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南門妖王朱敬一

丁齊也有過喪失記憶的經歷,但印象中從小到大隻有過那麼一次,就是去年的大年三十晚上,他喝斷篇了,早上醒來后根本就不記得那一夜發生了什麼。這種感覺越琢磨越恐怖,會讓人非常不安,消失了一段記憶就彷彿消失了一段自我,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
尚妮倒也不笨,皺了一會兒眉頭,然後就從兜里把石頭摸了出來。方才她和庄夢周試著搭手顯露功夫的時候,順手把石頭揣兜里了,翻了個空心跟頭居然還沒掉,一直就隨身帶著呢。摸出石頭后,尚妮突然眼神一亮,目光中的焦距似有了變化,向眾人招手道:「我看見你們啦!」
涼亭中的尚妮又說道:「庄先生,我們也別總拿著石頭了。來來來,試試我新練的摶雲手,讓你也見識見識!」
門是開著的,原先在院中直接就可以看見遠處的群山,但如今視線被擋住了,因為牆外也種了一片竹林,抬眼只見竹影婆娑。尚妮答道:「我一推門就看見了,但不清楚算不算瞬間看見,因為我走到門前已經入境。」
尚妮:「那我就拍你一巴掌,讓你感受一下勁力掌控,拍肩膀就行,你別閃啊……哎喲!」
「朋友圈?」尚妮一愣,趕緊掏出手機看了看,然後道:「沒有發朋友圈,也沒發微博。我當時的樣子應該是清醒的吧,沒那麼傻,把這種東西公開發出去……再說了,裏面恐怕也沒有網路信號吧?」
丁齊盡量語氣溫和道:「尚妮師妹,你先別害怕,進屋坐下慢慢說……」
丁齊:「就我的經驗而言,這種可能性並不大。就算我在她的潛意識中再現場景,那也是意識再加工的結果。而且這麼做的意義也不大,尚妮師妹並沒有心理異常更沒有精神異常,她已經清楚地知道發生了什麼,而且我們也都看見了。」
吃完之後,大家都回房間繼續琢磨石頭去了,又是丁齊拉著葉行去洗碗。別人為什麼不洗碗?手裡拿著石頭不方便唄!丁齊是暫時放下了,葉行是拿著也沒用,天天都吃現成的,總得做點貢獻。
見她下山走向了遠處的湖邊,丁齊突然轉身走出了涼亭,回來時拎著一副三角架和一個箱子,正是他們第一次進南沚山測繪時用的儀器。
譚涵川答道:「這是老式的光學經緯儀,上世紀七十年代的產品了,但是質量很好,到現在一點毛病都沒有。」
丁齊等人趕緊跑下樓衝進了院子里,只見庄夢周一臉懵逼的站在門口,而門外哪還有尚妮的身影!剛才尚妮非要跟庄夢周顯擺她新練的摶雲手,趁庄夢周不備,突然躥過去拍他的肩膀。庄夢周往hetubook.com.com旁邊閃身一躲,抬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往後一引……
譚涵川:「那是浮塵積垢,手指印就是尚妮師妹的,她當時應該伸手抓了一下。」
但是尚妮下山時拍的很多近處的景物,是眾人先前不可能看到的。有很多奇花異草,丁齊現場下載了一款植物辨認軟體,掃描照片進行辨識,又不少辨認出來了,還有不少則難以判斷,因為軟體給出的答案和原圖有明顯的差異,只是形似而已。
再看別的照片,莊園形制古色古香,經眾人初步鑒別應該是明代的形制,可以等阿全回來再做進一步的準確鑒定,那小子才是這方面的專家。
冼皓道:「我們不看,你自己先看,看完或許就明白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庄夢周沉吟道:「有道理,我們還是研究一下裏面是怎麼回事,搞明白進去之後會發生什麼,看來需要謹慎。」
雖然尚妮已經不記得,但根據眾人的觀察以及照片拍攝的角度,可以大致推斷出她在小境湖中的行蹤以及遭遇。走出後院門后回頭看,並不是門,而是半山腰的一面石壁,但石壁上卻「畫」了一道門。
譚涵川:「拿到實物用手掂一掂分量就知道了,應該是黃金的,這也和傳說相吻合。採取月靈芝的汁液,就是要以黃金撫摩其頂,這柄金如意應該就是干這個用的。」
尚妮顯然推門進去了,還拍了幾張庭院中的照片。庭院中有四株高大的桂樹,樹冠張開非常濃密,其高度已經超過兩層樓了。院中應該是石板鋪地,但如今已看不見石板,鋪滿了厚厚一層落葉和落花,底部估計已淤積成泥,簡直沒地方下腳。
假如從後院門走出去,轉過身,是畫著門坊的石壁,石壁的右側有一條石板小路通往往山上,上方有一座莊園。莊園的門前有一塊平地,平地上也有一座四角涼亭,造型竟跟朱山閑家後院中的涼亭類似,就連位置都差不多。
當夜無話,第二天早上,丁齊坐在露台上手握景文石看風景,譚涵川、冼皓都在旁邊。他們也不能總在屋裡待著,換成戶外環境「祭煉」景文石可能效果會更好,這也是丁齊的建議。三人好像都找到感覺了,都在用心體會。
冼皓試了試,有些納悶道:「我沒看見。」
尚妮滿懷疑惑地掏出了手機,打開相冊后便變了顏色,神色越來越凝重,一張俏臉漸漸變得煞白。不用看手機,丁齊也得出了結論,記憶雖然消失了,但手機拍的照片還在。他很理解尚妮此刻的感受,這種經歷不能細想,越想越有莫名的恐懼感。
庄夢周:和圖書「丁老師就是這個目的,看來你們都做到了。」
丁齊分析道:「如果一整段記憶消失,只在潛意識中某些片段印象,就會引起時間感的錯亂,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彷彿是曾經夢見過一般。」
也不知這莊園有沒有人住,或者以多久無人居住了,卻絲毫沒有朽壞的跡象,黛瓦白牆竟似半新半舊,連門上的朱漆都是完好的,銅釘也沒有生綠銹,只是顏色稍顯發沉。
大家確實都傻眼了,手也不由自主的鬆開了。尚妮根本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情,從一個跟頭翻進小境湖,到她穿出門戶回到涼亭,中間這一段記憶就這麼離奇地消失了。
門楣上方有四個大字:方外之門。左側門柱下方還有一行小字落款:南門妖王朱敬一。書法非常漂亮,極富妖韻,且自成一體、別具一格。
眾人沒有進屋,最適合談天的地方還是二樓露台,有棚子遮陽擋雨,地方也足夠寬敞。頗費了一番功夫,尚妮才接受了自己無意間一個跟頭翻進了小境湖,卻失去了記憶的事實。餐桌上放著一本筆記本電腦,手機上新拍的照片都已經輸入到電腦中,眾人在一張張放大觀看。
假如兩個空間能夠重疊的話,那座涼亭就懸于這邊的涼亭的正上方。涼亭中放著一個架子,架子上放著一柄明晃晃的如意。尚妮特意將這柄如意給拍了下來,放大照片仔細看,竟似是純金質地。
譚涵川:「剛才她是怎麼進去的?我們需不需要試著再進去一個,把她給帶出來?」
冼皓:「你用望遠鏡也能看見小境湖嗎?」
尚妮哭喪著臉道:「我哪知道,完全不記得了!」
眾人陡然都反應過來、想到了這種可能,紛紛拿出石頭站在涼亭中各施秘術向小境湖裡望去,果然看見了尚妮的身影。一個跟頭翻進了小境湖,尚妮也有些發懵,等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陡然又是一陣驚喜,還在那裡興奮的大叫:「我進來啦,我終於進來了!」
朱山閑:「還好你有到哪裡就拍照的習慣,否則這些記錄都留不下來……對了,你當時有沒有發朋友圈啊?」
尚妮盯著屏幕心不在焉道:「新換的愛瘋叉(iPhone X)。」
好半天之後尚妮才把手機屏幕翻轉了過來,上面是她在小境湖中拍攝的一張照片,顫聲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些照片哪來的?」
還好尚妮並沒有忘了回來,看樣子她只是想探探路,走到湖邊用手試了試水,又拍了幾張照,然後便起身上山直奔後院門方向而來。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面露困惑之色。這時她離院中的幾人和_圖_書已經很近了,只有幾步遠,就是面對面,但眼神卻有點不對。
丁齊突然反應過來,道:「她失憶了!」
涼亭是敞開的,置於露天中的東西通常都不會有太多的灰塵覆蓋,因為起風時會把積塵吹走,但是經年累月下來,物體的上表面會形成一層似包漿似的積垢。這說明這柄金如意已經放在架子上很久沒人動過了。
尚妮:「您別害怕,我不會傷著您的……要不你先打我一拳,看我如何在空中截住你的拳勁卸力。」
丁齊:「你還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丁齊:「她聽不見,看不見就是聽不見,喊再大聲也沒用。」
庄夢周:「你還記得什麼?」
庄夢周:「我這是客氣嗎?」
尚妮應該沒有去踩這厚厚一層花泥,只在迴廊上轉了轉,還可能喊了幾聲有沒有人,然後可能就出來了,並沒有繼續向里走,至少沒有再拍莊園更深處的照片。接下來的照片變是遠處的湖山風景,和大家在後院門處看到的差不多。
接下來尚妮又在周圍轉了一會兒,身影時而被遮擋、從視線中消失,然後上山了,從涼亭中再也看不見。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首先通知了在區政府上班的朱山閑。等到朱山閑趕回來的時候,尚妮的身影又在眾人的視野中出現了。
卻見尚妮的神情變了,一臉懵逼的樣子,又好像是被嚇著了,看著大家道:「你們會瞬移嗎,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裏,朱師兄怎麼也在……我怎麼了,你們抓著我幹嘛?」
尚妮的確會功夫,顯然是練過的,身法很不錯,但沒有掌握好勁力。為了卸力,她向前翻了一個空心跟頭,直接就翻出了門外。照說人應該落進竹林中的,可她卻不見了,不過眨眼功夫而已,人能跑到哪裡去呢?
尚妮一共拍了四十五張照片,其中有二十張是拍那個莊園及其周邊的景物。還有二十五張拍的是山中以及湖邊的風景。尚妮當時應該是清醒的,她雖然下了山去了湖邊,但並沒有走遠、也沒有在小境湖中逗留太長時間,很快就回來了。
朱山閑:「就是因為淘汰了,我才能從區水利局的庫房裡拿出來啊,放這麼長時間忘了還回去都沒人管……丁老師,你這是拿它當單筒望遠鏡嗎?」
譚涵川眯著眼睛道:「像素還不錯,拍得挺清晰。」
尚妮:「這會是純金的嗎?」
冼皓:「在這道門的後方山上,居然還有一座莊園,從我們這邊的視角是看不見的……尚妮妹妹,山莊里有人住嗎?」
這道門還畫得有模有樣,門檻、門柱、門梁、門楣俱全,就是沒有門板,所以看上去又有點像一座和圖書牌坊。左右門柱上還寫著一副對聯,上下連接起來又是一首五言詩:「洞天門自開,塵客徑往來。仙境花閑落,湖月任抱懷。」
冼皓小心翼翼地說道:「妹妹呀,把你的手機拿出來,打開相冊看看最近的照片。」
朱山閑:「壞了,她好像沒有看見這邊,不知在看什麼東西,難怪進去就出不來嗎?」
剛才弄儀器的時候,冼皓把石頭揣兜里去了,此刻又掏了出來,閉目凝神片刻重新睜開眼睛,湊到儀器前驚呼道:「是的,我看見了!小妮子居然在玩水,她不會忘了回來吧?」
等眾人在涼亭中看見她的時候,她已走到草叢中去找上次發現的月靈芝。現在是白天,她好像沒找到,然後又從兜里掏出了手機,就對著後院門方向以及門樑上方拍了很多照片,看上去就像給丁齊他們在拍照一樣。
丁齊:「是的呀,我看見了,你也可以試試。」
眾人在門外的竹林中找了一圈,竹林外的山野間也不見尚妮的蹤影,這麼短的時間,就算她會飛也飛不出這片範圍啊。丁齊突然道:「她是不是進了小境湖?」
尚妮有些不確定地答道:「我本來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就以為自己在和你搭手,被晃了一下。但是經你們這麼一說,朦朦朧朧好像又有點印象,我回憶起來一個場景,我隔著門對你們招手,而你們就站在後院涼亭中……
但也有耐不住性子的,尚妮就跑到後院涼亭中去看小境湖了。今天庄夢周來得比較早,進門后沒有上樓,直接就到了後院。他看見尚妮打開門站在那裡,便問道:「小師妹,你今天一來就看見小境湖了嗎?」
冼皓分析道:「那裡面有座山莊,在這邊看不到的位置,與我們是同一方向,相對於莊園的位置,這道門也應該在南邊。」
尚妮向前一躍,「嗖」的一聲就蹦進了涼亭里,亭中四人不約而同趕緊伸手把她扶住。朱山閑趕緊問道:「師妹,剛才是怎麼回事?」
但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只是記憶中似乎有一種印象而已,好像曾經做過這樣的夢一般。」
尚妮:「誰十一了?我都二十了!」
庄夢周直搖頭:「不不不,我堅決不幹!」
冼皓喊道:「看見了就趕緊出來,試試能不能出來!」
尚妮嘟囔道:「為什麼叫南門妖王?我們這邊的門才朝南,他那邊的門應該朝北啊。」
譚涵川:「這就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陽台上的三人忽聽尚妮發出了一聲驚呼,緊接著庄夢周又喊道:「小妮子,你沒事吧?咦,你這一個跟頭摔哪兒去了!」
尚妮隨即也發現了不對,一指三角架和經緯https://www•hetubook.com.com儀道:「這台儀器怎麼跑這兒來了?剛才分明沒有的!」
冼皓:「表面顏色好像有深淺過渡,上面怎麼還有手爪印?」
尚妮:「要看我的相冊?裏面有很多私人照片!」
丁齊提醒道:「石頭,你忘了石頭。假如門外就是小境湖,有沒有望遠鏡都一樣,你從望遠鏡里看見的也應該是小境湖。」
冼皓:「你能把尚妮催眠了,然後喚醒這段記憶嗎?」
丁齊那次的情況還好,他知道自己是喝多了,而且當時屋裡只有他一個人。但如是在別的場合,比如說可能會發生各種事的場合,這會令人越想越不安。
丁齊:「是的,就是拿它當望遠鏡,尚妮走得有點遠了,這樣能看清楚些。」
冼皓:「先別著急,看尚妮師妹能想什麼辦法,假如進去就出不來,再進去人不是一樣的結果嗎?石頭……尚妮師妹,快把石頭拿出來!」
庄夢周剛剛坐到美人靠上,聞言趕緊起身擺手道:「別別別,我又不會功夫,你還是找阿全去試吧……找老譚也行啊。」
這和朱山閑歷代祖師口口相傳的秘聞便吻合上了。據說朱山閑的祖師陳眠竹曾與明代在小境湖遇到一位仙人,該仙人名叫朱敬一。眾人先前卻不知道,這位傳說中的仙人朱敬一居然自稱南門妖王。
露台上的丁齊用疑問的眼光看了看譚涵川和冼皓,那兩人也輕輕點了點頭,意思和尚妮的情況差不多。正因為已經印證了丁齊的方法可行,他們才會繼續用心「祭煉」各自的景文石,連吃飯的時候都拿著。
譚涵川:「先仔細看照片,這個莊園里好像沒有人的樣子……」
這天晚上石不全沒回來,飯桌上少了點樂子,顯得更加古怪。八個人包括庄夢周在內都拿著一塊石頭,以反手用筷子吃飯。庄夢周每天晚飯都得喝點酒,拿杯子的時候就得放下筷子,拿筷子的時候就得放下杯子,有點忙啊。
尚妮下山來到湖邊后,還拍了好幾張湖面上的照片,而且連續拍的都是同一位置。丁齊手指屏幕道:「就是這裏,湖裡好像有東西,盡量放大……」
尚妮:「剛才我和庄先生試試新練的摶雲手,我伸手這麼一拍,他往旁邊一閃,我的勁用空了,結果就往前一栽,眼前一花……然後就被你們抓住了,你們的動作怎麼這麼快……咦,這是什麼表情,怎麼都傻掉了?」
尚妮:「您別客氣嘛,咱倆搭個手。」
丁齊打開箱子現場安裝,一邊問道:「朱區長,我不太懂測繪,上次也沒細問,這是什麼儀器?」
庄夢周:「這麼老掉牙的儀器,早就是淘汰的產品了,現在都用全站儀了,帶激光測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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