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看著他,心中有點惴惴,心想,他該不會生氣了吧?又轉念一想,他又什麼可氣的?
木梯是就地取材砍了兩棵小柏樹做的,放在兩棵梅樹之間的草地上,已經用了很多年,有些地方都腐朽了,還長出幾簇金色的木耳。
這場小動物一樣溫柔又帶點好奇親吻的親吻結束,他們相擁著坐起來,被碾壓的草叢散發出的濕潤清香和淡淡的綠色留在他們頭髮衣服上,兩個人的頭髮都毛茸茸的,上面沾著乾草莖和小樹葉。
「啤酒度數不高,也就6~7度吧,金色的有很多細膩的氣泡,和夏天最配了,炸雞塊,炸蝦,燒烤……配著啤酒,坐在河邊……」
站在地上的易弦仰頭看著,就見下了一陣蜜蜂雨,那些守衛在蜂巢外面的蜜蜂噼里啪啦落下來,砸在他斗笠上。
所有資源都要妥善利用。木耳晒乾了能存放很久,泡發之後依然好吃。
何田趕快拉著他到小溪邊,掀開紗罩一看,易弦脖子上腫起了一個大紅包。
易弦點點頭,順勢虛弱地靠在何田肩上,「好。那你喂我點蜂蜜吧。」
蜂窩就在山壁的一處裂縫裡,距離地面有三四米的高度。
紗罩的兩腋開著洞,那隻蜜蜂就是從那鑽進來的。
他含住她手指用力吸一下,一邊正為終於得逞了得意,一邊正想著稀奇古怪的東西,突然——
她正說著,就聽易弦「哎喲」一聲,捂住脖子左側。他被一隻蜜蜂叮了。
兩人對視著,都是噗嗤一笑。何田把辮子打開,易弦坐在她背後,把沾在她頭髮上的碎草莖小樹葉摘下來,用小梳子重新梳好,又給她編好辮子。這個他倒是很自信的,編藤索時練出的手藝。
何田他們先把梯子向後移動,慢慢放在地上,確認它們完好結實。他們可不想爬到一半時梯子從中斷裂。
割掉木耳和其他可食用的菌類,再就地取材把梯子加固之後,再把它們並排放好,就架在蜂巢旁邊。
儘管知道他是在裝腔作勢,何田還是忍不住在微笑,她咬著下唇,可是嘴唇還是一直往上翹,看到易弦的修眉俊眼和圖書,還能怎麼生氣?
可在何田眼裡,這個醜陋的、怪物般的蜂巢,是金黃色的蜂蜜。
「快跑!快跑!」
踩著梯子爬到最高處,就能碰到蜂巢了。
她對他招招手,「好了,好了,喂你吃蜂蜜,別生氣了。唉,真是的,你就不嫌別人手指臟么?你是小麥么?這麼喜歡舔人手?」
下一瞬間,她知道了。
何田鼓勵滿臉汗的易弦,「想想梅子能做什麼好吃的吧!用蜂蜜和鹽腌了,做成蜜漬的,冬天拿出一顆放在杯子里,衝上熱水,又香又甜!夏天做成酸梅湯也好喝,湯放在陶罐或者竹筒里,用樹枝掛在山澗上,浸上一下午,晚上幹完活兒回家喝一杯,啊,一天的疲勞都沒了!還有梅子燉鴨子!」
梅子樹又比其他的果樹更高,摘下了矮點枝頭的,就得爬到樹上,或者把梯子架在樹枝上站上去。
兩人割完了木耳,又就地找了些木頭加固梯子,然後就開始摘梅子了。
他再偷偷睜開眼睛看看她,只見她雙頰紅得像塗了胭脂一樣,睫毛不住輕顫,頓時覺得心臟像泡在一股熱水裡。這股水可能是加熱后的蜂蜜,黏膩香甜。
站在河岸邊遠望時就能看到這座山壁,彷彿一面從天而降的鐵壁,又像一排插入地面的利劍,高聳入雲,目測有三四百米高,延綿不斷,看不到兩邊的盡頭。
「梅酒?沒喝過。」酒可是等同於「浪費糧食」的奢侈品,只有擁有多餘的糧食才能釀酒。爺爺還在的時候家中倒是每年都會買些白酒,但是何田嘗過那種酒,辣辣的,不好喝。
這個蜂巢十分巨大,幾乎有一米高,差不多半米寬,看不出有多厚,外面一層黑黝黝的,完美地和周遭的岩石顏色混在一起。
摘梅子就更不容易了。幸運的話,擰下的枝條上會有幾個成熟的梅子。
這時,何田轉過頭,看著他,「我也喜歡你。」
「葡萄酒的種類很多,顏色從淡黃色到玫粉色到深紅色都有,我喜歡的是一種果香濃郁的紅酒,但是甜度沒那麼高,入口時有點酸澀的感覺,不過立和圖書
刻就會變成豐富的香氣……」
何田一聽,有點急了,不知不覺像安慰小孩子那樣半摟著他,右手手掌放在他背心反覆摩挲,又給他吹了吹,軟語安慰,「沒事,到了明天早上就好了,我小時候也被蜜蜂蟄過。想想我們拿到的蜂蜜吧,被蜇一下也值了,對不對?你想吃點蜂蜜嗎?這個蜜的味道和昨天的不太一樣呢。」
何田睜開了眼睛,和易弦對視著,他黑亮的瞳仁里有個小小的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微笑,想必他也能看到他映在她瞳仁里的他。
何田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在幹什麼啊?」
易弦挺委屈地捂著脖子,「唉喲,好疼啊,起了好大一個包。」他斜著眼睛看何田一眼,「剛才還那麼用力推我,我都快倒地上了。」
易弦知道苦肉計未售,嘟起嘴「哼」一聲,站起來,到溪邊洗了洗手,又拔了些草,蘸上水,把蜂蜜罐子上的草袋子摘下來投進小溪,再把罐子擦乾淨。
但是處理后的梅子有獨特的香味和酸甜,可以用來做各種食物。
她把蜂巢底部割下來了一塊,裏面的蜜流水似的稀里嘩啦流出來,全都被易弦接進罐子里。
何田把熏籠掛在梯子上,拿出竹刀取蜂蜜。
山崖一邊架著兩架木梯,同樣也是多年前造好的,也同樣長了不少木耳,還有些爬藤植物順著梯子向上爬。
走到山壁下,更是感到自然鬼斧神工的宏偉,抬起頭仰望,竟然看不到山壁頂端,入目的全是灰黑色的嶙峋岩石,和頑強生長在岩石縫隙中的植物。
「先冰敷一下,就不會那麼疼了。」
易弦也鼓勵一直仰著脖子的何田,「還可以晒乾了做成梅條和話梅……啊,對了,梅酒!梅酒你喝過么?用梅子和蜂蜜釀出的酒,酒是琥珀色的,入口甘甜,像絲那麼順滑……」
她正笑著掙扎閃躲,就聽見他惡狠狠地說,「不能讓我吃獨食,你也嘗嘗這滋味吧。」
何田洗凈手,小心地把蜂針拔下來,再用肥皂和清水幫他清洗,然後蘸濕一塊布巾,給易弦敷在傷處。
再定睛一看,那層黑和圖書色似乎在不停地輕輕顫動,再仔細看一下,雞皮疙瘩就起來了——那全是趴在蜂巢上的蜜蜂!密密麻麻,成千上百。
他這麼做的時候,包括說「真好吃」的時候,全程板著臉,拉著三角嘴。
「你知道嗎,何田,不管是跟你一起坐在玫瑰花叢里,坐在蜂蜜罐子旁邊,還是搬廁所漚肥料的時候,刮臭不可聞的皮子的時候,我心裏一直都是高興的。」他摸摸她的頭髮,趴在她肩膀上,額頭抵著她的後腦勺,小聲說,「因為我喜歡你。」
何田聽了這話就臉一紅,再看看易弦,只見他無精打采地垂著長長的睫毛,眼角微垂的小狗眼因此顯得更無辜可愛了,嘴角也不開心地向下拉著,馬上就要變成三角嘴了,可是——他睫毛顫了顫,黑溜溜的眼珠轉過來,斜睨著看她一眼,嘴角上方的肌肉像是在極力忍笑似的輕輕拉著。
她還在笑,易弦旋風一樣沖了回來,抱住她雙肩把她壓倒,還沾著冰涼溪水的嘴唇小雨點一樣不住落在她額頭、臉頰、鼻尖、眼皮上。
林間的風輕輕吹著,蜜蜂嗡嗡地飛來又飛去,樹影在陽光照耀下緩慢移動。
何田愣怔一下,哈哈大笑。
何田把木耳給割下來,「焯一下切絲涼拌或者炒菜燉湯都好吃。」
「米酒我們自己就可以試著做!不是買了酒麴么?米酒剛做好時是甜甜的,冬天早上用來煮一個荷包蛋,吃完全身從裡到外都是暖洋洋的,晚上當宵夜,煮一碗酒釀小圓子,圓子是用糯米做的……」
這時易弦抱著蜜罐子回來了,他在何田對面坐下,擰開罐子,舉起食指對何田晃晃,然後把手指尖兒在罐子邊蹭了一下,拿出來放在唇邊舔了舔,「真好吃。」
她雀躍地進行有條不紊的工作。
易弦剛開始還真的是帶了點要報復的小怒意,也可能是第一次這麼做,不得章法,只能橫衝直撞的,何田驚呆了一瞬之後不知是也被殘留的藥味刺|激到了,還是又羞又氣地在反抗掙扎,弄得他只能憑著本能用力量的優勢壓制她,可她很快不再掙扎了,他也和圖書就變得溫柔。
「去年我自己來的時候,掉了好大一塊蜜!」
一股難以形容的怪味從舌尖直躥到腦門,眼淚都要嗆出來了!
蜜罐很快裝滿了,何田示意易弦,成功了,撤退!
他們把果實搬回岸邊,割些河岸上的野草,用果實枝葉蓋在簍子上,又返回林子去採集蜂蜜。
放蜂蜜的罐子這次是用一個草袋子裝著的,現在上面沾了不少蜂蜜,得趕快提到小溪邊換個袋子。
「啊——」易弦大叫一聲跳起來,跑去溪邊不停漱口。
她這時才發覺,易弦不知什麼時候靠在自己肩上了。
易弦沒有密集恐懼症,也頭皮發麻。
何田這一瞬間還想笑,你能讓我怎麼嘗?也挖一塊藥膏塞我嘴巴里么?
「別動!」何田剛喊出來,易弦已經把叮在脖子上的蜜蜂給拍掉了。
她不知道花朵是怎麼跟蝴蝶應答的,只輕輕張開自己的雙唇。
她扶著他的肩膀,退後一點,也讓他坐正了,「自己吃就好了,喂什麼喂?你是小孩子么?」
「這些酒怎麼做的?我怎麼知道!」
這個蜂巢看起來比昨天那個隱藏在樹洞里的嚇人得多,站在地上仰望,如果不是何田指出來,易弦都沒發現它。
「甜米酒放久了就變辣了,再經過蒸餾,就是白酒了。」
何田想,蝴蝶落在花上的時候,總要扇動幾下翅膀,是不是其實是在和花朵打招呼啊?就像現在這樣?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她輕輕喘氣,怕她感覺到自己有了別的反應再像上次他讓她坐他腿上那樣惱了,還有點怕自己把她壓壞了,趕緊抱著她的腰向一邊一滾,讓她側躺在他懷裡,再抓住她的兩隻小手按在自己胸前,再向上拉起,環在自己肩頸間。
她用食指蘸一點蜂蜜,笑著舉到易弦臉前晃了晃,「小狗狗,不許咬我啊!」
易弦抓住她手腕,笑眯眯放在唇邊,嘟起唇親親她指尖……
可能就是因為這座山壁,溫暖濕潤的空氣才能被保留在山谷中。
這次拿到的蜂蜜是金黃色,彷彿一段陽光凝成的液體,香氣和昨天取到的迥異,各有特色。雖然這個蜂巢www.hetubook.com.com靠近果林,但蜂蜜的香氣更接近花香。
他湊近她,用鼻尖蹭蹭她的鼻尖,再用嘴唇碰碰她的嘴唇。
她忘了剛給他塗過藥膏!
兩人抱頭鼠竄,蜜蜂在他們身後緊追不捨,直到他們穿過林子,才不再追擊了。
她取出隨身帶著的萬能藥膏,揭開布巾,挖一大塊塗在易弦脖子上,又輕輕吹吹紅腫的皮膚,「還疼得厲害嗎?」
他們剛爬下梯子,岩壁上的蜂窩已經開始蘇醒了,一群蜜蜂嗡嗡飛著,追了過來。
然後,他給她重新戴上那個柳枝做的花環,隨手在身旁摘了幾朵野花,也插在花環上。
易弦趕緊帶著玻璃罐爬到另一架梯子上,接住何田割下的蜜。
易弦就摘著梅子跟何田說起他喝過的各種酒。
要是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到這情形就要暈過去了。
梅子很少直接拿來吃,因為太酸了,這幾棵樹還都是青梅,即使再等幾周,梅子變黃了,還是很酸。
這時,蜂巢也暴露出來了。
何田摘下紗罩,呼口氣,「有驚無險!啊,這窩蜜蜂特別不好對付,可能數量多?每次不管怎麼熏,很快就會醒過來……」
「……」易弦看看何田,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疼。很疼。特別疼。我從來沒這麼疼過。」
那層帶著點金屬光澤的黑色,是蜜蜂翅膀邊緣的黑色,因為它們非常密集地守衛在蜂巢外面,一個緊挨著一個,所以才會只看得到翅膀。這些蜜蜂翅膀還會有規律地顫動,遠遠看去,這蜂巢彷彿是一個活物,在翕張呼吸。
雖然不知道梅酒的具體做法,但是為了這種傳說中的「琥珀一樣色澤絲綢一樣順滑」的高級飲料,他們又多摘了一簍梅子。
戴上紗罩,找來乾濕度合適的樹枝和野草紮成兩束,點燃,先放在石壁下,戴上防毒面具,找幾片大樹葉扇柴堆,讓煙儘快升上去,把蜜蜂熏暈,等一會兒,再把一束柴草放在柳條做的熏籠,爬上梯子,對著蜂窩熏。
向另一個方向穿過果林和柏樹林,地勢快速升高,爬上山坡,蜂巢就在林子最邊緣。那裡海拔突起,有一片高聳入雲的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