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忘我

這回白鷺是聽懂了,撲扇著翅膀飛到了白馬面前,有些好奇地看著這隻從未見過的動物,特別是白馬額頂上那隻銀色的彎彎尖角。丁齊看著它的眼睛,又發出了一聲低鳴,聽上去是很輕柔的嗚嗚聲,這次連語言都沒有用,就是直接通過聲音和眼神來傳達意念。
冼皓回來后,沒事總喜歡在別人面前與丁齊做親密狀,但是在私下場合根本就沒什麼特別親密的舉止,但這一次……冼皓的臉騰地就紅透了,連身子都軟了,低下頭小聲道:「你還不鬆開?」
一位催眠大師是可以做到這一點的,更何況丁齊已將方外秘法修鍊到興神境,自有手段去影響與改變另一個人的潛意識,甚至包括另一個生靈的潛意識。很多小動物的意識簡單,並沒有清晰的自我意識,在清醒狀態下其實就是相當於人類的潛意識狀態。
小蔣無奈地報告張望雄,他把人給跟丟了,朱山閑在張坊鎮坐車走了,看車行的方嚮應該是往北京市區。假如真的到了北京市區,那麼大的地方上哪兒找去,而且那也不是張望雄能夠濫用職權的地盤。
說到這裏,庄夢周笑道:「那真是一個樸素的世界啊,每一個到那裡的人,好像都要回答兩個最樸素的哲學問題——我是誰?從何而來?」
白馬吃痛不已,丁齊在心中告訴自己——算了,這次我忍了!
尚妮:「那丁老師為什麼會是一匹白馬呢,還長得像獨角獸一樣?阿全說他是一條神龍啊!」
我們這些老江湖,哪個能把他給帶壞了?事實恰恰相反,幾乎每個人都被他給看透了。他根本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也沒必要有,因此才能見人所不能見,開創出方外秘法。」
鐵鎖崖下的河灘上,穿著軍大衣的治安聯防員又來了,時間是上午是八點半,他起得可夠早的,一邊踱著步一邊打著哈欠。他還帶著那副老式的厚框眼鏡,臉上沾著灶灰,不知是昨天的沒洗乾淨還是今天的又弄上了。
丁齊是一位心理學家,研究過各種非語言交流方式,對此並非不可理解。但在外面的世界里,通過語氣、聲調、眼神、表情、身體姿態等非語言類的信號進行交流,信息傳遞往往並不清晰,而且非常含糊簡單,可是在這https://m.hetubook.com.com裏,禽獸之間交流的就是最直接的精神意念。
譚涵川嘆道:「這是文物啊!」
尚妮解釋道:「我聽阿全說過,很多老舊傢具用的木料都很好,當時的人不講究這些,現在有專門收舊傢具拆木料的,我想看看這是什麼木頭?」
庄夢周:「別說這些了,還是談談禽獸國吧。」
朱山閑插話道:「庄先生,您應該懂相術,這是怎麼回事呢?」
丁齊擺手道:「遇到一點意外狀況,三言兩語說不清,我們先到下一個地方匯合吧,大家一起討論,看看究竟是什麼狀況。」
譚涵川取出了紙和筆,面色凝重道:「我們先分析現象,一條條都列出來,然後再分析成因……」
丁齊和冼皓從禽獸國出來的時候,他好像也聽見了動靜,抬頭望了一眼,嘴裏不知嘟囔著什麼,樣子似乎很不滿。待丁齊等人消失在崖頂,庄夢周也摘下了肩膀上的紅箍,施施然離開了鐵鎖崖下的河灘。
冼皓納悶道:「小妮子,你幹什麼呢?」
庄夢周笑眯眯地說道:「在神話傳說中,除了魚、蛟之類,馬也可以化龍啊,上古還有一種瑞獸叫龍馬呢!冼師妹,你當時看清楚那匹馬了嗎,是不是沒有一絲雜色?」
白鷺從門戶中出來的時候,感覺很突然,幾乎毫無思想準備,結果冼皓一步就踏空到了懸崖外。丁齊早就提防著呢,躥出去伸手把她的腰給摟住了,另一隻手抓住繩子才避免了兩人一起摔下去,算是救了冼皓一命。
首先第一條,禽獸國的時間流速和外界是一樣的。丁齊和冼皓進去的時間是夜裡,出來的時間是天亮之後,季節應該也相同,都是冬天。但是內外的小環境或者說氣候是有差異的,外面是晴天,而裏面在下雪。
雪已經停了,白雪覆蓋著枯黃的軟草,馬蹄聲很小,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足跡。幸虧下了這場雪,又幸虧雪停得正是時候,白馬昨夜奔行時留下的足跡還在,所以丁齊還能找到來事的路,可以順著足跡跑回去。
庄夢周解釋道:「它現在不是我的辦公室了,但我曾經在這裏辦過公,現在還是這個部門的顧問,有這棟的出入卡和這間辦公室的鑰匙,今和圖書天借用一下。
馬跑得再平穩,高速奔行中也會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風壓,白鷺是站在馬背上的,而不是騎在馬身上的,下意識地一隻爪子抓住了馬鬃的末端,另一隻爪子扣緊了馬的肩胛。這種水禽的爪子是很尖的,平時可以抓緊紙條在樹上睡覺,此刻一用力就把馬的皮膚給抓破了。
冼皓反問道:「丁老師單純嗎?」
據冼皓回憶,她進入禽獸國之後就忘了自己是誰,意識處於混沌狀態中,甚至不能清醒地認知自我,就憑著一股本能行事,而那本能好像是來自一隻白鷺。其實等到冼皓離開禽獸國之後,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化身為一隻白鷺,想起她與那匹白馬之間發生了什麼。
丁齊傳達的潛意識信息很複雜同時也很簡單,他告訴這隻白鷺,你叫冼皓,是我和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現在要和我一起回去。白鷺應該聽懂了一半,有些迷茫地點了點頭。丁齊轉身向雪原中跑去,白鷺展開翅膀伴隨他飛翔。
丁齊出現在禽獸國,莫名化身為一匹頭生銀角的白馬,也有點像西方傳說中的獨角獸。他看見了河水中站立的白鷺,感應到自己與白鷺之間有一絲莫名的精神聯繫,然後聽見了白鷺的鳴叫,這才突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是誰、為何來到這裏?
朱山閑笑道:「我看差不多是六、七十年代的東西了,真是物盡其用啊,作風太勤儉了!」
他隨即意識到,這是一種精神意念交流,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里,他能聽懂禽獸之語。這並不是直接聽懂了禽獸的語言,而是信息交流的方式非常奇異,能夠傳達情緒與情感,從而領會與判斷對方的意願。
庄夢周:「我看丁老師就是那樣一匹駿馬,前途無量,忘我奔行,而且我從未見過他這麼單純的人,所以不見一絲雜色。」
假如不藉助高科技輔助手段,普通人想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盯住另一個人是非常困難的,假如對方已經有所察覺,那就更困難了。
這些用了幾十年甚至半個世紀的老舊辦公桌椅,在全國很多地方恐怕都看不見了,偏偏在北京的很多單位包括某些部委的辦公室中還留著,而且還在繼續使用。尚妮聞言也站起了身,將屁股底下的椅子拎了起來,仔細敲www.hetubook•com.com著一根根木頭。
也就是說,他到現在仍然可以影響到冼皓或者這隻白鷺的潛意識,難怪他一進來就感覺自己好像要尋找什麼,而看見白鷺時突然回過神來。假如不是這樣,丁齊估計還不知要多長時間才能恢復清醒,白鷺那一聲叫也等於是叫醒了他。
尚妮感嘆道:「白馬王子呀!」
丁齊:「只是白馬,哪有王子?」
這棟樓裏面其實沒什麼保密信息,就是平時人員往來的一個落腳辦公地點,真正的研究機構都在別的地方,但畢竟是個保密單位,張望雄不可能查到這兒來……朱區長,你也別敲了,那張桌子從六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是一位院士用過的。」
丁齊思忖道:「我曾經看過一本書,就是那本《地師》,裏面有個人很特別,能把其他人都看成各種動物,那其實是一種意向投射,或者說是一種心相。每個人的氣質類型都不同,給人的感覺可能就類似於某種動物。」
他見到朱山閑和尚妮出來退房,卻沒有看見譚涵川,正在張望間,朱山閑和尚妮出了大門就上車走了。有一輛車是事先約好的,就在門外等著呢,等小蔣再追出去想攔車跟上,已經來不及了。朱山閑和尚妮甩掉小蔣用的就是很平常的手段,但很有效。
丁齊詳細介紹了一番自己在禽獸國中的經歷,眾人皆嘖嘖稱奇。冼皓又補充了幾句,她的經歷其實沒什麼好描述的,能回憶起來的東西不多,但也非常有價值。
丁齊好奇地敲著桌子道:「這是什麼年代的辦公桌了?在別的地方早就淘汰了吧,這裏居然還留著!」
儘管已見證過不止一處方外世界,還去過像琴高台那樣神奇的不可思議之地,但丁齊還是覺得自己的想象力有點不夠用,做夢也沒想到會出現禽獸國中這種狀況。他再轉念一想,這個禽獸國還真是名副其實,更明白了朱敬一那首詩的含義。
丁齊與這隻白鷺存在著特殊的精神感應,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冼皓是被他「帶」進來的,她等於是被丁齊催眠了。一進入禽獸國,丁齊本人也迷失在雪原中,化身一匹白馬忘記了自己是誰,當然也不可能想起與解除這種催眠狀態。
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清潔工又來了m•hetubook.com.com,左手挎著垃圾筐右手拿著長竹夾,在河灘上左顧右盼,神情很是沮喪,因為他把人給盯丟了。
冼皓這才意識到自己也緊緊地摟著丁齊呢,趕緊也抓住了繩子鬆開了手,腳尖向岩壁上一點,很輕盈地跳到了禽獸中門戶處的那個小平台上。丁齊仍然抓著繩子道:「天都亮了,我們快上去吧,老譚他們肯定等著急了!」
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就、懸在一根繩子上左搖右盪,身體還不時碰到岩壁,這姿勢要多曖昧有多曖昧,該感應到的都感覺到了。他們從未有過這麼親密的接觸,別說是現在的「冼皎」,就連當初的冼皓和丁齊也沒有啊。
庄夢周瞪了她一眼道:「就算有根椅子腿是檀木的,你還想把它拆走車珠子嗎?」
第二條,也是很重要的一條,就是自我意識的迷失。在其他的方外世界中其實也會出現類似的狀況,比如修為若不到隱峨境,進去之後再出來,則無法保留其中的記憶。而禽獸國則更特別,進去之後則想不起外面的事情,別說記憶了,連身份都忘掉了。
丁齊:「你傻呀,我一鬆開你不就掉下去了?這裡有六十多米高呢!」他雖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身體也是有反應的,心跳的速度明顯比平時更快。
尚妮不解道:「可是人為什麼會變成禽獸呢,而且還是不一樣的禽獸?」
中午時分,朱山閑等人已經吃完了早飯,聚在了西三環航天橋附近、中核集團原子能情報所十二樓的一間辦公室里。辦公室不大,只有三張桌子、六把椅子,都是樣式很老舊的實木桌椅,六個人剛好能坐下。
那麼根據同理,他剛才發出的是一聲馬嘶,而白鷺聽見的也應該是馬嘶中包含精神意念,丁齊也能感覺到這一點。
假如換一個人,絕不會得出丁齊很單純的結論,想想他經歷的那些事吧,簡直複雜得不能再複雜了。庄夢周卻搖頭道:「我說的單純,是指一種透徹。丁老師難得那麼透徹又那麼乾淨,你們想想他經歷了什麼、又有什麼本事吧?
飛了一會兒,白鷺大概是覺得累了,或者是想安靜下來思考什麼問題,雙翅一攏落在了白馬的背上。她低頭看著白馬,又抬頭望著前方的雪原,困惑的眼神中似有一絲明悟,但還沒有完全恢復https://m.hetubook.com.com清醒,陷入了一種似迷茫又非迷茫的出神狀態中。
白馬越跑越快,它的體態極為神駿,高速奔跑中也非常平穩,鼻孔中也呼出一團團白色的蒸汽。跑著跑著,白馬突然覺得鬃毛一緊,緊接著後背一陣刺疼。
小蔣昨天盯著朱山閑等三人一直到他們回賓館休息,他總不能跑到人家房間里繼續盯著吧,連譚涵川再夜裡悄悄出去了都不知道。而且小蔣自己也是要睡覺的,就在同一家賓館開了一間房,大清早就起來坐在大堂里守著。
冼皓沉吟道:「我其實沒記住,但在聽丁齊的回憶的時候,才朦朧想起來一些事,的確是一匹雪白的駿馬,渾身沒有任何雜色,頭上那根銀角非常漂亮。」
冼皓回過神來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反手就把丁齊給抱緊了,隨即又反應過來,丁齊的一隻手正摟著她的腰,這隻胳膊也勒得很緊。他的另一隻手抓住了岩隙中垂下的繩索,兩人竟然懸在半空中。
兩人攀上了崖頂,譚涵川正坐在一個從崖下看不見的位置,見到他們趕緊站起身道:「怎麼這麼久才出來?」
張望雄正在趕往北京的高鐵上呢,接到消息便讓小蔣再次趕到鐵鎖崖看看,但這裏空空蕩蕩的,一個鬼影子都沒有。
丁齊明白過來了,但那白鷺好像還在發懵,似是難以理解馬嘶中那麼複雜的含義,或者說她的自我意識還不是很清晰。丁齊又叫了一聲或者是說了一句:「跟我來!」
終於跑到了雪原上的馬蹄足跡消失之地,怎麼打開門戶、禽獸符又在哪裡?白馬一揚首打了個響鼻,禽獸印就憑空浮現在眼前,它好似是隨著一團白氣被噴出來的,又好似是從形神中被攝出來的。空蕩蕩的雪原上隨即出現了一道門戶,門戶外是岩隙高崖……
他們進入禽獸國之前就有過預案,只是先進來看一眼,搞清楚大致狀況就立刻出去,等眾人匯合后再詳細商量下一步的詳細探索方案。所以丁齊現在就要趕回去,計劃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偏差,他與冼皓進來后化為禽獸皆「迷失」在這個世界中,此刻天都亮了。
丁齊聽見的明明只是一聲白鷺的鳴叫,可是傳到腦海中卻化為了一聲疑問,表達的意思應該就是——你是誰?
丁齊岔開話題道:「庄先生,您怎麼在這裡有間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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