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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名優秀的心理學者,丁齊雖不敢說能時刻看透人心,但也能敏銳地捕捉到對方的心理活動。田相龍不知通過什麼途徑打聽到,他是給田琦做鑒定的鑒定人,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想做他的工作。
而田相龍比他妻子高明或者說精明多了,立刻試圖扭轉和彌補事態。就算想收買鑒定人,也不能表現得這麼直接,尤其是不能與鑒定工作產生直接的因果關係。
丁齊又問道:「不知道我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助你們的?洪桂榮女士,看你的預約登記資料,需要求助的問題是失眠困擾?」
丁齊微笑著解釋道:「雖然您叫我丁醫生,但是我還是要強調,我們的關係不是醫生和患者的關係,就是諮詢師和求助者的關係。求助者可能受到心理困擾,但通常並不是病人。這裏沒有錄音錄像設備,我們也會為會談內容保密,除非你們同意,我不會做現場記錄。」
洪桂榮急切地說:「這些我都知道的,丁醫生,我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你,你下周就要給我們家田琦做鑒定了?社會上很多人對我家老田有意見,但我家田琦確實有精神病,只要能公正鑒定,無論你需要什麼……」
田相龍通過談話介紹自己的情況,提到兒子出的事,強調田琦病情的真實性以及自己所受的苦惱與困擾,這會很引人同情。在這種場合,身為諮詢師的丁齊不能主動點破,其實大家是心照不宣的。
老二和田相龍究竟是什麼親戚關係,恐怕很難弄清了,差不多是遠房的遠房,但總之是屬於江北田氏的同一宗族。田容平還曾眉飛色舞地對丁齊講過田相龍的很多事情,包括一些未經驗證的小道傳聞。
丁齊沒有見過此人,卻一眼認了出來,前天晚上剛剛在網上搜過他的照片,正是田相龍!
在丁齊看來,田相龍雖比他老婆高明,但也高明得有限,依然是把他自己在商場、政界魚人打交道的習慣延伸到其他領域中。
丁齊已經盡量切換和調整心情了,每天這個時候,就是他最歡快的時光,但和平日的表現相比畢竟還是有一點小差異,竟然被佳佳察覺出來了,她真是非常敏感的女孩。丁齊只得解釋了一番,主要是剛才看的那份材料影響心情,卻沒有談具體的案件細節。
還有一個小道傳聞。據說田相龍發財后,有一次去廟裡燒香,而且是大年初一的頭炷香,出門和_圖_書后被一個老和尚攔住了。老和尚說他有富貴福相,但相中有缺恐富貴難久,尤其是難保後人之富貴。
洪桂榮白了老公一眼道:「我早就打聽過了,這裏不能錄音錄像,也必須保密。」
只要田相龍不說破,在鑒定人職業紀律要求下,丁齊也不能主動說破。
另一些時候,長沙發上還可以多坐一個人,就像今天這種情況。這兩個人都想坐到靠近丁齊的一端,田相龍稍猶豫了一下,已經被洪桂榮搶到了位置。她是名義上的求助者,坐到這裏也是對的,丁齊沒說什麼,只是拿出兩個紙杯給他們倒上了水。
心理諮詢過程中,有時也會有第三者在場,通常都是求助者的家屬,這需要經過諮詢師和求助者的同意,前提是在場的第三人不能對諮詢過程產生不利干擾,而且有助於了解求助者的情況。
這麼做當然也是違規的,但丁齊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是一種更聰明的策略。田相龍來之前存沒存這種打算,丁齊並不清楚,但若田相龍真有這種想法,剛才洪桂榮一開口就已經破壞了這種可能。
田相龍突然出現在這裏,丁齊就意識到對方應該不是來做心理諮詢的。但身為一名諮詢師,職業的要求他在諮詢室中就要融入角色,丁齊很禮貌地微笑道:「二位請坐!這位就是洪桂榮女士吧?請問這位先生是您的什麼人?我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
諮詢室中有一張茶几和兩張沙發,茶几一端的單人沙發是丁齊的座位,茶几側面的長沙發是求助者的座位。之所以這麼布置,是丁齊需要隨時掌握與求助者之間的心理距離。
很顯然,夫妻二人來之前商量過,但實際發生的情況與他們事先商量的不一樣。洪桂榮聽說這裏的會談是保密的,也確定沒有音像記錄,直截了當就想收買丁齊了。這種人往往把問題想得很簡單,按她認為最有效的方式去做,並不願意顧及其他人的處境與感受。
我說的是將來,不是現在,與今天這件事也毫無關係,與您給我家田琦所做的鑒定也毫無關係,請您千萬不要誤會……」
可以確定的是,田相龍是在境湖市江北新區的發布建設中起家的,他最早是承包政府的村莊動遷和土地平整項目,積累了第一桶金,後來又開始做房地產工程。如今公司開始轉型,主要業務側重於建材以及裝飾裝潢、https://www.hetubook.com•com樓宇裝修、信息化設計。
走進諮詢室的是兩個人,丁齊卻當即吃了一驚。洪桂榮的預約資料上填寫的年齡是三十七歲,但保養得很好,皮膚身段都很不錯,身材稍顯豐腴很有成熟性感的韻味,冷眼看上去說她二十七歲,估計也是有人信的。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另一個人陪著她一起進來。
材料上的案發時間是前天,在四十八小時之內,這份材料便已經放在了三名鑒定人之一的丁齊案前。這說明田相龍在第一時間就為田琦申請了司法鑒定,而且相關部門迅速安排好了鑒定工作,效率不可謂不驚人,這也說明了某些問題。
佳佳:「她們兩個都出去有事了,今晚就剩我一個,機會難得,你剛才卻不聯繫我!」
看見洪桂榮這個名字的時候,丁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和感覺。這是今天的一位求助者,遇到的問題是失眠困擾,這在心理諮詢工作中很常見,具體是什麼原因導致的,還需要先通過攝入性會談了解。
佳佳在北大讀碩士一年級,與男友兩地,當然沒必要在校外租房,住的就是三人間宿舍。他們每天晚上都會在十一點左右聯絡,說幾句親密的悄悄話,或者壓低聲音打個電話,方便的時候還可以來一段視頻通話。
丁齊下意識地打開電腦,在網上在搜索了一番田相龍的資料。恰在這時,手機的響動驚醒了沉思中的丁齊,拿起來一看,是女友佳佳來微信了。
如果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田相龍這麼做顯然是違反規定的,但假如他一定要這麼干,或許可以換一種更聰明的辦法。既然丁齊是掛牌心理諮詢師,田相龍就來做心理諮詢,應該假裝不知道這回事。
佳佳問他今天怎麼沒消息,是不是晚上有事卻沒提前說,或者已經睡著了?丁齊抬頭一看已經快十二點了,趕緊回信,剛才看資料看得太認真忘了時間。
洪桂榮:「這是我老公,他可以和我一起坐在這裏嗎?」
田相龍的個子不算太高,目測剛好一米七出頭,雖然人到中年,但體格尚顯健壯,也能看出來年輕時身體應該很棒,打的底子非常好,如今已明顯有了小肚腩,向後梳的大背頭稍顯凌亂,已微微有些謝頂。
丁齊吃了一驚,這也太直接、太著急、太赤|裸裸了。比丁齊更吃驚的是田相龍,他顯然沒有想到媳婦居然第一句話就
和*圖*書直接說這個,表情非常錯愕,這跟事先商量的不一樣,他一把抓住洪桂榮的胳膊,想阻止什麼卻已經來不及了。
從司法鑒定的專業角度,田相龍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背景,與田琦作案時有無刑事責任能力毫無關係,所以材料中僅僅只提到了一個名字而已,並沒有做任何其他的介紹。除非是田琦有家族精神病史,否則丁齊也沒必要對田相龍了解更多。
假如丁齊鑒定出了令他滿意的結果,通過其他方式對這位年輕學者進行資助、贊助或幫助,以表示感謝和欣賞,都是事後可以操作的。比如在申請科研經費、出學術成果、參加研討交流方面,對一個年輕學者其實有很多文章可做,那樣才顯得更隱蔽與巧妙。
二十年前的田相龍,帶著手下的隊伍推平了江北的很多村莊,也拆了不少座雖然很有歷史、但並沒有被評為文物保護單位的祠堂,當然也發生了很多激烈的對抗事件,原因各有不同,最後也都被他擺平了。
我是知道規定的,不能干擾您的工作,所以我們絕對沒有干擾您的意思。但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情況,那麼我就向您表個態,將來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不用您主動來找我,我一定會安排得讓您滿意。
丁齊趕緊打開了視頻通話,接下來就是戀人之間的互動,膩歪、讚美、調情等等,說著說著,佳佳突然問道:「你今天怎麼了?我做了這麼多可愛的表情,你的反應卻一點都不興奮,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在長沙發上,有人會坐得離他近一點,有人則會離他遠一點,這也能反應出相應的性格特徵以及對諮詢師的態度。有時候通過觀察求助者在長沙發上坐的位置變化,丁齊也可以判斷對方與他之間心理距離以及信任關係的變化,或者是話題敏感度的變化。
老和尚還說了田相龍的很多事情,都非常准,讓田相龍不得不信,便請教該如何化解?老和尚便叫他多做善事以積功德,這樣才可以保住後人富貴。該怎麼做呢?田相龍從廟裡回來后便創立了江北田氏宗族聯誼會,從出資修譜開始,又有了資助田氏學子之舉。
「行了,別說了!」開口打斷她的反倒是田相龍,這位田老闆神情很尷尬也有些惱怒,又向丁齊陪笑道:「丁醫生,實在不好意思,我媳婦的心情有點太著急了,說話也不著調,請您別往心裏去。我們確實和-圖-書是來做心理諮詢的,但沒想到她一開口卻說這個。
田相龍自以為聰明,在某些方面他確實可能精明能幹,否則怎能發大財呢?但在其他方面,也有可能只是個自以為是甚至自我膨脹的半調子,否則怎能幹出直接來找丁齊這種事?
田相龍可以表達對丁齊的讚賞,暗示以自己的身份可以對他的回報,從而施加影響。
田相龍坐下后目光游移,不斷打量著房間里的陳設,就連天花板的角落都沒遺漏,突然問了一句:「丁醫生,這裏沒有錄音攝像吧?」
各種宗族聯誼會大多都是近年來出現的,最早往往都是為了集資修譜,後來有更多的活動內容,由幾個頭面人物主動站出來負責組織與聯絡。江北田氏聯誼會,就是由田相龍出頭創建的,他自然也成為了會長。
說完之後,丁齊在等待洪桂榮的回答。洪桂榮身體前傾,似乎是突然間做了什麼決定,脫口而出道:「丁醫生,聽說您要給一個叫田琦的病人做精神鑒定?田琦就是我兒子!」
比如在田容平參加高考的那一年,登記在田氏族譜上的學子,只要考取了國家認定的一本,都得到了兩千元的資助。兩千元對某些人來說也許不算多,但對田容平已經不算少了,是一筆意外之財。田容平上大學想買一部檔次還算過得去的智能手機,卻沒好意思問父母要,結果正用上了這筆錢。
佳佳:「我今天換了個新髮型,想不想看?」
丁齊:「如果您主動要求這樣,並認為對解決您的心理問題有幫助,當然可以。如果在心理諮詢的過程中,有什麼問題需要他迴避的,我們可以再要求他暫時迴避。」
你們不應該私下接觸與干擾鑒定人,而在這裏,我作為心理諮詢師,也不應該與你們有諮詢室之外的利害關係,這同時違反了兩方面的規定。洪女士如果還有心理問題需要求助,繼續找我諮詢已經不合適了,我可以給你轉介另一位諮詢師。」
這也令田相龍贏得了很多的社會讚譽,他本人則先後成了江北區與境湖市的政協委員,這也算是一種社會地位和社會影響的肯定。田相龍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恐怕不能只用某一件事來下定論,人性本就是複雜的,不是嗎?
丁齊:「想啊,好想看!……你們宿舍現在沒人嗎?」
和佳佳視頻通話之後,丁齊的心情已經完全調整過來。他躺在床上調整著呼吸,緩緩過濾掉各和_圖_書種情緒,進入到思想放空、身體放鬆的狀態,漸漸地睡去,結束了這無比充實又有些許考驗,但充滿幸福期望的一天。
丁齊盡量保持著平靜,很專業地回答道:「洪女士,我想你對心理諮詢工作有所誤解。我們的任務是幫助求助者解決心理問題,排解心理壓力,建立正確的認知和行為模式,而不是幫助求助者解決現實生活中的具體問題。」
丁齊只得很無奈地搖頭道:「田先生、洪女士,如果你們有行賄企圖,或者事先干擾到鑒定人、對鑒定工作施加影響和壓力,就算我沒有收你們一分錢好處、就算我做出了對田琦有利的鑒定,在法庭上鑒定結論也可以被質疑為無效,因為程序不合法。
田相龍有錢有勢,擁有龐大的社會資源,便有通過各種手段為其子田琦脫罪的條件,也會對相關人員造成影響。但是另一方面,正因為這樣,假如這個案件事通過媒體傳播併發酵,反而會使他在大眾輿論中處於不利的地位。
假如法庭做出了有利於田琦脫罪的判決,法官能引用的依據恐怕就是精神病司法鑒定的結論,那麼鑒定人也會承擔巨大壓力,這個壓力不是來自專業判斷而是社會輿論。超出專業角度之外去看,這個鑒定其實不好做啊。
老二和丁齊說過一件事,在他接到境湖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之後、報道之前,得到了一筆獎金或者說資助,來自江北田氏宗族聯誼會。
可是丁齊偏偏聽說過田相龍這個人、了解他的不少事,難免會想到其他很多問題。不要忘了,丁齊還在大學里教社會心理學呢!精神病鑒定不需要考慮其他因素,只須考慮當事人的精神狀態,而社會心理學則要求研究同一事件對各種社會人群的廣泛影響。
佳佳噘著嘴道:「你們這個專業呀,總是會接觸到那麼多負面信息,幸虧我這麼陽光可愛地照著你……爸爸也是為你好,你只要認真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行,不要想太多!」
丁齊讀本科時住的是八人間宿舍,他是老七,宿舍的老二名叫田容平,是境湖市江北近郊的一名學生,家庭條件一般,私下和丁齊的關係非常好。
田相龍就出身於江北郊區農村,那一帶有不少人都姓田,自古屬於同一個宗族。他做生意賺了大錢,便出資修譜並成立了江北田氏聯誼會,其人影響最大的慈善之舉,就是以田氏宗族聯誼會的名義,由他個人出資獎勵田氏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