數了數,還有十八個日工作量呢。
易弦沿著繩圈畫下的邊緣,已經挖出了一個三米長,兩米多寬的深坑,大約一米深,並且在還沒開挖的地上用鏟子劃分好了格子,每一格,用他的話說,叫「日工作量」。
夏日的林中,枝繁葉茂,知了躲在樹上嘹亮歌唱,山澗在不遠處嘩嘩流淌,樹枝輕顫,鳥雀起飛,蜂蝶圍著花朵無聲飛動。
但他說兔子能幫忙除草,倒是沒錯。
「趕快打住吧,還想養魚蝦,那池塘得挖多大多深啊!」何田趕快制止易弦再想下去,本來說好了挖一米深,現在都快兩米了,每天兩個人得爬梯子上下,挖出的土石再放在竹筐里用繩子拉上去。
這些辛辛苦苦挖出的泥土可不能白白被雨水沖走啊。
這個水池大約一米深就很好了,但至於最後能挖得多大,就要因地制宜了。因為開挖之後,也許會遇到大塊的石頭,也許會有難以剷除的樹根。池子的形狀也會因此變得不規則。
她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麼突然間不敢和易弦對視了?
薑絲酸梅茶不僅酸甜,還熱辣,很快驅走身上殘留的最後一絲寒氣。
何田這才不好意思地轉開身,「我去把爐子生上,很快就不冷了。」
除了水槽,易弦還給兔子們幾塊干木頭讓它們磨牙。
還好,除此之外,其他的樹全是兩手可以合攏的粗細。
易弦看出她在逗他,還是忍不住假裝生氣,可眉毛才皺了皺,嘴角就翹起來,笑意盈盈看著她,「那你天天和我一起吃一起睡,沒準也給傳染了!」
開挖水池的工作一連進行了好幾周。
陶窯上還蓋了一個大棚子,為了防止燒制陶器時遭到大雨。雖然燒陶的季節都是日照很長的夏末,但天有不測風雲。
易弦轉過身,剛想說什麼,打了個噴嚏。
艱巨的工作從這時才開始呢。
然後,何田和易弦把兔子移到在距離山澗大約六七米遠的坡地,讓它們繼續除草。
何田直翻白眼。
「要是能再養點魚蝦在池塘里,就更好了!」
何田不確定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是不是真的。
一時間,兩人都靜下來,默默繼續工作。
她先用砍下的樹枝紮成護欄圍在挖出的泥土周圍,再蓋上草帘子,以免一場大雨把它們沖走。
這陣子他們都換上了單衣,愛美的易弦還穿上了從三三家買的麻布做的新夏衣,原色的細麻布被雨水打濕后貼在身上,就像在身上裹了一層半透明的膜。
篩出泥土中的小石子、草根樹根后,再摻上白蟻窩的土和濕地淺灘上的細沙,就能燒制陶器。林子中的泥土其實不是燒陶的最佳選擇。這種土中腐殖質含量很高,燒陶的土,最好是粘性高且含有石英、長石等等成分的細沙的。
易弦沉吟片刻,「這個留著,可以造個假山啊!」
這可不行啊。就算胸平了點,可是夏天衣服這麼薄,流汗了,淋雨了,濺上水了,不就都給看光了?
最開始的工作是先用繩子圈出這塊地。
易弦心性之堅韌,她在建藤橋的時候就領教了,這一次再度被刷新。
他們最終選中了這塊地挖水池。
不過,那無所謂,因為易弦的設計,就是讓水池融入周圍景色,越自然越好。
他挖出的石頭全都堆在一起,還按照大小分成幾堆。他跟何田說,「最小的石頭等我們弄來了火山灰來攪和混凝土,大點的石頭可以壘石牆。」
何田換了衣服,窗外的雨已經連成一片銀色的雨幕。
不過今天,何田在快燒開的水裡加了些切得極細的薑絲,水煮滾后,直接倒進放著一顆梅子的陶杯中,空氣中瀰漫開一種奇異的香甜氣味。
雨停了。
這樣的蜜漬梅子用來煮一鍋酸梅湯,放涼之後加幾片薄荷葉,如果裝在竹筒里,懸挂在山澗的流水中,傍晚做完一天的工作,喝上一杯,極為解暑。
「到那時每天都能吃新鮮的藕,還有荷葉糯米雞,桂花蓮子湯……」
「有了藕粉,能做很多好吃的點心!」
即使不用來燒陶器,那些土也可以用來做些別的事情——燒炭的時候可以用來覆蓋在炭堆上隔絕空氣,還可以添到田地中,或是建一個升在地面上的苗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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