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個夏天
第四十八章 惡龍

可是剛扶著何田坐穩了,他又神使鬼差地抱著她不想鬆手了,把鼻尖湊在她耳朵邊頭髮上不停地輕輕蹭蹭,就像他平時蹭小麥那樣,他蹭了蹭她,趴在她耳朵邊說,「你沒事,太好了。」
何田一看,一個泥巴球一樣的小麥正躺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板上,不過,看上去好像死了,舌頭伸在嘴巴外面,翻著一對兒白眼,爪子尾巴紋絲不動。
在爐火跳動的橙色光芒下,易弦手臂肌肉虯結,背後胸前全是噴濺的鮮血,俊秀的臉也看起來極為猙獰。
她心裏各種思緒亂糟糟紛至沓來,一會兒想到這些時間以來和易弦相處的點點滴滴,一會兒又想到他上次要離開又跑了回來,緊接著看到地上各種破瓦片碎玻璃,又想到這次要不是易弦在,她這會兒的命運恐怕很悲催。
何田呆了呆,躺在草墊子上,想到幾個月前把易弦帶回家的時候,他當時也是這麼躺在一塊草墊子上。
她醒來時還是靠在易弦身上,他拿了塊沾濕的布巾正給她擦臉。
「噠噠噠——」土匪頭一扣扳機,一梭子子彈閃著火光呼嘯而出,映得屋子裡忽明忽暗,玻璃碴、木屑、各種器物的碎片被炸得亂飛,水缸也炸裂了,水和碎陶片直噴到房頂上。
她哈哈笑了兩聲,「沒死!」
手臂上血管浮凸。
火光之中,只見兩個人影扭打在一起,又響起了幾聲槍響,易弦大叫,「藏好!」緊接著聽到土匪頭一陣慘叫,空氣里漂浮著皮肉燒焦的氣味。
這時何田才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太對。
他說完,吧唧一下在何田腦袋上親了一下。
何田撐起身體用右拳狠狠對著自己兩條腿亂打,自從被麻針射中,她的兩條腿就像是凍僵了一樣酸麻,這會兒被她狂敲一通,竟然酸麻大減,能感到疼痛了!
她偷看了一會兒,不由想,這龍的尾巴究竟藏在哪m.hetubook•com•com兒呢?長什麼樣子呢?還是,看不到的?隱沒在雲彩中的?畢竟,神龍見首不見尾嘛……
她現在知道為什麼那幫土匪會給她塞一粒辛辣刺|激得嗓子口舌都麻痹腫脹的藥丸了,麻針的藥效十分霸道,如果她昏迷時吐了,很可能被自己的嘔吐物窒息。
何田胡思亂想的時候,易弦把滿地碎玻璃木屑給打掃了,砸碎的碗盤瓢盆也扔出去,被翻亂的器具也都一一放好。
她一覺得彆扭,就忍不住要掙扎著坐起來,掙扎了兩下,發覺麻針的勁兒又回來了,現在連手指頭也難以移動,自己只能像個大毛毛蟲一樣蠕動,她動了幾下,突然面紅耳赤,閉上眼睛,心跳得極快,她怕自己又要昏過去,連忙強自鎮定,調勻了呼吸,小聲說,「你……」她說了一個字,睜開眼睛,看了一臉無辜的易弦一眼,又趕緊閉上,「你讓我自己躺一會兒。」
他讓她躺好,笑嘻嘻摸摸她頭髮,「你休息一會兒,我收拾收拾。」
不久前她催易弦換濕衣服的時候想過,他脫掉衣服的身體是什麼樣的,會不會很漂亮,現在看來,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樣漂亮。不過,又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何田想到這兒又開始懊惱。
易弦走到她身邊時,像是再也沒有一絲力氣了,他癱坐在地上,把她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用顫抖的手摸了摸她的臉,又問一遍,「你……還好么?」
可他就是忘了給自己穿件上衣。
「小麥死了!」何田又要哭,易弦拽著小麥一條狗腿把它拉過來,它就這麼吐著舌頭翻著白眼擦過地上撒著的各種碎末渣子給拽過來了,他握住何田的手,讓她摸摸小麥肚子,「你看,熱乎乎的,一起一伏的,有氣兒,真沒死。」
她還讓他給她擦背!
她這才看到,自己被hetubook.com•com撕破的衣襟還敞著,易弦好像還有意無意地在看,她心裏一急,又不由自主掙扎幾下。
不知道是沒來得及穿上衣服,還是故意的,現在還只穿了條褲子。
何田扶著桌子腿站起來,想要撲過去幫忙——易弦這時看起來完全不像有勝算!
突然間「咔」地一聲脆響,土匪頭慘叫一聲,易弦竟然掰斷了他這隻手臂!
何田越想越氣,又想到,其實他自己從沒「騙」過她,是她一看到他,就先入為主,以為這個漂亮的、長發的美人是個靦腆的小姐姐。
她心都快從胸口蹦出來了,腦子裡各種聲響,亂糟糟的,偏偏又感覺一片空白,她極力想要移動,可是四肢還是酸麻得不聽指揮,只能探著頭向外看。
疼痛之下爆發出蠻力的土匪頭把易弦抓舉起來,往地上摔。易弦卻在這時抓住了土匪頭的槍,可惜,槍口只能朝著屋頂,又是一陣突突突,把一隻櫥櫃打了個稀巴爛,裏面的各種東西噼里啪啦砸下來。
易弦哭笑不得,再想不到她會說這個,他張了張嘴,還沒想好說什麼,何田一翻白眼,昏過去了。
她又著急又害羞隱隱還有些害怕,害怕中還夾雜一絲她說不清的情緒,正不知所措的時候,易弦把她放開了。
他媽的!這幫混蛋!
她叫的時候右手肘敲在地板上,可能剛好敲到麻筋,又是一陣酸麻,可沒想到這陣酸麻之後,右臂竟然可以動了。
還有,平時睡覺、換衣服都沒想過要躲著他!
他有時間搬草墊子,卻沒穿上衣服!
再看惡龍隱身的那些雲朵霧氣,這種漸漸暈開的文身,一看就知道是很小的時候紋了,後來隨著主人漸漸長大而長開了,到了成年之後,就形成自然的彷彿真實雲霧的最終效果。
何田又笑了兩聲,意識更清楚了,再看看易弦,他臉上還有些沒擦凈和_圖_書的血跡,身上……也是。
何田一怔,立即發現有什麼不對了……她肩頭靠在易弦懷裡,身子躺在他腿上呢,現在,有個硬硬的東西就頂在她身下。
何田不甘心地抬起頭,看到這時土匪頭站在易弦背後,一隻手臂卡在他脖子上,咬牙切齒,太陽穴上青筋暴立,齜著牙,勒得易弦滿臉漲紅,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像是頸骨就要被扭斷了!
奶奶從前也有小鬍子,她說毛髮旺盛的美女都這樣,只要用漂白膏,把小鬍子漂淡了就行,看起來就像顆水蜜桃上長的絨毛。
這傢伙騙了她那麼久,可沒這麼容易就揭過去了!
易弦破窗而入的時候推了何田一把,剛巧把她推到翻倒在地上的桌子後面,她像個大毛毛蟲一樣蜷縮在桌下,聽著槍聲全身顫慄,她口鼻里現在全是血,嘴裏還咬著半截拇指,也忘了吐出來了。
「小麥沒事!」易弦趕緊抱著何田拍了拍她後背,指給她看,「你看,在那兒躺著呢。」
「你還好嗎?」易弦的喘息依舊粗巨,他說著,抹了一把臉,踉踉蹌蹌地朝何田走過來。
「哎喲。」易弦輕輕叫一聲,按住她,語氣裡帶點埋怨,又像是隱含警告,「別亂蹭。」
何田搖搖頭,盯著易弦看了一會兒,突然驚醒,連聲問,「你受傷了嗎?我看見你身上全是血!我沒事!你先給你自己包紮!」然後她又想起了小麥,嗷地一聲哭起來,「小麥!」
可憐的何田這次也沒能昏迷很久。
何田等了幾秒鐘,沒得到回答,睜開眼睛一看,易弦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目光和平時大不相同,不由一怔,急促呼吸了幾下,「你……」
何田默不作聲,看著易弦忙碌,又偷偷地仔細看他身上那條惡龍的文身。
「你醒了?」易弦一臉驚喜,又問她,「疼得厲害么?」
她想到自己這半年多和一個年輕男人和圖書日夜一起,兩人還時常有親昵舉動——連澡都一起洗了,當然是又氣又羞,最難過的是覺得自己從前是個傻瓜,要不是易弦今天不想裝了,還不知道會被他戲弄到什麼時候!
現在兩人易地而處了。
啊啊啊啊啊——
何田被他抱在懷裡,躺在他腿上,臉頰就貼著他的胸腹,她一轉臉,就對上那條惡龍。
何田自己沒有紋身,她的家人中也沒人紋身,但是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這一瞬間生死逆轉,易弦反身對著匪頭兩肋嘭嘭嘭幾拳,血花躥得老高,直射到房梁和櫥柜上,土匪頭慘叫連連。原來是易弦綁在手腕上的利刃在揮拳時也扎進了他的身體。
誰想到小姐姐衣服下面藏著惡龍呢?
這樣大面積的文身,紋繡得這麼精緻,不是一天紋成的,要分好幾次紋。
這時她才覺得兩頰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儘管易弦手勁很輕,布巾冰涼,可還是忍不住咬著牙小聲嘶嘶叫。
什麼洗澡時也不離身帶著木棒啊!那是因為這個木棒是長在身上的啊!
何田這才冷靜下來,大概是土匪們為了不驚動屋子裡的人,就給這要通風報信的小狗也來了一記麻針。
現在,她又在想龍尾巴在哪兒了……唉。
她走了兩步,又摔倒在地上,一陣頭暈眼花,胃部一陣抽搐,終於吐了出來,緊接著全身一陣虛脫,只得趴在地上喘息。
何田獃獃看著易弦像是要擁抱對手一樣,再一次將雙手上的利刃深深扎進對方的身體,然後,他後退一步,推開了那個土匪頭,讓他的屍體重重摔在地上。
力氣大得嚇人。
一瞬間,何田想起了去年冬天兩人第一次一起洗溫泉時的情形——
她這時才發覺,易弦把一個睡覺的草墊子拿了下來,鋪在地板上,她現在就躺在上面。
劫後餘生,易弦看到何田又沒受什麼重傷,正高興得不得了,一高興就hetubook•com•com忘了分寸,這時一看何田真生氣了,她雪白的小臉上高高腫著幾條指印,額頭上也腫了個包,頭髮散亂,杏核眼裡還淚汪汪,小鼻子尖兒紅紅的,一副又委屈又生氣的樣子,趕快不敢再放肆了,老老實實地把何田從自己腿上扶起來。
還有,平胸。
何田獃獃看著他,腦子裡亂鬨哄的。
「嗯。沒死。」
惱羞成怒之下,何田瞪易弦,「你——你讓我自己躺著!」
屋子裡唯一的光線就是爐膛里的火光,何田隱約看到易弦全身是血,衣服也沒了,可她這時偏偏動不了,也幫不上忙,急得大叫一聲。
原來易弦把他按到了爐灶上,撞翻了煮米飯的鍋,半鍋半熟的飯全撒在了土匪頭臉上,他後背瞬間被爐火燒著了一片。
這麼一想她就臉紅了。
土匪頭的槍終於沒有子彈了,可何田並沒感到安心,這個身高近兩米的土匪頭和易弦扭打在一起,就像是一頭熊在撲殺一頭梅花鹿。
何田還是獃獃的,聲音嘶啞地咕噥了一句,「難怪你洗澡時也穿著衣服……」
其實現在一想,易弦早就露過很多次破綻。甚至有一次,她看見他嘴唇上有鬍子了,還想他要不要漂白膏。但是最終猶豫了一下沒敢問。
他轉過來,胸膛激烈起伏,那條盤踞在他胸前的黑龍像是收到了鮮血祭奠活了過來,它隨著他的喘息在那些兇險莫測的雲紋里上下起伏,就像是在鮮血中遊動,兇惡的龍身從他左肩沿著脊背向下延伸,又轉到了腰前,順著他小腹的肌肉一路向下伸進褲腰之下,不知龍尾隱藏在何處。
何田這時被扶著坐起來了,坐的位置就微妙地移動了一下,馬上感覺到易弦明顯的身體變化,頓時羞得兩頰滾燙,可她這時四肢軟得和軟麵條一樣,要是易弦不願意停手,她根本無計可施!
為什麼一周要換洗一次床單?因為你污啊!
從來不|穿她做的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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