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零九章 急變(2)

怎麼切割才能出血最少,遇到肌腱、關節刀子要怎麼走,他全都清清楚楚。最可怕的是,他站在一邊指揮他們時,平靜得就和他教他們怎麼往自動餵食機里添草料,怎麼處理兔籠里的糞便一樣。
這次,果然沒再滲血了。
他抬頭看看天色,「再過一會兒。」
易弦看看他們家的豬圈,「你們現在有多少頭豬?」那些豬大概是餓了一天了,不停發出叫聲,幾頭剛被捉住不久的野豬還一直撞豬圈的木門。
柴棚里,兩個人還在說話。
焚燒屍體前是不能有血的,否則大凶。
兩兄弟哭號著,掀開地窖,在依稀的月光下,看到察普老爹以一種奇怪的姿勢仰卧著,伸著雙臂,左手手腕處都快要折斷了,手耷拉在手腕邊,只被一層肉皮連著,血肉模糊,他脖子上是一道紫黑色的勒痕,死不瞑目。在他身邊,還躺著他們家那對黑背獵狗,一條獵狗的頭耷拉在地上,脖子快被砍斷了,另一條頭骨破碎,露著森森白牙。顯然,兩條狗為了救主人和匪徒們殊死搏鬥,可惜,主人沒能得救。
兄弟倆心中隱約有個想法,也許,對易弦來說,殺人分屍,就和平時干農活兒一樣。
易弦走到門外,遠遠望著熊熊燃燒的柴堆,感到一陣悵然。
架好了柴草堆,再在上面放些油脂,把察普老爹的屍體放上去,再把他的兩條愛犬的屍體放在他身邊,又哭了一會兒,朝柴堆上扔了火把。
她叫察普兄弟從灶膛里掏了些草木灰放在一個碗里,再加些泥土,用水調成糊,要往察普老爹幾乎斷掉的手腕上塗時,她靈機一動,叫察普兩兄弟,「你們一人往這糊糊里吐一口口水。」
不管是她,還是察普兄弟,都是普普通通的山民,他們會打獵,會給獵物剝皮退毛,也會在遇到狼熊時用獵槍保護自己,但是他們從沒學過怎麼殺人。
兄弟倆哭著搬了些柴草放在他們家向陽的坡地上,他們老媽、爺爺奶奶過世www•hetubook•com•com時也是在那裡焚化的。
他們有五個人。
一個人說,「格里他們怎麼還不回來?不會是先去上游找女人了吧?」
易弦做個噓聲的手勢,壓低聲音,「你們兩個現在手抖得握不住槍,先冷靜一下。那些人不好對付。」
她在有關軍事的書上讀到過,很多突擊小隊都會以五到六人展開活動,偵查、掩護、突擊、通訊,各司其職。
「嗯。五頭公豬,一頭去年的閹豬,還有兩頭母豬。」去年養的小豬全都被壓死了,所以今年察普一家又重新捕了很多野豬。
「不會。不過他們是想搶功勞倒是真的。我猜,他們肯定記下了路線,殺了那倆蠢蛋,那就只有他們知道這附近哪裡有金沙哪裡適合淘金了。哼。」
察普弟立刻就吐了一口,察普哥問,「為什麼?」
為了救何田他會不顧自己的安全冒險衝出去,對察普老爹可不會。而且,他在聽到兩個人和老爹留在家的時候,就已經斷定老爹死了。要不是那兩個人必須也殺掉,他根本不會來。
兄弟倆心驚膽戰,易弦卻好像一點不受影響,看到他們一直盯著他,淡淡說,「再去架個柴堆,把他們的衣服、行李用草帘子裹了,一把火燒掉。」
森林中的山民,很少有一家人口超過五個的。
他們剛給老爹換好衣服,棉布裹住的手腕又滲出血。
察普哥腿又軟了,可軟也不行啊,只能縮著肩膀轉過身,被易弦揪著衣領,向柴棚走去。
他們說著話走進了放柴火的窩棚,去搬木柴了。
慘叫聲此起彼伏,黑暗的柴棚里火光四射。
四個人靠著石壁坐下,全都心跳劇烈。
一個人嘶了一聲,像是牽動了傷口,「這家的老狗還挺難對付,媽的,那兩條狗待會兒扒皮烤了吃,把我胳膊快咬斷了。」
不久前何田和易弦說這夥人不是好人,他們心裏還存著一絲僥倖,覺得是因為那些人想要佔何田便https://www•hetubook•com.com宜,兩方這才動了手,他們一直好聲好氣地配合,老爹還能做個飯,為什麼殺他們啊?
何田不忍再看火焰吞噬察普老爹的屍體,叫兩兄弟,「走吧,老爹已經升天了,別看了。」
何田機敏地把地上的兩把槍撿起來,看都不想看那兩兄弟,對易弦說,「我們走吧。」
他們豎起耳朵,想要聽到石壁另一邊有什麼動靜。
何田煞有其事說,「這禍事不是你們倆招惹的嗎?人是不是你們領回來的?口水裡有精氣,那就等於你們陪著老爹了,他就沒怨氣了。」
察普兄弟看看易弦何田從三個大漢那繳獲的武器,再看看自己腰上別的土槍,再蠢,也明白了,這時候要是吆喝著衝出去,多半是給人當活靶子的。人家那武器還配的有個小望遠鏡似的玩意,幾百米遠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察普兄弟就不用說了,何田也覺得口乾,悄悄把手掌放在腿上擦掉掌心的汗。
不久之後,夜空下,林子邊上又升起一堆火。
他輕哼一聲,叫那兩兄弟,「還不去找你們老爹?」
柴堆上到處是油脂,一下就燒起來,火舌從著火的地方快速蔓延到察普老爹周圍,把他和兩條愛犬籠罩住。
兄弟倆坐在火堆邊上,又嚎哭起來。
何田易弦讓察普兄弟領著路,跟在他們身後,從林子里迂迴靠近他們家的木屋。
這不能怪易弦。
「八頭。」
「不行!他們身上跟馬蜂窩一樣,燒了讓他們變成凶煞纏著我們?」察普哥咬牙切齒,「我恨不得把他們剁成肉醬!恨不得把他們撕來吃了!呸!燒了?浪費我的柴火!」
他們先去了屋子,灶台前的地板上有一攤血,還有拖拽的痕迹,血跡一直延伸到地窖邊上。
這兩人戰戰兢兢,不知道今天是第幾次尿褲子,縮著脖子,哆嗦著離開柴棚,跑向他們家的木屋。
說話的兩個人聲音越來越清晰,踩著樹葉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到了和_圖_書石壁前面,察普兄弟一半是因為害怕,一半是因為擔心,都快虛脫了,聽到易弦說先停下休息一會兒,兩人急得直跳腳,「我爸爸……」
所以察普哥很快放棄自己提出的這個辦法。
那麼,會不會還會有五人小隊陸續來森林呢?這次來的有幾個五人小隊?
就像上次那樣。
察普弟也嗷嗷哭起來,他邊哭邊跳進地窖,抱住他老爸的屍體哭。
他們家平時飲水是用附近山澗里的水,去河邊要走上二十幾分鐘,他們也沒養大牲口,要是背兩扇豬肉到河邊還好,要是把兩個壯漢的屍體背到河邊,想想就可怕。
他們被易弦對人體構造的理解給嚇著了。
何田正在跟易弦在木屋裡翻看這五個人的行李,想找出些線索,聽到哭聲震天,嘆口氣,「我出去看看。」
察普家的柴棚是用葦席搭的,可能搭好后就沒換過,上面千瘡百孔,易弦早把槍口捅進柴棚的縫隙里,要想宰了這兩人易如反掌,只是想再聽聽他們說話,說不定能聽到什麼有用的信息,這時一扣扳機,手腕左右一搖——
搞偷襲,還要留下活口,難度真的有點大。子彈可不長眼睛。
兄弟倆再次大聲嚎哭,「爸爸呀,你這是有怨氣啊!爸爸啊,我們對不起你啊!是我們財迷心竅害了你啊!」
察普哥搖搖頭,「不行。咱們這是在林子里,你前腳埋了,後腳就有動物給挖出來,別再引來熊!拖到河邊,跟那三人一樣,扔河裡。」
易弦貓著腰從樹叢中鑽出來,快速跑向窩棚邊。
察普兄弟從前怕易弦,但偶爾還會冒出些壞心思,被易弦錘了一頓之後會老實一陣,但不久就又冒壞心思,可這夜之後,他們再也不敢有什麼想法了。
易弦只冷冷提醒他們,「先把察普老爹拉出來吧。」
察普兩兄弟互相看看,臉色慘白,知道自己老爹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察普兄弟哭哭啼啼地給察普老爹擦身,用棉布纏住傷口,換了身乾淨衣服。他m.hetubook•com.com們家是信長天的,人死之後要想升天,必須在死後十二小時焚化屍體。
察普哥坐在地上往自己胸口臉上亂捶亂打,嚎啕著,「爸爸——是我害了你啊!爸爸——」
豬圈外面的地上鋪著兩層草帘子,上面還殘留著一些血跡,放在草簾上的兩具屍體一會兒就不見了,豬圈裡不斷響起野豬們啃咬食物的聲音。
易弦一個人要應付兩個和他一樣學過殺人技巧,甚至可能比他還要精通的對手,只能靠偷襲。
就算察普一家沒有引狼入室,遇到這夥人,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石壁投出巨大的陰影,籠罩在四個人頭頂,不一會兒,四人頭上臉上的熱汗全都不見了,全身涼津津的。
易弦對著他們的腦袋一人補了一槍,用力一推察普哥,他驚叫著跌在兩具屍體上,正對著其中一人瞪得凸出的眼球。
易弦聽到這兒大怒,反手一巴掌抽在察普哥臉上,他「哎唷」叫了一聲,柴棚里的兩人一起驚道,「誰?」
火堆熄滅后,五個人來過的痕迹,消失得乾乾淨淨。
還沒走到木屋後面,何田忽然聽到說話聲,她趕緊握緊了手裡的槍,把保險打開。
「那倆蠢蛋不是說對面上游十幾公里還有一戶人家,是對小夫婦,女人很漂亮,明天咱們就去那兒呀!」
這兩批人的武器和裝備也說明了,他們不是烏合之眾,不是逃進山裡避避風頭的水匪,第二批人也跟察普一家說了他們的目的:找金子。
「哈哈哈哈!」
這時的天色灰濛濛的,正處於黃昏與夜晚交際的時候。
察普哥又哭了一會兒,從豬圈牆邊搬來個梯子,遞進地窖里,他弟背著父親的屍體,爬了上來。
易弦對察普兄弟做個手勢,四個人分散開,各自藏在石頭或是樹叢后。
要是屍體上有血,人是橫死的,那就得在下次日出之前焚化屍體,並把骨灰撒到河裡,不然,死者的靈魂就會變成凶煞,對後代作祟。
「全是大豬?」
他們在河灘相遇和_圖_書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這時陽光已經暗淡,林中靜悄悄的,只有偶爾的鳥鳴,樹枝被輕風吹動,輕輕晃動,帶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噠噠噠噠——
易弦提醒他們,「那兩個人的屍體怎麼辦?」
很遺憾,他們沒能留下活口。
另一個人啐了一口罵,「死老狗!臨死還死抱著錢盒子,我還以為裏面有多少錢呢,呸,還不夠老子去飄香院睡個姑娘的!」
何田看著察普老爹的屍體,想起她小時候他來他們家的種種往事,只能一聲輕嘆。
何田看著他們嚎哭,雖然極度厭惡他們,也覺得有些可憐。
和上次一樣。
可是,什麼都聽不到。
他們倆是完全沒注意的,弟弟說,「要不,埋了?」
易弦把察普哥當肉盾,走進柴棚,兩個自稱淘金客的傢伙倒在地上,身上散落著木柴。
易弦看起來倒依舊鎮定,他教何田用瞄準鏡,「看到鏡頭裡的小十字了么?這就是準星,瞄準之後直接扣扳機就行。」
察普哥也吐了口水,何田用筷子把泥巴糊攪勻,讓兄弟倆打開棉布,厚厚地澆在老爹的傷口上,再重新纏上棉布條。
易弦神色凝重,看了何田一眼,微微點頭。
「要不,也燒掉?」察普弟問。
易弦沒吭聲,過了一會兒說,「屍體還沒處理呢。」
易弦沉著臉,把槍口對準了察普兄弟倆,抬抬下巴,叫察普哥,「你,過來。」
只幾秒鐘,慘叫聲就停息了。
易弦指指那兩個匪徒的屍體,「把他們衣服剝下來,屍體砍成塊,扔到豬圈裡。」他轉過臉對何田說,「你去做點吃的吧。」
何田用槍指著察普弟,冷笑,「我們餵了你一冬天,你就是這麼報答的?」
剛才易弦何田主要是佔了先手,一擊致命,不然,真打起來,他們倆的船這會兒肯定都沉到河底了。
察普弟臉色如土,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兄弟倆紅著眼睛,跟著何田回到木屋。
何田他們趕快跟上。
又過了一會兒,易弦站起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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